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忍不住咬了咬牙,半晌,终于微笑着冲对面的楚留香和陆小凤道:“既然如此,在下有伤在身,就不耽误楚兄你上路了!”
然后,便不由分说地拉着书明深一起往回走去。
书明深只来得及跟楚留香和陆小凤说了一声,便被宫九拉着一起消失在了对面的那片桃林中。
“……”楚留香和陆小凤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如今看来倒好像是他们多管闲事了,宫九还是很在乎书明深的嘛,否则也不会拖着带伤的病体还要跑来与他们两个打架。
书明深给宫九小心翼翼地处理好了身上的伤口,宫九只说是遇到了之前埋伏在岛上的刺客,不幸中了一剑,如今那人已经被岛上的下人们制服了。
书明深觉得宫九实在是多灾多难的很,自从他见到对方以来,对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受伤,再加上对方本身还有那种嗜虐癖的怪病,书明深着实担心他的这位九兄会不会在哪一天他一眼没看到的时候突然就一命呜呼了。
“九兄,你还痛得厉害吗?”书明深坐在对方的床边,满怀担心地问道。
宫九闻言,转眸看向他,犹犹豫豫地道:“唔,还好……”
书明深看着对方这副样子,总觉得难过的很,然而尚未等他开口说些什么,便听躺在床上的宫九继续道:“其实在下受伤也并非是什么稀奇之事,更何况只是这种并未伤及筋骨的皮肉伤,倒是书兄你……”
见书明深闻言疑惑,宫九接着道:“在下方才还以为书兄要与陆兄他们一起乘船离开,所以一时心急之下才在赶路中途将伤口撕裂了,否则也不至于会如此麻烦。”
书明深闻言倒是不由怔了怔,尽管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低声笑了笑道:“九兄你居然是在为此事担心吗?”
“在下若是想要离开的话,又怎会不来与九兄你辞行呢?”书明深摇了摇头道:“九兄为此而牵连到身上的伤口,实在是……”
宫九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就是怕你听了旁人的话,不愿再来见我,在下其实也知道在下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些惹人怀疑,书兄若是听信他人之言怀疑在下图谋不轨的话,在下也并非不能理解。”
书明深将宫九身上的被子盖了盖,然后坐下身,思忖了片刻才道:“无论别人如何说,在下知道九兄你对在下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书明深斟酌着道:“陆兄和东方兄他们虽是在为在下的安危着想,但别人对在下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在下想来还是分辨得清的。”
宫九闻言微微顿了顿,抬眸看了书明深一眼,道:“书兄你知道就好……”
其实他也未免有一点心虚,毕竟他确实如花满楼所说的对书明深“动机不纯”,不过他觉得自己对书明深也已然够好了,他宫九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对别人这般好过呢……
于是,宫九又开始了自己的养伤生活,书明深则一如既往的在他身边小心照料。
花满楼、阿吉以及陆小凤并未再来找他的麻烦,两人难得在岛上过了几日平静安宁的生活。
这日,书明深正搀扶着“身体虚弱”的宫九在花林中赏花,陆小凤和阿吉他们也跟在他们的身后说着什么,岛上的下人便在这时传消息来说东方不败和之前的那位玉大教主再度乘船来到了这里。
陆小凤一听到东方不败的名字立刻就像打了鸡血一般一阵风似的从院子里刮了出去,想来已经许久都没有见到过对方的面了,自然想要第一个便出现在那人的面前。
书明深和宫九等人也有些好奇对方此行的来意,是以一同前往海边迎接对方。
还离着大老远的,书明深就看到陆小凤正围在一名身着红衣的俊秀青年的身边滔滔不绝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红衣男子只是面色平静的听着他的话,许久才淡淡应上一声。
而他们两人的一旁,玉罗刹则面带微笑冷冰冰地瞥着面前的陆小凤:“……”
在看到书明深后,红衣男子不由眼前一亮,立刻便抛下对面正在争锋相对的那两人,一个腾身便面带笑容地站在了书明深的面前。
陆小凤和玉罗刹:“……”
“……”宫九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往书明深的方向偏了偏,挡在对方的面前,微笑着道:“不知东方教主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啊?”
“……”东方不败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收起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道:“祸事即将临头,你们还有闲工夫在这里游山玩水!”
在场的众人闻言,面上不由都露出一抹惊奇之色。
书明深率先开口道:“东方兄所说的祸事是指……?”
