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之章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一时间薛蟠又拿起桌上王太医留下的养胎方子看了许久,这才闷闷的问道:“这个王太医的医术怎么样?”
“王太医最擅长的便是给宫中的小主娘娘们养胎安胎,这样的事情他最是熟悉不过的。”薛之章颔首笑道:“今日他给开的养胎方子,只说只要夫人定时服用,必然不会有问题的。”
话说这个王太医倒也是个奇怪的人。他生性桀骜,不理世事。而且从来不会像别的太医那般诊断时候说的危言耸听,其实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病症。
在王太医看来,能治疗的便斩钉截铁的治疗,不能治的便直接开口,全然没有废话的。
只不知这样冷傲的性子,是怎么在宫里头活这么久的。
薛蟠打量方子半晌,开口说道:“我想和圣上相求派一个擅长养胎保胎的太医来我们家常驻,直至母亲安然生下小宝贝后再反转宫中。父亲觉得王太医这人怎么样?”
薛之章皱了皱眉,开口说道:“这恐怕于理不合。”
薛蟠了然,便是说王太医这人没什么问题了。当即摇了摇头宽慰道:“父亲放心,这事儿交给我去处理。必然能让王太医来我们府上居住的。”
薛之章见状,到底也担忧着薛夫人的身体,也就不再推托了。
一时间薛蟠又小心翼翼地和薛夫人说了几句话,只看到薛夫人实在神疲乏力了,这才蹑手蹑脚的告退了。
第112章
且说薛蟠为了薛夫人身体着想,不得不即刻进宫相求徒臻指派太医常驻忠信侯府。步履匆匆的到了乾清宫外,正巧听见里头徒臻发出阵阵阴森诡异的笑声。外头戴权等众位太监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束手而立,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薛蟠见此情况,不由狐疑的挑了挑眉,走到戴权跟前儿轻声问道:“什么情况?”
戴权眨了眨眼睛,打量薛蟠半晌,又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周围仿若木头桩子一般的小太监,方才幽幽叹道:“省心难测,我等奴才怎可知晓圣上心中如何作想?”
这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想必戴权是真的不知道或者不能说了。薛蟠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不再纠缠这个,反而开口说道:“微臣有要事求见圣上,还望公公代为通传。”
戴权立刻笑着应了。转身进了上书房,不过片刻,弓着身子出来笑道:“圣上口谕,宣薛小侯爷觐见。”
薛蟠冲着戴权点了点头,迈步而入。想了想,又退了回来。极其自然的从怀里掏出一包福源馆新制的水果硬糖递到戴权手上,笑眯眯的说道:“忘了和你说,我母亲有喜了。给你发两块糖果,也沾沾我们家的喜庆才是。”
戴权也同样笑眯眯的接过了薛蟠手中的糖果。这东西虽然没有真金白银来的贵重,但与众不同的却是这一点子情分。大财神薛小侯爷亲自给发的喜糖,那可代表着你这人是入了他的眼的。其贵重程度比之真金白银还要高一些。毕竟,以薛小侯爷财大气粗的情况,他可以随意送给任何人银钱珠宝,权当打赏。但是他却不会随意给人发糖吃。
果然,薛蟠接下来的举动便是从怀里又掏出一包银钱来递到戴权手上,口中吩咐道:“天寒地冻的,公公们站岗也很是辛苦。这些银两烦请公公收下,采买些席面酒水暖暖身子也好。”
戴权难掩得意的看了众人一眼,这才笑着接过薛蟠手上的银两,矜持的笑道:“小侯爷有心了。”
薛蟠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进去了。
一旁的小夏子立刻凑到戴权跟前儿悄声问道:“师傅,怎么小侯爷给您糖的时候您笑的很开心,这会子给了银两反而冷淡起来了?”
