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药。”西门吹雪转头看向正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冷冷开口道。
顿时,见所有人都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对方。
皇上见状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道:“这种毒没有解药……”
花满楼沉吟道:“陛下确定此毒无解?”
皇上亦叹了口气,道:“这是大内禁宫秘藏之毒,自古以来从无解药,也从没有人能够在饮过此药之后再活下来的。”
“……”宫九看着龙椅上那人的眼神不觉有些阴郁,仿佛在思考着如果他当着陆小凤等人的面弄死对方的话,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书明深在这时握了握他的手,随即抬头询问皇帝陛下道:“那不知草民还要多久的性命?”
皇上闻言看向他,又看了他正和宫九紧握在一起的那只手一眼,仿佛有些惭愧和失落的道:“大概还有一个时辰……”
书明深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请求对方能够允许他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与宫九单独说一会儿话。
皇上同意了他的要求,并与众人一起离开殿前。
临走前犹犹豫豫地好像也想跟书明深说些什么,然而鉴于宫九正寒着脸站在书明深的身边不曾离去,最后,只得有些垂头丧气的跟陆小凤等人一起走出了眼前的这座金銮殿中:“……”
“……”宫九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痛,毕竟他并未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就仿佛所有事一旦跟书明深扯上了关系,便立刻会变得超出他原本的预计一般,让他甚至感到有些浑浑噩噩的惶然不知所措……
书明深却在这时深深吸了口气,对着面前正在垂目思虑着什么的、好像有些精神恍惚的宫九道:“多谢九兄你不辞劳苦进宫来寻在下,书某能够在临死之前再见九兄一面已是天幸了……”
宫九闻言缓缓抬起头来,好像还没有完全回过魂来,只是愣愣然地看着眼前的书明深,没有说话:“……”
书明深遂微微叹了口气道:“有句话在下本来是不欲告诉九兄你的,但事已至此,若是在下再不说出口的话,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在下一直多承九兄厚爱,亦十分庆幸自己在与九兄屡遭劫难历经生死之后依旧能够像此刻这般站在这里,”书明深感慨道:“在下此生能够交到九兄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在下的福气!”
然而,宫九在听了书明深的这些话后却仿佛忽然被针扎了一下般,惶然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对方是如此全心全意的信任着他,甚至在此刻这种生死性命悬于一线的时候都从未怀疑过他分毫,然而他呢?却是自始至终都只是想着要欺骗对方罢了……
虽然他之前确实救过对方几次,但那也不过是他意图伪装自己的一种手段罢了,因为他知道那些危险虽然对书明深来说能够致命,但对他却不过而而,以他的能力轻轻松松便能够解决。
对于这点书明深却根本不知道,甚至还认为他是在冒着生命危险以命相搏……
“……”宫九张了张嘴想要对书明深说些什么,但一时间又不知到底该如何开口。
其实到了这种时候,局势已然摊开,他也已经没有再利用书明深的必要了,然而他却不知为何还是不想看到对方与自己决裂的样子。
“其实,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在停顿了半晌后,宫九苦笑道。
“之前的那些我其实已经算准了不会对我有什么危险,”宫九蹙了蹙眉,微微有些不自在地将视线投入殿门外面的夜色中,缓缓道:“所以你也不必因此而感激我……”
至于他向书明深表明心迹的那件事情,当然也是他阴谋中的一环,因为只要书明深肯答应留在他的身边,他们的那些计划也就能够水到渠成了。
只是当时虽明知是个骗局,但就他而言,说出那句话来却并未令他感到有何为难。
这倒不是因为他已经将欺骗对方当成了习惯,而是他觉得若是书明深当真肯留下来与自己在一起的话倒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至少对方是他到目前为止所遇到的最令他中意的人,而以后应该也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了……
想到此处,宫九突然间好像似有所悟,本想要仔细思忖一番,然而见书明深已然许久都未曾出声,还以为对方当真生了自己的气,不由连忙抬头看去。
然而不看不知道,一看却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书明深全身上下又像之前那般变成了一种有如僵尸一样的青紫色,意识似乎也昏昏沉沉的,竟好像完全没有将他方才所说的话听进去一般。
“在、在下也对九兄你倾慕已久,只可惜此生恐怕没办法与九兄你在一起了……”书明深眼神发呆,意识模糊,在一阵恍恍惚惚中兀自喃喃道。
宫九被吓了一跳,身上的汗毛都不由竖了起来,赶忙伸过手去扶住对方。
“书兄,你没事吧?!”宫九将对方的身体平放在地上,将手贴在对方的胸前,想要运功强行护住书明深的心脉。
然而只可惜他内力虽浑厚,但进入书明深体内却仿佛泥牛入海一般,简直激不起任何一点波澜,想来必然是因为对方所中的那种毒/药的药性太过猛烈,已然不是任何外力所能够解救的了的。
“……”宫九不死心,只是眉头紧锁地依旧不停尝试着各种能够再救书明深一命的办法。
他才刚将人给找回来,岂能叫对方就这样死在自己的眼前!