东方不败看向他,不知为何,缓缓叹了口气,道:“朝廷的人马已经知晓了你在此岛上藏身的消息,此刻已然派出一队锦衣卫来,要出海到这里抓你了……”
书明深闻言整个人都不觉被惊得愣在了当场,一旁的其他人显然也十分惊讶。
陆小凤迟疑着道:“可是我们此行甚为隐秘,朝廷的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东方不败冷冷道:“我们既然能在对方的身边安插探子,对方自然也可以,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如何对付那些即将来此的朝廷军队。”
其实那些锦衣卫虽然是皇帝的亲随,他们却也未必会将对方放在眼里,但问题对方所代表的是皇帝本人,若是当真打起来的话,那便是与整个朝廷为敌。
花满楼沉吟道:“既然如此不若先将书兄他带离此地,只要那些人找不到人的话,自然也就没办法为难岛上的人了……”
东方不败点头道:“我也是这样认为,只是此行一别,今生只怕便再难相见了……”
说着不由转向正垂头站在一旁的书明深道:“书呆子,你且要照顾好自己才行。”
毕竟他们虽然能够将书明深送走,但却显然不可能跟对方一起离开,而书明深日后也只能够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让越少人知晓他的行踪越好。
“……”书明深一直低垂着自己的脑袋,仿佛被这个宛若霹雳一般的消息给打击傻了一般,此刻闻言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然后,便看到在场的众人正全都将视线放在自己的身上。
书明深犹豫着抬起手来,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然而抬到一半又陡然放了下去,只是苦笑了一声对着面前的众人道:“依在下看,还是算了吧……”
“算了是什么意思?”东方不败皱眉看着他问道。
书明深轻咳一声,抬手抓了抓头发道:“就是放弃了,在下已经逃够了,实在不想再逃下去了……”
从这里离开虽然可以令他继续苟活下去,但一想起之前那种食不甘味、寝不安席的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被什么人认出来捉住的日子,书明深便不由感到一阵彻骨的疲惫。
☆、第六十七章
“在下此生从未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书明深斟酌着道:“既无愧于天地, 亦无愧于自己的良心,成为朝廷的亲犯着实不在在下的预想之中。”
“然而天意弄人,在下虽不曾负人, 却偏偏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 甚至于连累了自己的朋友亲人,”书明深缓缓道:“在下虽可一走了之,但走后必然也只能四处东躲西藏狼狈度日,更何况若是在下离开了, 那些朝廷钦差未曾在这里找到想找的人,无法完成皇上布置的任务,势必也会连累到这岛上的其他人……”
“在下之前蒙诸位几次相救, 恩义尚且未曾回报,若是此时再为了自己能够活命而仓皇逃走,非但对不起诸位友人,连在下自己都觉得再无言苟活于人世, ”书明深道:“既然事已至此, 在下纵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未必能够逃开,还不如去与当今圣上见上一面, 何去何从全凭对方处置,亦可保全书家祖上之名!”
众人闻言沉默良久,东方不败皱眉瞪着书明深道:“你作何每次都想要去寻死?好死不如赖活着,能够保全性命难道不才是最重要吗?”
书明深义正言辞地否认道:“在下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何来寻死之意?之前中毒之事在下也不过是不想为了自己苟活而害了其他人的性命罢了, 此刻亦然!”
亦然个屁!
东方不败直接拎过书明深的衣领,抬手点住对方的穴道,然后,便将他丢给一旁的陆小凤道:“将他带上船去,我等立刻启程离开!”
书明深身体无法动弹,却还是瞪着眼睛朝着旁边的众人喊道:“在下说不走就是死也不会走的,九兄,九兄救命啊!”
“……”宫九闻言,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皱眉对着东方不败道:“依在下看此事尚有商量的余地,我等这样强迫书兄未免……”
东方不败转头看向他,神色平静地道:“你既然这样说,难道愿意放弃这里的一切跟他一起走不成?”
宫九闻言陡然愣了一愣,偏头看了书明深一眼,兀自沉默下来:“……”
东方不败见状冷笑一声道:“上次不听我的话,便害得他差点死于非命,这次无论如何,我也非要将他带走不可!”
陆小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东方不败说的自然是上次书明深中了西域毒郎君的夺命化骨散而差点死掉的事情,正在迟疑着,便听书明深在他耳边继续喊道:“在下已经说过了,在下从未做过什么谋反叛乱的事情,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也绝不愿被人整日追杀的度过一生,此事若是不彻底解决的话,在下又有何面目再面对昔日的亲人挚友?倒不如一死以谢天下,至少还能澄清在下的不白之冤!”
“……”宫九兀自垂目沉吟,东方不败气得直掐书明深的那张嘴,花满楼笑了笑,在这时走上前来,将书明深身上的穴道解开,冲着众人道:“花某相信在座的诸位自然都是为了书兄着想的……”
“然而我等即便为了对方能够活命,也不能强迫书兄做他不愿去做的事情,”花满楼缓缓道:“书兄的为人在下再清楚不过,若是书兄当真决意如此的话,在下希望诸位也能够尊重书兄的心意,而不是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对方的身上……”
花满楼说着,脸还不由向着宫九的方向偏了偏。
“……”宫九低垂着眼眸依旧默然。
东方不败抱着手臂,愤愤道:“可他人若是死了,对他再好又有什么用?”
