赵德言屏息以待,表情深沉,不露出丝毫内心的情绪。
井中月在水银中触碰到某物,寇仲心下一动,用“粘”字诀将其摄住,而后慢慢将刀提起——某物被井中月带着,从水银中探出头来:原本这堂中除了灯光,就只有井中月的微弱黄芒,可当此物现身之后,整个大堂都被笼罩在诡异的暗黄色光芒之中了。
只见一个拳头般大小的黄色晶体,正稳稳地粘在井中月的刀尖处,这晶体似坚似柔,半透明的内部隐见缓缓流动似云似霞的血红色纹样……
赵德言的眼中射出狂热的光芒,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晶体,也就是邪帝舍利——
当舍利整个离开水银之后,异变突生,寇仲忽然身躯一震,像给人点中穴道一般动弹不得了!
赵德言大笑道:“少帅中计了!”百变菱枪倏忽射出,一上一下,分取寇仲的面门和心脏要害,狠辣之极!
寇仲却仿佛一无所知,仍旧目瞪口呆地盯着魔门异宝邪帝舍利,如中邪术般失魂落魄。
第86章 乱斗
寇仲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他是在演戏欺骗赵德言么?
当然不是,若赵德言真有这么好骗,那他也不可能在残酷的魔门之中混成第三号人物、大权在握了。恰恰相反,寇仲之所以会如此,正是遭到了赵德言的算计,并且妥妥地中招了。
那么寇仲究竟是怎么中招的呢?显然是因为邪帝舍利。
追本溯源,邪帝舍利原本是第一代邪帝于一座属于春秋战国时代的古墓内无意中发现的陪葬品。第一代邪帝发现这颗晶球中似乎蕴涵某一种奇异的力量,更拥有吸取和储存人类真气和真元的奇异特性——真气就是习武之人修炼出的内力,而真元则是其中最为精粹、与性命相交联的部分:真元藏于气海之底,即使像宋师道之前那样被破去气海废去功力,真元也是无有损失的;这就等同于大战之中耗尽真气一般,只要真元还在,真气终归还能通过修炼和调息恢复过来。简而言之,真元就是习武之人的境界和底蕴的象征。
即使天底下习武之人所修习的内力千奇百怪、真气也是各有属性,但真元却是唯一而纯粹的。
能承载真气的容器并不算太稀有,但是能够承载真元的宝物,就当真是绝世奇珍了——所以,这一发现令第一代邪帝欣喜若狂,那时他离大归之期不远,遂在临终前把真气和真元尽注球内,并嘱咐下一代邪帝找出提取球内能量来练功的方法。
至此,邪帝舍利代代相传,其中蕴藏的真气和真元越发浑厚。
但是如何提取舍利之中的真气和真元,却成为了历代邪帝千百年来最为头疼的事。即使间或有人能提取出舍利内的真气用于练功、而令其自身功力倍增,但邪帝们对于提取真元的方式依旧是一筹莫展。而且舍利之中的真气乃是历代邪帝修炼各式各样的魔功而来,极其驳杂和阴毒,即使能提取出来用于增强功力,也存在着极大的弊端,很可能会导致使用者走火入魔甚至精神错乱。
这几乎是魔门之中公开的秘密,但即便如此,邪帝舍利依旧是能令众魔们争夺不休的重宝:一来那是魔门之主的象征,等同于和氏璧之于帝王;二来,或许魔门中的每个人都认为,他们足够天才,能够胜过先人、找到提取舍利内真元的方法吧。
不过邪帝舍利还有另外一个不为太多人所知的特性:那就是在没有被真气激发的条件下保持稳定。
假若寇仲方才只是探手到罐内的水银中把舍利取出,反而不会发生任何事。以他的功力,水银的毒性其实算不得什么,而邪帝舍利也不会被激发。