然而书明深却俨然已经气若游丝,就连身体都开始变得冰冷下来。
“九兄,幸好还有你在在下身边……”半晌后,书明深稍微回过神来,尽管身体已然木僵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了,还是在唇角微微挂起一抹笑意来,望着面前正一脸急切、满头冷汗的想要再救他一命的宫九道:“在下只怕要先走一步了,九兄你千万保重……”
说完便闭起眼睛,再也没有了言语。
“……”宫九看着面前“死状凄惨”的书明深,俨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的样子。
“书、书兄?”宫九迟疑着伸手试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又摸了摸对方的经脉,直到这时才终于确定,书明深确实已经死了。
然而宫九却仍旧感到一阵恍惚,就仿佛眼前发生的仅仅是一片烟雾迷蒙中的幻象而并非事实一样。
只是兀自半跪在那里,抓着书明深的一只手惶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书兄,你……”宫九看着书明深青紫色的简直没有一丝生气的脸,迟疑着将对方抱进自己的怀里,本想要就这样离开这座该死的皇宫,却又猛然想起之前书明深说的,就算要死也要死在这座金銮殿中的话。
正垂目忖度之际,陆小凤和花满楼等人已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而一看到书明深此刻的样子,也顿时被吓了一跳。
“书兄他难道真的……”陆小凤连忙查看了一下书明深的心脉,发现对方确实已经死透,就连身体都已然冷透了。
宫九却依旧抱着书明深的尸身,只是神色冰冷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些人:“……”
花满楼见状不由蹙着眉头长长叹了口气,阿吉似乎也是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
毕竟他们之前都曾看到过书明深那种奇异的解毒能力,再加上对方连着数次都能在险境之中死里逃生,本以为书明深这一次说不定也能够遇难成祥、化险为夷的,孰料对方终于还是没有能够挺得下去……
然而在场的几人毕竟都不曾彻底放弃,是以仍旧没有完全死心,只是同宫九一起继续守候在这偌大的金銮殿中。
直等到第二天一早雄鸡唱晓,天色泛起了鱼肚白来,书明深依旧没有半点动静,身上的青紫色也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众人这才终于不得不承认了书明深确实已然死去了的事实。
皇上在翌日上朝之后,公布了镇南王以及南王世子等人逼宫谋反皆已伏诛的事情,书明深尽管是逆臣之后,但因为昨夜护驾有功,且亦是为了保护御驾而死,是以仍准其继承镇南王爵位,并以皇室宗亲之礼进行厚葬。
宫九、陆小凤和西门吹雪等人亦因为护驾有功,而分别进行了厚赏。
只可惜这几人不知何时早已一齐离开了皇宫,宫中的侍卫太监们找了一大圈居然连半个对方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一个月后,江南。
此时已是深秋,树叶火红金黄,片片被风吹落,宛若一场纷繁绮丽的飞雪。
宫九完全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座寺院的大门口,明明他之前还在自己的暗舵中午睡来着……
然而未等他仔细思忖,面前的山寺中便在这时传来了一阵晚钟的声音。
“……”听到这空灵清澈的钟声,宫九略微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迈动着脚步向着面前的禅院中徐徐走去,就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着他一般,叫他非要进去看一看不可。
山寺中没有什么人,一些身着禅衣的和尚也只是在禅堂中静静的作着晚课,似乎并未留意到他这个外客的到来。
“……”宫九在佛殿前面出神一般地静静站了半晌,看着那宝相庄严的佛像沉思默想了一会儿,随即,又转身向着旁边一座更加寂静的院落中行去……
晚钟肃穆,梵音轮转,宫九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去往何方,只是感到这禅院中仿佛独有一方奇异的天地,能够彻底平复他此刻纷繁杂乱的心神。
宫九觉得自己好像已然许久都未曾这般心绪平静过了,自从书明深死去之后,他便一直处于一种倍感荒寒而却又茫然无主的境地之中。
即便是之前那些暗中密谋的阴谋诡计仿佛也完全无法再令他提起一分一毫的兴趣来。
宫九觉得这或许便是一个预示,是一个老天爷不想叫他违逆天道,而应该放弃妄念,归于沉寂的预示……
“……”宫九愣愣地看着面前这座荒芜的禅院,院中杂草丛生,荆棘遍地,似乎已经许久都没有人居住过。
他看了片刻正欲转身离开,哪知就在这时一个人却忽然推开了院中的房门,从里面那间苍凉破败的木屋中走了出来。
“……”宫九刚看到那人的脸时整个人都不由呆了一呆,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连身体都僵硬在了原地。
直等到那人打完了一桶水拎回屋子里去打算关上房门,这才终于从一阵恍惚中猛然回过了神,然后,赶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那人拦了下来。
“书兄,你没死?!”宫九瞪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面前的这名灰衣僧人。
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人居然真的是书明深!