戴权失笑,摇头说道:“傻小子,给糖的时候师傅开心,那是因为这糖是小侯爷真心‘给’的。至于那些个银两,不过是打赏罢了。”
前后两者,东西贵重不同,自然情分用场不同。各种滋味,岂是外人能领会了的。
戴权看着一脸懵懂的小夏子,摇头叹道:“傻子,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说着,将那一荷包银两拆开,分成均等的几份发给一通执勤的几个小太监们,口中淡然笑道:“既然是小侯爷的一番情意,大家也别傻站着,都过来沾沾贵人的喜气吧。”
只是薛蟠亲手交给他的那一包糖果,却牢牢的揣进怀中,丝毫没有分出来的意思。
毕竟,在宫里头混日子,有些东西分了无所谓,可是有些东西,不惜拼命也不能叫人觊觎贪恋的。
戴权摸了摸有些鼓起的胸口,暗中笑道:“人活着,就是争的这点子不同了。”
且说薛蟠迈步进了养心殿,瞧见徒臻已经不再发出那样阴森诡异的笑容了。正襟危坐于龙案之后,一手持笔,另一只手不断翻看着桌案上的奏折,神色认真安静,说不出的平和淡然。
日光微微洒在他的脸上,身上,恍惚间形成了一道道光晕,越发衬得美人如玉,眉目缱绻。怪道人都说认真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目前而看,古人诚不我欺。只是……
薛蟠轻轻勾了勾嘴角,走上前去一把盖上徒臻面前的奏折,不屑的哼了两声,开口说道:“适才在殿外还听到你笑的白痴一样,现如今又弄出这么一副形状来。装给谁看呢?”
徒臻轻飘飘的瞥了薛蟠一眼,极致淡雅的勾勒出唇边完美的弧度。目光宠溺的看了薛蟠一眼,并未说话。
薛蟠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一个扭腰坐在徒臻的膝盖上,双手捧着徒臻的脸说道:“还装。明明就是那么个腹黑小性儿的人,却故意弄出忠廉亲王的范儿来,你不觉得违和吗?”
徒臻这才开口笑道:“世人不都是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难道蟠儿不喜欢吗?”
薛蟠不屑的撇了撇嘴角说道:“那是世人都被忠廉亲王的臭皮囊给骗了。明明就是个精于算计的老狐狸,偏偏弄出这么个兔子般的形象。他也不怕装的时间长了肾都亏了。”
徒臻轻笑道:“可是我瞧见薛大姑娘及笄礼上,蟠儿和老五相谈甚欢的嘛!”
薛蟠瞥了徒臻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所以你便装作他的模样来哄我?什么时候你也这般的不自信了,难不成你不怕装多了肾、亏?”
徒臻眼眸一黯,手臂用力拢了拢薛蟠的腰肢,暗示性的说道:“蟠儿放心,朕即便是戴了多少层面具应付别人,也不会没有力气‘满足’你的。”
感觉到徒臻说话间便火热变大的某物,薛蟠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轻声哼了一句道:“闷骚。”
没容徒臻反应过来,薛蟠又开口说道:“知道我母亲有喜的事情,你这厢十分开心的吧?”
徒臻故作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浓密翘翘的睫毛仿佛蝴蝶的羽翼一般忽闪的薛蟠心里直痒痒。他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的亲了薛蟠一口,随意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了?”
薛蟠顺势勾住徒臻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半晌才低声笑道:“我又怎么不知道你知道了呢?”
仿佛绕口令一般的两句话,真真的描绘出了两个俱都心怀不轨外加醋坛子一般的脾性。
于是两人齐齐不语,相互对视一眼,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薛蟠顺势将相请王太医去忠信侯府上小住一段时日,顺便帮着薛夫人调养身体的请求说了出来。徒臻自然是万般同意的。两人谈笑间便将王太医未来一年的工作定了下来之后,徒臻这才放宽心了一般将薛蟠整个人搂在怀里,尖细的下巴搭在薛蟠形状优美的颈窝儿处,闷闷说道:“朕还以为朕要亲自给你选个品貌双全的妻子,亲眼看着你和她入了洞房,亲眼看着你和她生儿育女呢。幸好……”
薛蟠一愣,他确实想不到徒臻已然想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不过现下搂着徒臻稍稍单薄的身子,感受着徒臻发自内心的纠结和悲凉,薛蟠忍不住轻叹一声,反手死死搂住徒臻的腰肢,轻声叹道:“我们已然是这般模样了,能好好过日子便是最难得不过的。又何必将旁人牵连进来,一则对不起那个无辜的女儿,二则没得夹在我们中间碍眼,到时候大家都不舒服。”
徒臻愣了半晌,才悄声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绝对不会再去后宫临幸妃嫔……等到过几年有机会的时候,朕会大赦天下,放他们出宫,蟠儿觉得如何?”
