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子陵的认知中,石之轩明明早在十年前就已出家为僧了,可如今呢,他的头发仍在、衣饰也精美且带着几分邪异之感……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故?!
眼见着徐子陵的表情越发不对劲,石之轩的神情也越发不虞,他冷冷地笑着说:“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
徐子陵闻声一顿,终于是微微舒缓了严肃的表情,淡淡地说:“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阔离十年之后再见岳丈大人,心下震惊罢了。”
“噗!”瞅着石之轩的那张黑脸,婠婠笑得花枝乱颤,走前几步挽住了徐子陵的胳膊,吐气如兰道:“子陵啊子陵,你真是可爱得令奴家周身酥软呢……”
徐子陵略略尴尬地抽出手来,难得有些底气不足地讪讪然说:“你怎么也在山城里?是了,上次长安一别,我还来不及问你……那个唤作明空的女孩子究竟是何身份?”
虽说潜心向佛的徐子陵几乎已经达到了万事不萦于心的境界,但是和婠婠的那一次毕竟是他的“第一次”啊,处子之身什么的,实在让人难以等闲视之。
婠婠的美眸之中异色一闪,立时明白了徐子陵的意思,她当即娇笑连连道:“那当然就是我们的女儿了……”
“好了婠婠,你快别胡说了,想弄晕他么?”跋锋寒心知婠婠的小算盘,毫不迟疑地打断了她的话,大步跨前,凝视着徐子陵错愕的脸庞,肃然说道:“子陵你现在所遇到的情况十分复杂,具体的细节可以问问仲少,他和你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让徐子陵和寇仲商量一下该怎么换回去才是当务之急,跋锋寒可不乐意面对这个身份为石青璇夫婿的徐子陵。
当然了,无论如何,跋锋寒的纠结还远远比不上石之轩,那位素来言辞老辣的邪王现在根本就连话都懒得说了,石之轩一点儿也不想听见徐子陵再喊他一声“岳丈大人”了。
徐子陵这才把注意力投向他那满脸窘迫的好兄弟,以目相询。
寇仲回首狠瞪了宋师道一眼,就飞奔过去,以拯救者的姿态扯着徐子陵冲出了院门,与他换了魂的好兄弟说悄悄话去了——可怜的子陵,果然不愧是他的好兄弟,这才是真正的有难同当啊。
“哎,你们暂且不要着急,”桃花们本来下意识地就想追过去,却听得宋师道含笑开口道:“谋定而后动,这样的一个好机会,难不成你们还想要白白错过?”
“虽然这个家伙看起来确实比子陵单纯好骗很多,”蹙了蹙眉,婠婠哀哀怨怨地说:“但他毕竟不是我们的子陵,内里的味道不同,实在引不起奴家饱食一顿的兴趣呢。”
“我的意思当然不是霸王硬上弓了……咳,婠婠你果然够豪放。”宋师道哑然笑道:“其实只要你们略施小计,造成些许假象也就足够了,毕竟等子陵回来之后,来日方长嘛。”
石之轩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哼笑道:“你这奸诈的皇帝,又有什么鬼主意?”
迎着三人火热的目光,宋师道不紧不慢地笑了笑,说:“我有种预感,他们换魂的这件事并不会持续太久,假若当子陵回来的时候,你们和他的行为动作足够引人遐思的话……”啊,到了那个时候,乐子可就大了,不是么。
虽然因为寇仲的换魂,而令宋师道欲丨求不满反挨揍,颇让他有些不痛快,不过在看了这么多张变换多彩的脸之后,宋师道也不禁暗道好笑:看起来老天爷的这一把是玩得大了点儿,但是这场戏也确实有趣,真不枉他挨上那一拳头了。
——本来在退位以后的这几年里,宋师道和寇仲就是在满世界地找乐子,现在这乐子自动自觉地“找”到了另一个世界去,不好好玩一场怎够回本?
不过当然了,宋师道虽然爱玩且颇没节操下限,但他向来是舍不得太过折腾寇仲的。即使换了魂之后的寇少帅揍了他一拳,宋师道也不能反揍回去:那样的话等换回来之后,挨揍的不就都是他们夫夫俩了么?所以那种注定亏本的傻缺事宋师道是不会干的,那根本就不符合他的风格。
寇仲舍不得玩,那就只能拿徐子陵来玩玩了,谁让他也换魂了呢……宋师道毫不负责任地这么想着,又瞅了瞅热烈讨论起来的那三朵霸王花们,挑了挑嘴角,就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院子去。
事实上,宋师道之所以再一次习惯性地干出了出卖好兄弟的活计,还有另外一个“深层次”的原因。
——虽然宋师道一开始还挺乐意让那三朵霸王花来分享他的郁闷的,但随后他就想了,换魂的人选竟然是寇仲和徐子陵那对好兄弟兼官配,反而把他宋师道给“留下来了”,这显然不对劲啊:即使换魂不是什么好事,也总该讲一个“夫唱夫随”的道理吧?居然就这么让他们夫夫分离了,真是太残暴不仁、太不道德以及太过分了……于是乎,得到换魂机会的陵少爷就这样躺枪了,让宋师道暗觉“不耍他耍谁”,拆的就是官配、耍的就是好兄弟嘛。
宋师道离开那座专属于徐子陵的客院之后,没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说悄悄话的寇仲和徐子陵。
毕竟是“人生地不熟”,为了避免遇到更多尴尬的事,寇仲自然不会扯着徐子陵跑太远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寇仲就把前因后果一股脑地倾诉给徐子陵听了:他苦逼的心情终于有人能够分享了!