然而出于谨慎和对邪帝舍利的忌惮,寇仲是以井中月探进罐内来挑起舍利的,则他必须以真气把舍利黏取出来——如此一来,舍利顿时便被真气激活,寇仲立即就着了道儿。
舍利内的驳杂的真气当即就要势不可挡地涌入寇仲体内,他大惊之下,只能拼尽全力、力图把舍利涌过来的异气迫返舍利内,所以像中邪般不能移动——须知,若寇仲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真气侵入经脉,是肯定会落得个经脉爆裂的下场,不死也成为废人了。
赵德言的心思不可谓不狠毒,但同时他的老谋深算也让人不得不佩服:在“交易”之中,赵德言要求寇仲取出邪帝舍利来“验货”,那是正当而有理有据的行为;至于寇仲呢,他必然会存在浓重的防备之心,这自然也在赵德言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只要顺水推舟,就能利用邪帝舍利的特性轻而易举地解决掉寇仲。
虽然徐子陵应该就藏在附近,但无论他的武功有多高,恐怕也来不及阻止骤然发难的赵德言——况且这位魔帅只要在片刻之间击杀寇仲,邪帝舍利就会停止朝一个死人体内输送真气,紧接着赵德言便能夺得邪帝舍利、圆满离开了:至于徐子陵,突然遭逢好兄弟被人谋害的噩耗,他还能从容不迫地追击敌人吗?即使追上了赵德言,以魔帅的奸诈狡猾,心神大乱的徐子陵说不定会和他的好兄弟一起折在敌人的手上……
至于魔门的另外两大巨头?嘿,还不是只能跟在他赵德言的屁股后头吃灰!
赵德言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夺得邪帝舍利以后、破解千年谜团,登上魔门至尊宝座的光辉未来——
眼看着那两只百变菱枪在眨眼之间就要袭至寇仲的要害,一直被赵德言所忽略的“越军师”忽从座椅上矫健弹起,挡在寇仲前方,双掌一伸,左右钳住两只百变菱枪,左脚把铜罐挑起,浑厚的劲力使罐内的水银像一道银柱般往赵德言迎头冲去,下一瞬间,他左脚点回地面,借力欺身向前冲去,就跟在水银柱箭的后面,疾风一般地朝赵德言扑了过去……
这一切就发生在片刻之间,大大地出乎了赵德言的意料之外,再加上他的独门兵器百变菱枪又被对方钳住,一时间赵德言难免有些惊惶,只能且心疑且惴惴地往横退开,避过袭来的水银柱箭。
在赵德言看来,这个“越军师”分明该是不会武功的,再加上他的独门酷刑“七针制神”的强大效用,又怎么会陡然暴起发难呢?这简直没道理啊!
说时迟那时快,当水银柱箭被赵德言避开的同时,“越军师”已冲至对方身前,掌心翻转,将两只百变菱枪分别夹在两手的拇指食指之间,尖端朝前,反向赵德言狠狠刺去……此时此刻,这“越军师”的一双手掌竟泛起了如玉般的荧荧光芒!
而与此同时,忽有一道人影从院外疾射入内,更兼有一道灿然的刀光随同划过黑暗,正正劈在邪帝舍利之上——
来人与寇仲同时一震,邪帝舍利黄芒大起,竟形成一道冲天而去的光束,直入无尽的九霄之外:而原本被繁星点缀的美丽天幕上,骤然便有乌云滚滚而生,环绕在邪帝舍利所发出的光束周围……整个长安城的高手们都被惊动了!
“岳山?可恨!你管这闲事,分明是自己找死!”赵德言见此异状,既担心引来强敌,又担心邪帝舍利被损毁,双目红得几乎要溢出血来……他怒斥一声之后,干脆就弃掉了他被敌人缠住的独门兵器百变菱枪,换用两爪,使出了他的真正底牌“归魂十八爪”!