这倒不是徒臻的一时兴起。只能说自打徒臻开口说过要和薛蟠在一起后,便若有若无的坚持着这样的信念。这次经历过亲手为薛蟠挑选亲事后的心如刀割,又釜底抽薪一般的知晓了薛夫人身怀子嗣后的庆幸失措,越发强加了他这个想法罢了。
徒臻一生,从有记忆起便纠缠在生母和养母以及亲生父亲亲手导演的一出爱恨情仇悲喜交加里头。二十多年的磨砺早已泯灭了他心中对于后宫的所有好感。直至亲生胞弟忠顺亲王在生母德太妃的回护下几次三番的谋害他,又有上皇和皇太后为了保护自己的地位明里暗里的各种钳制和加害,消磨了徒臻心中对于亲情的最后一点儿奢望。
登基三年,其实纯熟的不光是为帝王必有的心智和手段。在不断的阴谋算计中,徒臻发觉自己的心一点点的变得冷硬。为了权谋,为了利益,他可以毫不顾忌也没有任何怜悯的算计那些名义上的枕边人。甚至还会有意无意的主导放纵那些个后宫女子们的争风吃醋,构陷迫害。
徒臻清晰的认识到他的人生正在步步的靠近着他明里虽然诸多崇拜但心中却十分不屑的父皇。为了保住屁股下的那把椅子,他从很早的时候便放弃了所谓兄弟情义,乃至父母亲情。他用脆弱被动的外衣做掩护,暗地里却策划出了一场场父子相残兄弟相争的戏码。直至如今,徒臻发现自己里无人桎梏的顶峰越来越近。可相对的,他心中残留的人性也是越来越少。直到目前为止,除了从小便入了他眼的薛蟠之外,其余众人他都可以肆无忌惮的算计和陷害,这样冷酷的徒臻已经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得了。
所以在彻底迷失在权利巅峰的最后阶段,徒臻终于放任自己的心愿做出了最后的挣扎。他将自己的头颅轻轻埋在了薛蟠的颈窝,再次确定似的说道:“蟠儿,你会永远站在我的身边。而我的身边,也只会有你的身影。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即便这只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理想和最最虚无缥缈的承诺和情话。薛蟠只觉得能够听到徒臻亲口说这句话,一切都足够了。
于是他缓缓勾起了唇角,在自己的脸上勾勒出一道极致风华潋滟的笑容,轻轻应道:“好。”
察觉到薛蟠心底深处的敷衍和不信,也沉溺在薛蟠突如其来的绝色风情里。徒臻的眼眸幽暗的透不出半丝光线来,他吞咽着口水抑制了半晌,方才有些沙哑的应道:“蟠儿,不论你信不信,朕说的都是真话——朕乃天子,天子一诺,金口玉言。绝对不会更改的。蟠儿安心,不出五年,朕一定会遣散这个偌大的没有一丝人情味儿的后宫。”
顿了顿,徒臻仿佛叹息一般的说道:“我徒臻这一辈子,只要有你薛蟠一个就足够了。”
说着,徒臻一脸执着的牵起薛蟠搂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捧在胸前,毅然说道:“我徒臻,用大雍朝第七代帝王,用年号天启发誓——徒氏子孙徒臻终其一生只有一个薛蟠,不论时世如何艰难,不论今后会有什么样的困顿。若违此誓,便叫我国破家亡,身死族灭。”
愣然,赤、裸裸的愣然,仿佛晴天霹雳霎时间打在头上一般,薛蟠目瞪口呆的看着徒臻,只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徒臻瞧见薛蟠难得呆傻的模样,唇边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他轻轻的吻了薛蟠的嘴唇一下,仿佛蜻蜓点水般的一触而分。然后抬起胳膊摩挲着薛蟠白嫩光滑的脖颈,轻声说道:“蟠儿,从此以后,我只要你一个,也只有你一个了。不论什么情况,你绝对不可以抛弃我,也绝对不可以放弃我的。”
不然的话,我绝对不惜将你一起拉入地狱。
薛蟠哑然半晌,最后仿佛梦幻般说了一句道:“擦,该不会是我做梦吧?”
徒臻脸色一黑,伸手拧了拧薛蟠脸颊上的软肉,轻声喝道:“这种时候,也该回应我一些甜言蜜语才是。不准说这些个脏话扫兴。”
薛蟠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脸颊,傻兮兮的抱着徒臻笑道:“要不……我将自己名下的所有资产和私房钱都送给你吧!”