宫九觉得自己的手都激动的有些发起抖来,刚满心激动的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面前的这人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歪了歪头道:“施主,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宫九闻言向着他逼近两步,以防对方再度逃走,这才又用一种斟酌的语气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一定在生我的气,可即便如此你又何苦装作不认识我……”
宫九心下微微有些发苦,然而他也知道是自己对不起书明深,所以并不怪对方生他的气。
然而,那人闻言却是抓了抓头发,仍是满脸疑惑地看着他道:“施主你真的认错人了,小僧不叫这个名字。”
宫九自然不会相信,盯着他笑了笑道:“你若不是书兄的话,又会是谁?”
那人灰衣僧人闻言垂眸想了想,随即摇头道:“小僧虽然确实尚未有名字,但却绝不是施主你刚刚要找的那个人。”
宫九闻言不由冷笑了一声,认为对方一定就是书明深,只是因为在生他的气而不想认他罢了。
然而若是对方当真不承认的话,他难道还能逼迫对方不成?
宫九沉吟着正在想办法,那灰衣僧人却在仔细看了看他之后,忽然一拍手道:“啊,小僧知道了!”
见宫九闻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灰衣青年微笑着解释道:“公子你要找的一定是上一世的在下!”
“上一世?”宫九蹙眉。
灰衣青年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师父曾跟我说过,我上一世惨被人欺骗,那人明明就是个惯耍阴谋诡计、无所不为的巨奸大恶,我却一直将其当做与自己倾心吐胆、坦诚相待的知己好友,就连到死都没能够认清那人的真面目,因为实在太过混沌无知,黑白不分,所以佛祖这一世才为了惩罚小僧而不赐予小僧法号的!”
“……”宫九闻言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脚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直等到扶住了身旁的石柱才好不容易站定了下来。
那灰衣人却又走前几步,有些困惑地看着他道:“公子你没事吧……?”
看着面前这张正望向自己的、明明叫他熟悉无比但却带着一种他从未见到过的陌生神色的脸,宫九缓缓垂下自己的眼眸,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半晌才道:“没事……”
“那公子为何要找我的前世,莫非公子你认识那位书公子不成?”灰衣僧人有些好奇又不死心地定定看着他道。
“……”宫九忽然间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就好像有人正在拿着冰刺往他的脊梁骨上戳一般,只是冲着面前的这人摇了摇头,然后便有些狼狈的转过身飞快地走出了这座荒芜破败的禅院。
而那灰衣僧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堆满枯黄落叶的院中,满目疑惑地看着他踉跄远去的背影:“……”
宫九浑浑噩噩的从山寺的大门中走出来,脑海中回想着方才那人对自己所说的话。
果然是报应,他骗了书明深一辈子,这回终于遭到报应了。
“……”宫九感到一阵惊惧,身上冷汗涔涔的,正混沌茫然的向前走着,脚下却在这时陡然一空,他一个反应不及,立刻便向着身旁突然出现的一道深渊中掉了下去!
而他的头顶上,仿佛还回响着刚才那个灰衣僧人充满了怨愤的咒骂声€€€€“你害得我好惨啊!”
宫九在床榻上坐起身来的时候,只感到自己的额头上冷汗直冒,就连背上的中衣都浸湿了一大片:“……”
“果然是梦……”宫九看了看窗外已然过了晌午的天色,许久,才终于徐徐呼了口气。
自从书明深死去之后他就经常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噩梦,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也不过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不过虽然没有例外的全是噩梦,但好歹还能够让他于梦里再见到书明深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