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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雨中泽
韩信年轻时虽然落魄，但却仍然非常讲究，身上衣服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件浅灰色的布衣，此时盘腿坐在大石上，头顶发髻盘得整齐，系着一根已然洗得发白的布条。
这种衣服穿在普通人身上，就像个破落农户，而身处河面上弥漫的浅淡晨雾，韩信居然将最普通的布衣穿出了几分仙气。
此情此景，许钦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韩信钓鱼，愿者上钩。”
韩信看向许钦：“区区一个送货的商贾，也有文王之志？”
许钦先朝韩信行了一礼，笑着解释道：“我倒没有想成为文王的野心，倒是韩公钓鱼都不忘随身携带宝剑，可见壮志在怀。”
“你叫我韩信便好了，唤我韩公反而别扭。”韩信摇头，“我在淮阴，既没有被选为官吏，又不能像君一样有经商谋生的手段，穷得只能靠别人接济才能糊口度日，县里少年都讨厌我这样的人，你和我来说什么志向？”
许钦向韩信介绍：“我叫许钦，他叫陈买，原来是阳武县人，家里贫穷到连门都装不起，只有一面破席，但他的父母都在外游历，他小小年纪也跟我出来闯荡。大丈夫志在四方，如今正是天下风云暗涌之时，你就不想离开淮阴四处看看吗？”
韩信眼神一黯：“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便说，我答应过的报答，不会不兑现。”
“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许钦大方表示，“实不相瞒，我运货途经芒砀山的时候遇到了山贼，所以想请你护卫我们一程。”
韩信不解地问：“听闻你已经招了二十名壮士，多我一个又有何用？”
许钦说：“昨日我请你喝的酒，味道如何？”
韩信回答：“味道比我之前喝过的都要好。”
“那是我在家乡特地酿造的百果酒，和摆在外面大瓮里的酒不同。”当然里面许钦还混入了一些现代的酿酒技术，所以喝起来虽然有些甘甜，但却比当时一般的酒要爽烈，这个许钦是不会提的，“你难道没有看出这其中的区别吗？”
韩信沉默不语。
“这酒我们从温县千里迢迢带来，就是许钦特地准备的待客之酒。”陈买说道。
“我并非想要雇佣你，而是希望邀请你作为客人，和我们一起出去闯荡一番。”许钦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像他这样的商贾身份想要雇佣韩信，对方肯定不会答应，于是打出了友情牌，“相见即是缘，我们一路包吃住，等到你找到心仪的良主，便随时可以分道扬镳。”
韩信被说得心动了，他之所以一直没有离开淮阴，一是天下还相对太平，他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显得游手好闲，这其二便是手头实在没有足够的盘缠支持他出去游历，现在有了免费的饭票，又是以客人之礼相待，有十足的诚意，韩信觉得自己也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他将竹竿一甩，钓上一尾鲤鱼，在木桶里活蹦乱跳。
“我钓鱼不是为了等文王，而是想要今晚能吃到鱼。”韩信转头看向许钦，“你告诉我何时启程，我到时候在会西城门等候。”
许钦离开淮阴那天，十几辆镖车排成一排，在官道上徐徐前行，看起来还颇有几分车队的气势。
韩信抱着剑前来，陈买给他牵来一匹白马，韩信翻身上马，和许钦、陈买两人并驾齐驱，走在车队的前面。
许钦之前为了和当地商户敲定邮路之事，在淮阴盘亘了十余日，所以还没离开泗水郡，就已经到了雨水丰沛的四月，一路上因为大水冲断桥梁、毁坏道路，许钦已经不得不改变了道路好几次，越绕越远。
途径蕲县那天，已经连着下了十几天的暴雨，黄泥土的官道已经变成了一条溪流，前面更是没入积水之中。
蕲县这个地方本就地势低洼，湖泊沼泽众多，暴雨之后俨然成为一望无际的泽国。许钦带着人脱离官道，从积满泥水的草地里绕了很久，都没有避开眼前的大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洪灾了？”许钦急了，眼看距离完成任务的日期越来越近，如果不能按时抵达温县，他就无法点亮进度条上最后一个绿色小点。
“我推荐你提前安装一个秦朝天气预报app，随时随地掌握天气变化。”鲲鹏热情地推荐。