徒臻:“……”
薛蟠突然轻笑了一声,一脸正色的坐直了身体,面目凝重的盯着对面的徒臻。他想到了后世有一句腻歪的不行的文绉绉的告白。他觉得十分合适现下的情况。于是薛蟠用自己永远停留在《三字经》和《千字文》上的文学造诣苦苦回忆了半晌,方才郑重的仿佛发誓一般的说道:“君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仿佛庆幸一般的搂住了对方的身体贴近自己。感受着对方温热的躯体,强健的心跳和诱人的气息就这般萦绕在自己的周身,仿佛阳光空气一般的必不可少。只觉得霎时间就连阴暗的殿宇都变得明媚娇艳起来。
幸福触手可及。
第113章 针锋相对徒臻出手 图穷匕见终露端倪
天启四年的第一次大朝会上,刚刚经历过年事还有些懒散懈怠的老臣们陡然发现朝会上多了许多新鲜面孔。虽然他们大都是五六品以下只能占班却没有丝毫话语权,甚至朝会之时各个都要跪在外殿的新鲜人,可这么多的面孔加起来,还是会让人心中升起若有若无,明明灭灭的戒备来。
联想到开春之后的恩科考举,诸多大臣心中明悟。即位三年的小皇帝已经不满足于早先人形玉玺和朝堂壁画的定位。经过了三四年的铺垫和筹谋,这位隐藏颇深的少年帝王终于开始向世人露出了他磨砺许久的锋利獠牙。
首先发生变化的是,小皇帝的旨意终于可以不顾及上皇的态度直接下达群臣乃至朝野上下。
即便是老迈的四王八公们在当今宣旨的时候总是试图阳奉阴违,拦截搁置,可圣上也只是冷冷的瞥了众人一眼,毫不顾忌的越过这些个尸位素餐的上峰越权向中基层官员们下达指令。
如臂使指之下,朝堂之上整日忙于争权夺利的老臣们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当中,小皇帝的威严和势力已经渗透到了这个偌大机制的每一个细微之处。即便是千里之外的穷乡僻壤之中,如果圣上愿意的话,他下达的旨令不过月余便能得到彻底的执行。
而那些个趾高气扬的老臣们,在添麻烦无果的情况下,也渐渐发现自己的私下行为得到了这样那样的制肘。甚至年事之后的三个月内,通过明里暗里表达过对圣上不满的朝臣们便被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小言官们弹劾。
与往昔那些个言官闻风上奏的虚情不同,这次弹劾的言官们在上奏折的同时便附上了琳琅满目的证据,上面清清楚楚的罗列着被弹劾官员们所收受的贿赂,贪墨的粮饷,所行过任何一件哪怕是以官身逛窑子的违禁小事儿。
三个月之内,因为贪墨亏空以及琳琅满目的罪名而被罢免的四品以上的官员高达十三人之多。当中还有一位自诩清高忠贞的清流老人魏志茹。这位年高半甲的国子监祭酒时常借着上皇之口贬低今上少不更事,对于当今所施政策每加非议的二品大员因为逛窑子以及私通下属元妻等等不堪入耳的罪名被罢免了官职。当天晚上因为不堪受辱便一条白绫掉在自家的房梁上自尽而死。然则一世清明,即便是到死也挽救不回了。
而他的子女妻房们因为无法忍受京中的流言蜚语,不得不借着老人落叶归根的借口举家迁回老家平阳。且老臣犯了这样有亏的私德,恐怕三代之内,其后辈们也无脸做官了。
死状如此惨烈,众位朝臣霎时间兢兢业业起来。一时间圣上所发布的任何指令从上到下俱都畅通无阻。等徒臻借着这股子东风彻底巩固了自己在朝堂当中的地位时,众位朝臣们才恍然大悟的发现,他们这些个依仗上皇“狗仗人势”的老臣们,已经有足足小半年的时间没有见过上皇本人了。
霎时间,嗅觉异常敏锐的朝臣们即刻惶惶不可终日起来。不过与之相反的,还有另一批大臣们志得意满的升官加爵。比如原先从二品的兵部侍郎薛之章大人,因为其上峰兵部尚书贪污受贿一案被罢黜后,直接越级顶了兵部尚书的位置。
再比如以盐政提官的户部侍郎林如海大人,也在这次的动荡变迁之中轻轻松松的提任户部尚书。而以九省都监点入京叙职的王子腾王大人,也被圣上钦点为内阁大学士。江宁织造府的甄衍也在这次上京之后原职留任下来,甚至得到了圣上举家进京的旨意。其中还有东平郡王和北静郡王两位异姓王,竟然也结束了在神京终日晃荡的休闲生涯,年后不久便被圣上派到了四周巡边……
风云变幻终落定,剩下被排除在外的官宦大臣们只得扼腕叹息。这位终日宽厚腼腆,不言不语的年少帝王,终于向朝臣展露了他果毅毒辣的手腕。
这个时候,头脑稍稍清醒一些的大臣们也渐渐回过味来。思及上次选秀之时圣上毫无例外的挑选了与上皇亲近的四王八公一脉女眷充实后宫,又在不久之后下达了省亲回鸾的旨意。且省亲的后宫妃嫔们也大多数是亏欠朝廷粮饷众多的,与上皇关系莫逆的“肱骨老臣们”……
原本对自家女眷无得圣眷颇有非议的官宦之家俱都消停了下来,甚至隐隐的感激起当今的“不闻不问”。毕竟水至清无鱼,人至察无徒,做官做到了他们这样的位置,难保干净清廉。如若真的接到了省亲的旨意,恐怕志得意满之余也会举家修葺省亲别墅吧。又联想到江南甄家从几年前便闹得沸沸扬扬的“举家还债”的闹剧,众位大臣们霎时间手脚冰凉起来——
获得了朝中最大话语权的当今,接下来的动作是否要清肃吏治?
