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个……”他不得不说，“我真的不是人类。”
“所以你是什么东西？”
“注意言辞！”
“我是外星人。来自宇宙的外星人。”卡尔决定无视万磁王和教授之间的气氛，强行说自己的，“我来自一个非常遥远的星系，人类的宇宙飞船永远到达不了的星球——距离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是，我的母星已经毁灭了。”
这个重磅炸弹一扔下去，校长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
万磁王和教授齐刷刷地盯着卡尔。
不是说之前他们就没有盯着卡尔了，但是他们之前虽然眼睛看着卡尔，注意力却都放在对方身上。
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到卡尔这里，两位经历过无数风雨，甚至逆转过时间的变种人领袖全神贯注的注视给了卡尔不小的压力。
很长时间里都没有人说话。
阳光正盛丽，窗帘的影子投射在书架上。
风从大开的窗吹进来，撩动了灰色的暗影。
卡尔能在几秒钟内到达人类一生都达到不了的地方，看到人类一生都看不遍的风景，学到人类一生都学不透的知识，如果时间用充实度来计算，这几秒就是几个一生。
他已经虚度了很多个一生。
然而确实，在某些时候，他却只希望像这样虚度的时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长到他能在心中把氪星爆炸的瞬间重复无数遍。
就像蜘蛛侠一遍又一遍回忆叔叔的死，就像蝙蝠侠一遍又一遍回忆父母的死，就像神奇女侠一遍又一遍回忆恋人的死，就像……就像什么呢？
“你的母星是什么样子的？”许久后教授轻声问，“像地球一样美吗？”
卡尔见到过很多平行世界的氪星，氪星上陆地面积比海洋面积更大，资源丰富，激增的人口并没有超出氪星的承载力，因此尽管早已有了殖民外星的技术，氪星人却迟迟没有离开母星。
从太空往氪星上看，能见到一个绿色的星球，卫星带如烟一样环绕着它，而氪星，像是宇宙间的一粒翡翠。
“氪星和地球不一样。”卡尔说，“氪星和地球都很美……但不一样。氪星和地球不一样。”
人人都会思乡。
但会有人思念一个从未生活过的家乡吗？
如果从未在母星生活过，母星还算不算家乡？
你们别为我难过，卡尔想。
地球才是我的家乡。
他依然能够听到那些幸福的欢笑和悲哀的哭泣，喜剧和悲剧在他的耳边同时搅动他的心神。
无数个平行世界所发生的事情在卡尔的脑中盘旋，那些生死悲欢全都出自漫画，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已经不必去辨别。
“不要难过。”卡尔说，“氪星的科技已经证明了多元世界理论的真实性，平行空间真实存在。这意味着在无数个平行世界里，有一些氪星毁灭了，有一些则没有。我只是恰好在一个氪星毁灭的平行世界里。我运气不好而已。”
万磁王说：“你的同胞在哪里？也来到地球了吗？”
“我没有同胞，我是氪星唯一的幸存者。”
万磁王也不说话了。
放了一个大雷的卡尔不打算留下来吃晚餐，他觉得教授和万磁王需要时间消化他的话，礼貌地告辞了。
他离开后很久，万磁王手指一动，棋盘和棋子就乖乖飞回了书架上。
“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话？”万磁王问。
“老朋友，”X教授说，“你不相信吗？”
两个变种人领袖面面相觑，他们之间那种尖锐和对立的气氛渐渐消弭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X教授的眼神只是愈发温和坚韧，他从不出击，却也从不妥协；而万磁王不停地反抗、挣扎，不愿意停下，也不敢停下。
他们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似：
即使站在敌对面的时候，也不肯率先口出恶语；不攻击对方的弱点，因为那是他们还是挚友的时候曾分享的秘密。
柔和的光阴或许真的能够改变什么吧。
起码此刻，他们以老朋友的身份聚在一起，彼此轻声谈笑。
他们都失去了对方，又都得到了对方。
离开泽维尔学院之前，卡尔在学院里走了一圈。
这会儿是课间，一大群变种人们以年龄为区别分成好几个群体在一起打闹，其中不乏有长相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
汉克外表像个毛茸茸的蓝色动物，这已经算是外形变异中比较好看的了，卡尔还见过几个面部生长着瘤子一样的肉球，或者畸形的身体只允许他们像虫子一样爬行的变种人，即使在泽维尔学院中，他们也显得非常孤僻和阴郁。
如果可以的话……也许说服教授自己组建一个变种人研究基地是个很好的办法。
变种人们可以自己研究自己，当然，是往好的方面而不是制造“X武器”的方面，譬如说研究一种让变种人能够恢复正常长相的药物。
但要从长计议。
很多变种人都是卡尔从实验室中带出来的，卡尔知道他们对实验室有怎样的恐惧，贸然提出会让他们惊慌失措，误以为自己刚出魔窟又入地狱，更严重的是，还会打击到泽维尔学院的声誉。
卡尔知道汉克教授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并且已经卓有成效，他精通人类进化生物学、遗传学、生物化学，可以从他入手讨论。
或者不是讨论，给汉克一点小小的暗示就行，卡尔觉得这个选择不应当由外星人来做。
他在心里思考着要怎么和汉克提起，一边慢慢走着，醒目的三原色制服在学院中异常突出，学生们推推搡搡，你挤我我挤你地环绕过来，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敢上前打扰。
直到一个快乐的声音响了起来：“超人！”
卡尔回身，稳稳接住了朝他扑过来的拉奥，拉奥则顺势贴在他胸前，双手环绕着卡尔的脖子。
初次见面的时候拉奥比他还高，现在拉奥却比他矮了一个头。