花满楼笑道:“在下听东方兄方才所言,圣上只是说派人来抓书兄,却并未说过要立刻处决对方,是吗?”
东方不败依旧皱着眉,道:“这又有何区别?他之前不是也曾派那些杀手来杀这书呆子,不过是未曾得手罢了。”
花满楼道:“区别自然是有的,之前的那几次刺杀圣上并未暴露其身份,即便书兄死在那些人手里也未必能够查明对方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但这一次圣上却是公然派出锦衣卫来抓捕书兄,圣上既然能够探得书兄藏在此岛之上,那想必也知晓镇南王此刻依旧尚在人世的事情,”花满楼道:“不仅如此,说不定连对方正蠢蠢欲动打算再一次图谋造反的事情也知晓得一清二楚,如此一来,书兄此刻的存在就反而变得重要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东方不败思忖着。
陆小凤插口道:“花兄的意思是即便是为了牵制住镇南王的势力,皇上他也绝不会轻易便将书兄处死的。”
更何况书明深的身上还背负着那些所谓的预言,又与江湖中的一些势力€€€€比如他们,比如石观音,再比如叶孤城等有所牵扯,让书明深活着,自然比叫对方就这么死了要有用处的多。
“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东方不败迟疑道。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书兄他心意已决,我等就算拦得住对方一时又岂能拦得住对方一世?”
其实他方才所说的这些也不过是叫他们自己图个安慰罢了,毕竟圣意只怕并非是他们能够轻易揣测的了的,书明深到底会被如何处置,他们也无法预知。
“……”东方不败遂冷眼看向一旁的书明深,书明深连忙冲着对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决心已定,无论那位天子到时候到底会如何处置自己,他也都一定要去见对方一面,向对方当面说清楚一切才行。
“算了,反正你也从来不肯听本座的话,”东方不败一拂袖,冷哼道:“若是你到时候当真死了的话,大不了我便到宫里去杀了那个狗皇帝给你报仇!”
因为在他看来书明深就是个不招灾不惹祸却偏偏摊上了这种天大麻烦的倒霉鬼,若是那皇帝老儿连对方这样的老实人都要杀,对方在他看来也就不算是什么盛明君主了,而既然是个昏君,那还留着对方做甚?!
在场的其他人闻言只得苦笑。
距离那些锦衣卫的船队抵达大概还有几日时间,书明深决定在这几天内跟眼前的这些朋友们好好欢聚一通,以做告别。
宫九自从那日书明深决定下此事之后便一直甚少开口,仿佛在沉思着什么一般,即便书明深与他说话,也有些愣愣然回不过神来的样子。
书明深放下手中的毛笔,抬手在正坐在对面的椅子里,看着他愣愣出神的宫九眼前晃了晃道:“九兄,你没事吧,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宫九这才终于回过神来,继而看向面前正提着毛笔在写着什么的书明深,以及桌上正铺着的那张显然已经写了不少东西在上面的纸,疑惑道:“你在写什么?”
书明深闻言,一边思忖着该如何下笔,一边头也不抬地道:“遗书啊!”
“……”宫九的身体微微僵了僵,见对方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到对方的身边,朝着那张所谓的“遗书”上看了一眼。
“你当真决定了……?”
半晌,宫九偏头看向身旁面容平静,只是为了思考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写在遗书上面而冥思苦想的书明深道。
书明深闻言对着他点了点头,似乎也有些无奈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宫九冷脸看着他道:“也未必没有办法……”
见书明深不明所以地望向自己,宫九微微蹙了蹙眉,道:“在我看来只要还能够活下去便是最重要的。”
“纵然想要对你图谋不轨的人是当朝天子,你也不应束手就擒,”宫九对着呆呆看着自己的书明深道:“我虽也不愿让你离去,但你若想投奔于那位镇南王爷的话,此刻尚且为时不晚!”
以他的身份和立场此刻虽无办法护住书明深,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愿看到对方就这样去京城送死。
宫九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他确实走差了一招,而且若是书明深此刻离开,这座岛上所隐藏的其他秘密也很可能会被朝廷的军队一并发现。
那皇帝或许是已然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特意派人前来此处抓捕书明深的,尽管丢掉这样一座岛对宫九和吴明等人的计划来说也算不上满盘皆输,但毕竟对于大局多少还是会有所影响……
所以,此刻将书明深交给皇帝其实算是他们最好的选择,至少能够给他们争取到不少时间将这里的证据全部销毁,使小皇帝不至起疑。
然而宫九的心中却依旧矛盾的很。
书明深明明应该只是他为大局计划所埋下的一颗棋子而已,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让他不惜放弃自己的计划都想要护住对方的周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