只见赵德言的左爪作锥状往前冲出,右爪则是屈折弯曲,跟在左爪之后伺机而动,此爪法当真是既诡异又玄妙。
正与赵德言拼斗的“越军师”,其实乃是徐子陵所扮,他目光一凝,双掌结印,心无外物地施展出了九字真言来对抗归魂十八爪。
而一刀劈在邪帝舍利之上的“岳山”,自然就是宋师道了:当他将长生诀真气通过刀尖灌入邪帝舍利之中时,这颗千年邪物的内部便已生出了不可思议的奇妙变化——
寇仲本是在艰难地运功抵抗邪帝舍利内的庞杂真气,可当宋师道将真气灌入舍利之际,寇仲的真气所遇到的舍利驳杂真气陡然倒卷,反将他全身的真气给吸进了舍利之中!
事实上,在历代邪帝临终前,他们正是左手右手各贴在舍利的一端,将真气和真元如数灌入的:而如今寇仲和宋师道各以刀尖触及舍利的一端,偏偏两人的真气又拥有双修同源的特质,便激发了邪帝舍利吸取真气和真元的特质,仅在眨眼之间,两人的真气就已完全被舍利吸走……而舍利兀自不停,眼看就要开始吸取宋师道和寇仲的真元了!
如若连真元都被舍利吸走,宋师道和寇仲不变成两具干尸才怪!
然而就在这危急关头,更为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因为宋师道和寇仲的长生诀真气具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特性,所以这两股真气极力抗拒邪帝舍利的吸附,硬是冲破了舍利的球体内杂乱的真气层,直直灌入了储存真元的核心所在;紧接着,这两股生机勃勃的真气各自裹挟了一部分同样生机勃勃的浓厚真元,继续往前冲锋,突破邪帝舍利的桎梏,以互相交换的方式又回到了寇仲和宋师道的体内……
这其中的原理就仿佛他们两人正在双修一般,只是以邪帝舍利作为媒介,互相交换了内力。
这说起来颇为复杂的变化,事实上只发生在徐子陵和赵德言过招的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邪帝舍利所发出的光束也只是一闪而逝,除非是武林高手,就算普通百姓偶然仰头看见,也只会当作是看花了眼。
真气回归体内,宋师道和寇仲终于各自连人带刀地往后抛飞,与邪帝舍利脱离开来:舍利还是那颗舍利,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半透明内部的血红色纹样已然黯淡了大半——这颗奇珍之中的七成真元都被宋师道和寇仲在片刻之间夺走了!
显然宋师道早就清楚邪帝舍利其中的隐秘,但他连寇仲都没有提早告知,一来怕出变故,二来如果事先打好招呼,寇仲的“表演”还能这么逼真吗?
此时此刻,当寇仲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宋师道已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样巨大的收获……若非他心志坚定,早就狂笑出声了!
不过现在并非是潜心研究收获的好时机,长生诀真气夹杂着庞大真元在两人体内运行周天,在经过丹田气海之时,真元如数沉淀了下去,而宋师道和寇仲则是同时站了起来,默契十足地挥刀扑向赵德言——
原本就已心如乱麻的赵德言在独对徐子陵的时候就已倍感吃力了,若再加上宋师道和寇仲,这魔帅不被分尸才怪。
“嗷!”看着那两道扑面而来的锐利刀光,赵德言惨叫一声,喝道:“祝尊者还不快来帮把手,我们好歹同是圣门一脉……”
祝玉妍妙曼的身姿翩飞而来,但她根本就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呼救的赵德言,而是抛出了一个小袋子,就那么悠然一捞,便将跌落在地的邪帝舍利装进了袋内——下一瞬间,她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得意娇笑,一袖拂出、气劲击地,然后借着反冲之力倒飞回去,眼看就要“得了好处就跑路”了。
偏偏祝玉妍还要用情话一般的温柔语调留下一句残酷的话,“言帅你好自为之吧,玉妍实在没时间帮你收尸了。”
——“啊!”祝玉妍的话语还未落,赵德言就已惨叫了一声,他的右臂竟给井中月生生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