“嗨，拉奥。”卡尔想摸摸拉奥的头，不过手伸到中途觉得这样做不好，有损拉奥的尊严，又压了下去，轻轻地拍了拍拉奥的肩膀。
他接住拉奥的手松开了，拉奥顺势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您许久没有来看我们，是出了什么事吗？需要帮忙请尽管吩咐！”拉奥露出明亮的笑容。
他数年前就已经英俊到说两句好话就能让一个年长他十几岁的研究员昏头转向了，也许那种正从少年转化为男人的青涩感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可现在，他的肌体已经发育成熟，青涩感被灼目而明亮的气息代替，他接近卡尔的时候，卡尔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浪。
任何人都很难不对拉奥心生喜爱，或许这也和拉奥的能力有关。
他可以使用光。任何光。
地球上最无处不在的光是什么？阳光。
卡尔知道他能够利用阳光构建出很多东西，这些年里拉奥的勤奋和刻苦即使在这个许多受过苦后清楚力量有多么重要的学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他对于光的细微操作几乎达到了巅峰，而且他还自己开发出了这项能力的很多功能，例如他能让自己的身体散发一种肉眼无法看清的光波，能让他人不自觉地对他产生好感和依赖。
不至于到迷惑心智的程度，但在周围所有人都黯淡无光的时候，一个小太阳般散发着光芒的男人，难道不会让人本能地心生喜爱吗？
“我很好，拉奥，暂时还不需要帮助。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卡尔说，他微微地笑了一下，“别再这么做了。”
别再汇聚那么多光在自己身上了。
卡尔能看到人类看不见的光，在他眼中，拉奥闪闪发亮。
“对不起！”拉奥立刻明白了卡尔没说出口的话，道歉的句子脱口而出，“我不是……”
“别放在心上，拉奥，我知道你只是很高兴见到我。”卡尔说，他看了看已经把他围在一个圈正中的变种人们，一个整个校园的学生和老师都在这里，“我听到铃响了，你们不去上课？”
“课程每天都有，超人却难得一见。”从远处走过来的魔形女说，“你总是来去匆匆，这里许多人甚至只是在被你救的那一天见过你——不认识救命恩人？那可不行。”
“我带他们受伤、残缺的身体回来，仅此而已。”卡尔说，“我做得不多。”
“但你做了我们都做不到的，最重要的部分。”万磁王说。
这么心平气和，甚至隐约带着赞赏，听起来可真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卡尔回过头，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群分开了一条路，在学生和老师们既敬畏又警惕的眼神中，万磁王神态自若、视若无物地走过来。
X教授坐在轮椅上，被万磁王用能力推动着前行。
他们停在卡尔面前，X教授扬声说：“今天明天放假两天！晚上我们举行烧烤宴会，超人也会出席！”
“真的吗！”
“超棒啊啊啊啊！”
“我要打电话给我姐姐！叫她马上让她男朋友带她飞过来！她也是泽维尔学院毕业的，她可喜欢超人了！”
“不知道能不能要到签名……”
“超人还没有给人签过名吧。”
所有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充满了兴奋和期待，周围都是红扑扑的笑脸，泽维尔学院中的好多学生年纪比卡尔还大，却表现得像个孩子似的，有种长年累月不和常人接触才有的羞怯和不自然。
第25章
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卡尔亲手从实验室中、从铁笼子里、从绳索下救出来的。
身体所受到的摧残可以在短时间内因为变种人天生较常人更强悍的体质恢复，心灵所受到的摧残却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结痂，而且这些伤疤即使愈合了，也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即使已经听到了很多，卡尔还是会为人类的毒辣和冷血所惊异。
来自陌生人的恶意固然残酷，被关在实验室中作为实验用品苟延残喘确实悲惨，可从前和自己亲密无间的朋友甚至父母，就因为自己是变种人忽然之间变得面目全非，温暖的食物和柔软的床铺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关猛禽的牢笼和对待牲畜一般的售卖——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那些肆无忌惮的对于他们异样肢体的展出，被迫着做出各种滑稽的举动以取悦观众，或是更悲惨的，因为自身某些异样的美感而被某些猪狗不如的人凌虐、欺辱，而与此同时，因为变种人的身份，他们得不到任何怜悯和仁慈。
也没有正义和公理。
没有法律保护。
最好是没有法律“保护”他们，因为如果法律不无视他们，就一定歧视他们。
将他们带到泽维尔学院或是兄弟会的时候，卡尔总是尽可能让自己更快，因此很多被他救助的人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卡尔记得他们，他记得他救过的每一个人。
老天啊，站在这里的绝大多数变种人都曾被他拥在怀中。
他记得他们在他怀中死灰一样暗淡的面孔，记得他们冰冷如尸体的躯干，记得他们被亲人锁在地下室数年后骨瘦如柴的手感。
而现在呢？看看他们，他们的面孔和身体表面都带着畸形，可他们笑起来的时候，那种灿烂和快乐比阳光还要闪耀。
这让卡尔难以拒绝。
教授含笑看着他，万磁王看起来还是那副冷淡的老样子，但卡尔看过去的时候，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吧，盛情难却。”卡尔微笑着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