自觉头脑清醒的官员们立刻回想着自己是否从朝廷“借过”银子,忙忙的指派内眷在家宅内翻箱倒柜的查找,最终在某个犄角旮旯处寻到了尘灰许久的借据借条,然后按照上面的数额发卖的发卖,典当的典当,终于集齐了全部银两上缴户部之后。次月便被圣上以种种借口调动了原本的职位。或者升迁,或者调到外头任个实缺儿……
霎时间,一旁持观望态度的大臣们也全都鸡飞狗跳的动作起来。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性。一件举措施行开来,总会有积极配合与消极抵抗的两种人。许多朝臣们也自负“劳苦功高”,亦或是明摆着借着上皇的脸面不将徒臻暗示性程度几乎达到了明示的态度放在眼中,继续不言不语的死扛着。其中便以王宫亲贵以及八公十六侯为大多数。
见此情况,徒臻又漫不经心的等了三个多月,发现再也没有人家去户部“填补亏空”之后,好整以暇的挑了挑眉,准备继续下一步的动作了。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内,所有朝臣终于见识到了比上皇手中的锦衣卫不相逊色甚至越发恐怖的血滴子和粘杆处的威力。各处官员在任职期间所担任的亏空和贪墨的粮饷以及这些粮饷的用处全都被言官们以账册的形势上奏中书。徒臻顺势拿着这些个无可抵赖的证据做筏子,质问的朝臣们哑口无言。
自然又有一波“胆小怕事”的官员们抗不出徒臻的穷追猛打开始举家变卖资产填补亏空。不过鉴于他们原本不合作的态度,徒臻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这些个数字翻倍的压到众人头上。
巨大的负债将那些个朝臣压得喘不过气来,又害怕圣上真的磨刀霍霍等着宰割他们,只好将不能变更的祖产也都变卖了试图还债。一时间神京处处都有变卖典当的身影,又得知金陵薛家资财丰厚,圣眷正浓,索性将手中值钱的产业典当在薛家名下的当铺之中,也算是做了个顺水人情。乐得薛蟠笑不拢嘴,几乎终日的守在当铺里头盘算清点,恨得徒臻牙痒痒。对着那些个朝臣们劈头盖脸的又是好一顿敲打。
正当事情进展的无比顺利的时候,久居深宫没有消息的上皇终于在前朝死忠大臣们的努力下得到了风云变幻的消息。大惊失色的情况下上皇发动了身边的暗卫彻查朝廷这半年的举措,待得知徒臻如此大手笔的动作竟然瞒了自己足足半年的情况下,上皇的脸色,终于变了。
于此同时,徒臻铁青着脸面端坐在乾清宫的龙椅之上,前面地砖上跪着粘杆处的首席负责人林墨之。他一脸愧疚的看着徒臻说道:“启奏陛下,西宁郡王、镇国公、齐国公、修国公等六人避过粘杆处的眼线直接勾结上了锦衣卫的人,越过我们安排在宫中的紧密监察将前朝的动静透露给了上皇。现如今上皇正指派着锦衣卫的人在京中四处游走哨探,我等害怕与锦衣卫的人正面对上,因此不敢多加阻拦。不过已经将暴露的锦衣卫众人全部监视起来,接下来该如何动作,请圣上示下。”
徒臻并未理会林墨之的禀奏,反而铁青着脸面问向林墨之道:“你生性谨慎,做事细致,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林墨之脸色一黯。他最近被忠顺亲王缠磨的头重脚轻,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监管粘杆处的运作。本想着大局已定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谁知道就因为他的一时疏忽,竟然出了这样的纰漏。若是真的因此牵连到了圣上的大计,他万死难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