从磨刀堂上的事情说起,寇仲一开始还有些窘然,到后面他就完全放开了,越说越顺:虽说他堂堂少帅在这个世界里居然无比奇葩地变成了皇后,但他的状况至少也比被岳父石之轩、兄弟跋锋寒和妖女婠婠一起看上的徐子陵要好一点吧,有了对比,自然也就有了信心……
当宋师道找过来的时候,寇仲已然言简意赅地解释完毕,徐子陵的脸色毫无疑问地让人不忍心看,不过宋师道显然非常“忍心”,看得欢乐无比。
迎着宋师道明晃晃的打趣眼神,徐子陵只得勉强压下了心里的尴尬和别扭之请,深深地凝望向宋师道的双眸,正色道:“真是完全看不出,二哥你竟有问鼎天下之志。”
——先谈正事,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私事……还是等等再说好了。
收敛了玩笑的神情,宋师道不置可否地说:“我自认为在那二十年之中,皇帝当得还算称职。若子陵认为李世民比我更能胜任那个位置,我们倒不妨好好讨论一番。”
野心是一回事,能力又是另外一回事,虽说在最开始的时候,宋师道想要争夺天下,无非是因为几点:一是出于男儿的热血和冲动,二也为了保全宋家,更为了实现他穿越一场的人生价值……
但是在宋师道登基以后,他就发挥了“做一行爱一行”的敬业精神,不但拓宽了疆域,更变革了历史,甚至造福了子孙后代……宋师道毫无疑问是个好皇帝,所以他并不乐意让完全不清楚情况的徐子陵随便质疑他身为皇帝的功绩和成就。
宋师道以很客观的态度和直观的表述方式简要地介绍了一番他的政绩和治国观点,外加种种未来展望——前任皇帝陛下以他游刃有余的口才,直接就把被慈航静斋洗脑了多年的双龙给震住了,毕竟宋师道是在以事实说话,可谓底气十足。
“既然依你们所言,那边尚在贞观十年间,”迎着寇仲和徐子陵震惊的目光,宋师道淡淡地笑了笑,说:“那就不妨等到贞观二十年的时候再下定论好了,我这人是很公平的。至于两朝之别,虽说是非曲直得由千百年后的青史来定论,但是以你们的修为,应该能够亲眼见证大唐往后的几百年,孰是孰非……我们来日方长。”
直到徐子陵被跋锋寒以“好兄弟有事商量”的缘由带走之时,他都一言不发,但是宋师道的话显然在他的心里刻下了深重的痕迹,慈航静斋选中的李世民就一定是最好的吗?这个话题对于徐子陵而言已然太沉重了。
不过宋师道还是很乐意给这一位徐子陵甚至是另一个世界的师妃暄添点堵的,看好戏嘛,有什么所谓呢?
至于宋师道的自信,一方面来源于他的能力,另一方面当然是来源于历史:正好就是在贞观十年,长孙皇后去世,从那以后,李世民的运气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再然后李氏诸子争位,太子李承乾犯上作乱,最终兵败死于发配,李世民亲征高丽失败……
——有些事情真的是不能够随便对比的,想想那个在西域把生意越做越大、家庭和乐美满的李二,再看看长安城内“兄友弟恭”的唐国公和李元吉……孰是孰非,又哪能说得清楚呢?更遑论再之后的武氏女主天下、中唐之乱、晚唐之衰,几百年后,早已沧海桑田。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等他们这些武林高手都破碎虚空之后,说不定能在两个世界间随意往来呢……到时候的乐子会更大吧。
寇仲以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自信满满的宋师道,这个暗藏帝王贵气的男人和他所认识的那个老好人贵公子真是差别太大了……忍了又忍,寇仲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为何你会变得这么多?”
“其实大家都变得很多啊,做了皇后的仲少,桃花满天的陵少,还有邪王、跋兄、婠婠,以及我的爹娘姐妹外加鲁老头等等……全部都不同吧。”宋师道再次施展了推卸责任大法,仿佛满脸都写着“不关我事”四个大字。
随即顿了顿,瞅着沉吟不语的寇仲,宋师道不由得起了些调戏玩笑之心,说:“其实有一点,我从来都没变过,那就是痴情啊。”
寇仲不禁稍稍红了脸,恼怒道:“你浑说什么,还想打一场吗?”
“寇少帅应该很清楚,其实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只是我不想和你动手罢了。”宋师道毫不介意地说着,随即微微笑道:“其实我想说的是傅君婥以及属于我的小仲,和你半分关系都没有,你又何必动怒?”
寇仲脱口而出:“你对我娘……就是傅君婥,究竟是何看法?”
“在我们这里,我和她没有半分交情,”宋师道摇了摇头,又道:“不过我听了你说的关于‘我’和她的故事,却觉得一切都很好解释——”
“我这人其实颇为感性,会因为心上人的死而消磨了野心,想来也并不奇怪。”宋师道毫无压力地混淆概念,继续说:“对傅君婥是如此,所以换了寇仲,那也是一样的。”
寇仲的脸更红了,不过这次却是羞恼多于愤怒:被一个痴情的男人表白什么的……咳,其实寇仲的感性远胜于宋师道,此时他虽然觉得很古怪,却也慢慢接受了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情由。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男男女女都无甚分别。
眼见着寇仲的思想通透了些,打铁更趁热,宋师道笑得愈有深意,道:“傅君婥和商秀珣都是热爱盛世和平的女人,‘我’和她们在一起,宋阀又有财有势,自然就不需要辛苦奋斗了。不过寇仲呢,是个喜欢热血战争、挑战不休的铮铮男儿,那我自然要做个独揽大权的皇帝,好支持他过上随心所欲的痛快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