因为急用，许钦只好预支30经验值购买了这个app，它可以感知主人所在的定位，并且预测接下来15日的天气，根据鲲鹏说准确度远远高于现代人手机上经常安装的各类天气预报——因为它能感知昆仑山众神的神力而进行预测，所以结果是非常准的，几乎不可能出错。
许钦一安装app就马上查看了蕲县的天气预报，好家伙，连着15天都是大到暴雨，最近几日降水量更是100%。
古代的马车不如现代的大货车防雨，再这么淋下去，整车的货都要泡烂掉，尤其是淮山药，搞不好能发芽焕发第二春。
许钦当机立断，打开地图app查询起了附近可供避雨的建筑，这一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数里外显示有一处屋子。许钦便带着车队，顶着狂风暴雨往房屋方向行去。
地图上显示的庙宇位于一处小山丘上，这里地势较为高敞，四周几乎被水洼包围了，许钦他们骑着马，淌着快到马肚子的泥水，终于艰难地来到了房屋面前。
这是一座陈年失修的破房子，不知道是前朝哪个贵族留下来的楼观，门口两个石麒麟已经倒塌，连眼珠上都长满了苔藓，看起来绿油油的。
楼观的屋顶已经倾颓了一半，一扇破窗户在狂风中猛地打开又合上，发出狂躁的声响。
“可算到了歇脚的地方了。”韩信率先跳下马来，将衣服下摆拧出一堆水来。
一个车队二十来号人，每个人都被淋成了彻头彻尾的落汤鸡，脸上的雨水不停滑落，看起来都十分狼狈。
“淋死我了！”许钦长出一口气，他被雨淋得都没脾气了，这辈子就没这么被暴雨劈头盖脸地浇过，如今小风一吹，整个人瑟瑟发抖，连嘴唇都是青白色。
陈买担忧地看着他：“我们先进去找个地方生个火烤烤。”
“好。”许钦和韩信一人一只手将紧紧关闭的木门推开，随即两人都楞在当地。
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来人，许钦吓得“哎哟”一声，先躲到了韩信身后——对方高大的背影让他比较有安全感，而韩信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快点燃火把！”许钦连忙喝道。
护卫艰难地将湿了的火把点燃，举着走了进来，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虽然这处楼观里面非常宽敞，但在有屋顶遮蔽的一侧，竟然密密麻麻坐了近千人。
这些人形容憔悴，衣衫褴褛，各个如同惊弓之鸟。
“你们是什么人？”人群里看起来衣着最光鲜亮丽的武官模样的人提着钢刀就走了过来。
许钦仔细观察，觉得他们身上的袍子和自家大哥平时穿的官袍很像，应该也是县尉。
“在下许钦，温县商贾，拉货经过此地。”许钦将身上带着的证明文件都拿了出来，证实自己的良民身份，“雨下得实在太大，我们只想借住一宿。”
那两名县尉核实之后，点了点头：“你们别和我们坐一处，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吧。”
许钦谢过：“你们为什么不生火？”
“我们在这里被大雨阻了好几天了，这处小丘上能生火的都被用完了。”其中一名县尉提醒，“你们若是车上有带柴火，记得省着点用，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楼观的另外一侧虽然屋顶倒塌，但依然有几处覆盖着，许钦就带人寻了一处墙角，从车上拿下来一些干柴，升起了一堆火，大家围坐着先将身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放在火旁烘干。
大家都是男人，到了这么狼狈的境地，都纷纷打起了赤膊，一群人里面只有许钦和韩信比较讲究，仍然穿着中衣烤火。
烤得差不多了，许钦便在火堆上支起铜鼎，将携带的海鲜干和一些淮阴蔬菜放在一起煮汤，又把在上一个县现杀的鸡肉和羊肉拿了出来，让各人串了个竹签子放着烤。
一时间海鲜汤和烤肉的香味弥漫开来，分外拉仇恨，不少人都看向他们，黑暗中传来了暗自咽口水的声音。
考虑到这雨可能要避好几天，许钦只让手下的壮士拿了一些烤好的肉和汤送给两位县尉。
“大兄，我觉得有几个人看我们的眼神不太对劲。”陈买从一堆焦灼的目光中敏锐地感受到了几道含义不同的目光，不由得低声提醒。
许钦扭转头望去，只见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处角落里坐着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用探究和打量的眼神不停地在他们身上巡视，尤其是落在了他们放在火堆旁的武器和外面不停嘶鸣的马匹上。
这眼神许钦之前曾在山贼身上看过一次，是想要抢东西的眼神。
韩信说得更加直接：“那几个人看我们的眼神里，有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 许钦：确定过眼神，是想要抢我们东西的人
之前让大家猜的人物也出场了
第21章 鱼腹书
韩信这句话引起了许钦的警惕，到了夜晚的时候他们也不敢入睡，都闭着眼睛假寐，耳畔听着破屋外面不曾停歇的狂风暴雨声。
大雨就如同往下倾倒一般，一个又一个炸雷在头顶轰鸣。篝火已经熄灭，许钦命人从车上拿了几床厚被褥，几个人裹在一起取暖，自己和陈买裹了一条。
后半夜的时候，果然从嘈杂的风雨声里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陈买身材比许钦小，此时整个人裹在被子里，从缝隙里朝外面张望，就看到两道人影从墙角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往外面去了。
“有两个人朝我们的车马方向偷偷摸过去，不会是想偷东西吧？”陈买小声地问。
许钦张开眼睛，看向那两个人披着蓑衣挡住暴雨，在其中一辆马车上找寻着什么，仔细看时却是白天他们从里面拿出食物的那车：“会不会是饿了想要偷吃？”
韩信原本抱着剑靠在墙上，此时对许钦摇了摇头，低声说：“他们身上没有携带利器，应该不是要行凶，且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因为角度问题，从许钦他们这边只能隐约看到这两人侧着身在车上捣鼓了一阵，至于做了什么就看不清楚。
那两个人没多久就转身回来了，闪电刚好照亮了他们的脸，许钦注意到其中一人脸上有一道刀疤，正是白天偷偷打量他们的那两个人。
他们回去之后和其他人一样躺在地上睡觉，仿佛之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空手回来的，没拿车上的货。”韩信说。
许钦却起了好奇心：“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想知道就去看看吧。”韩信提议。
“就这么过去太明显了。”陈买连忙说，“你们等等，我来。”
说完陈买掀开被子伸了个懒腰，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坐起身来，先挑亮了一点只剩下些微火星的篝火，然后去摇许钦：“大兄，醒醒，我饿了。”
许钦配合陈买的演出：“不是之前吃过了吗？怎么又饿了？”
陈买委屈地说：“我在长身体，容易饿，咱们车上不是还有好吃的吗？大兄给我单独弄点。”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许钦假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把我喊醒，我下半夜也该饿了，算了带你去找点吃的。”
许钦带着陈买起身的时候，顺便拉了一把韩信，用嘴型示意“跟我们一起去”。
来到被那两人翻弄过的车前时，只见车门紧闭，仿佛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
韩信仔细观察一番后说：“车栓动过了，这是拔出后再插回来的，和之前的方位有细微的区别。”
陈买拨开车栓，三个人一起寻找。韩信用手点了点其中一个竹筐：“这个应该被挪动过，里面的鱼堆积的不太一样。”
“你真是观察细致。”许钦非常佩服。
韩信干脆动手将最上面几条被翻动过的鱼挑拣了出来，三人重新将车拴好，回到了篝火旁。
“现在要怎么做？”许钦小声询问。
韩信目光朝墙角一瞥：“试探他们。”
陈买会意，故意提高声音说：“大兄，我们要烧这些鱼吗？”
鱼？雨夜，一大群疲惫的人，似乎在押送他们的县尉，有什么东西在许钦脑海中呼之欲出。他对陈买说：“你把我的小刀拿来，我们把鱼刨开，里面的肠子清理干净，鳞片刮掉后用竹签串着烤着吃。”
陈买重新拿来一些干柴点燃，韩信把自己先清理干净的一条鱼放在火上翻烤，烤鱼的香气很快传了出来。
因为雷雨的关系，很多人睡得并不安稳，大半夜被人拿食物报社，有些人直接就饿醒了，转头看向许钦几人。最开始那两个偷偷潜出去的人也醒转过来，目光投射在韩信放在火上烤的鱼上，眉头微皱。
“这鱼真不错。”韩信将烤好的鱼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招呼道，“你们两个也把剩下的鱼都烤了吧。”他吃的那条鱼没问题，那两人定是在其他鱼里做了手脚。
果然他们坐不住了，其中一个脸上没刀疤看起来稍显文气的男人站了起来，走到许钦身边坐下：“大半夜烤鱼啊？”
许钦点了点头，手上不停地继续动作：“我们就拿了这么几条，你想要也没得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