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的屏幕，上面所显示的资料让他这样见多识广的老士兵也觉得难以接受。是的，虽然是留守后方的科研人员，霍华德对自己的定位却一直都是“士兵”，或者军官什么的。
他真的有荣誉军衔。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隐藏在泽维尔学院中这么多天以后，他终于从现在因为失去了他这样的重要角色而乱成一团的神盾局中找到了某些线索，并循着那些举止异常的探员，追查到了更深的地方。
那个他寻求已久的答案真是老生常谈。
九头蛇。
又是九头蛇，总是九头蛇，神盾局和这个组织纠缠了太长时间，长到霍华德想起他们的时候都带着厌倦的心情。
仇恨其实已经被消磨得很浅了，起码对霍华德来说是这样的，一个科学家需要在他的研究上保持充沛的感情，因此能分担给其他事物和人的已经十分稀少，霍华德留给九头蛇的情绪并不算多，然而最令他感到愤怒的部分依然十分清晰。
因为九头蛇，史蒂夫的冰冻仓落进了太平洋，美帝永远地失去了这个忠诚的战士，伟大的领袖。
别的事情在霍华德的心中已经无法激起太多的情绪了。
九头蛇组织根植于战争，他们从战争里汲取力量和获利，一千多年前的部落战争里有他们的身影，一千年后文明社会中的世界大战里也有他们的痕迹，因为九头蛇组织而引发的战乱、屠戮和痛苦数不胜数。
霍华德已经过了能切身为那些苦难感受到痛苦的年龄，他越来越像是影视剧中那个端坐在幕后的铁血无情的政治家，为了更伟大的胜利枉顾少数几个士兵的生命。
他已经不再在乎“正义”，甚至某种程度上说，对错的区别在他的心中也已经不再清晰。光和影已经在他波澜起伏的生命中融为一体，最开始支撑他走上战场的东西已经逐渐淡化，他记得那些，记忆尤深，然而不再将其视为真理。
人越老越回忆曾经，而他回忆过去，只看得见一片痛苦和血色。
幸福的时光微乎其微，最为惨痛的是，他时时刻刻都记得，那些微乎其微的幸福，也是踩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实现的东西。
卡尔痛骂他不告诉托尼自己还活着的真相，可霍华德认为不告诉托尼才能让这件事足够逼真。
而且霍华德信不过他的儿子，他从来都不否认这点，也从来都不在托尼面前隐藏他对独生子的轻蔑。年轻人啊，他想，就像轻视过去幼稚的自己一样轻视自己的儿子，清楚托尼会被他的态度激怒，但不觉得自己需要改变。
这就是他们相处的方式。
他们相处的方式和他们与卡尔相处的方式从来都不同。
门外的欢声笑语若隐若现，霍华德飞快地浏览起顺着那几个藏身在神盾局中的间谍找到的九头蛇内网，能够找到的资料并不多，然而其中一个反复出现的词汇依然引起了霍华德的注意
“冬日战士”，“冬日战士计划”，这两个词在九头蛇内部被反复提起。
包括霍华德黑进去的那几个九头蛇的间谍们用来私下联系和交流的频道，这两个词汇出现的频率也丝毫不低。
“这件事不太好解决，留给冬日战士就行。”
“我会报告上级，由他们决定是否使用冬日战士。”
“冬日战士计划究竟怎么样了？我们到现在都还只有一个冬日战士，当然他也是最好的一个，但先制造几个不那么厉害的用着也不碍事啊。”
“对对对，大不了到时候销毁不合格的冬日战士就行。”
刚得知“冬日战士”的时候霍华德以为它是指一种高科技的武器，毕竟无论是书面和言谈，他们提起冬日战士时使用的称谓都是“它”，但随着对九头蛇组织的了解逐渐深入，霍华德神色也越来越严肃。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的身体，令霍华德遍体生寒。
他强忍着不适，加紧步伐从这个网站里搜寻他所需要的资料，还有那些被九头蛇安插在神盾局中的间谍名单。
多数情况下间谍的名单都不会被上传到网络，间谍的身份也会被九头蛇的内部销毁，此后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间谍是间谍，只有九头蛇本部为他或她分派的联络人能够证明的他或者她的九头蛇身份。
然而九头蛇往神盾局中安插了太多间谍，甚至到了神盾局中半数探员都是九头蛇的地步，这种严密的间谍保密制度自然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尽管书面上和材料上，九头蛇的间谍们都没有明确的九头蛇身份，但他们要辨认出彼此，那是一认一个准。
……霍华德在发掘出这个深埋了不知多少年的事实后都没有力气生气了，只觉得现实世界非常怪诞，跟个毫无逻辑的爆米花电影毫无区别。
九头蛇已经太过深入神盾局，可换句话说，神盾何尝不是因此深入了九头蛇？
这两个组织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成了连体婴一样的存在，攻击任何一方，都会对双方造成巨大的损失。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在霍华德的“死讯”传出以后，神盾局中产生了极大的动荡，九头蛇组织也因此开了许久的高层会议，殚精竭虑地研究现在要拿神盾局怎么办，最后他们决心按兵不动，继续深入神盾局。
此间美帝军部的高层产生了怎样的波澜，已经不在霍华德和九头蛇的考虑范围内。
从某种程度上说，神盾局几乎独立于美帝整个军政系统之外。
军部信奉的一向都是强者逻辑，谁的拳头大谁就有实权，而在这么多年中，霍华德的斯塔克公司对神盾局的军备支撑起到了极大的作用，惊人的总体武力让神盾局在军部拥有极高的话语权，同时也让它成为了某些当权者的眼中钉、肉中刺，霍华德知道美帝高层早就有了建立一个新的组织来分化、削弱甚至取代神盾局的想法。
那个组织叫什么来着？进阶超能人类联合研究团？
又臭又长的名字，就跟神盾局的全称，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一样难听，那些高层真是永远都学不会取名。
霍华德知道多数人，包括那个什么超能人类研究团的成员本身，都更乐意称呼他们自己的组织为“天眼会”。
不管天眼会现在的发展情况怎么样（据说还才刚开始对外招人），现在最主要的人物是他刚刚发现的东西。
冬日战士。
霍华德不再认为冬日战士是一种高精武器，是因为他找到了一张被保存在九头蛇绝密档案内部的照片。
那是一张几十年前的扫描照片，陈旧，还有程度不轻的破损，边角都已经非常模糊，唯独图片中的那张面孔显得极为清晰。
詹姆斯．巴恩斯，史蒂夫叫他巴基。
他是美国队长最好的朋友，视之为手足的兄弟，他们在二战期间并肩战斗，即使是霍华德也必须要承认，人们对美国队长有太多的美誉，而那些属于美国队长的荣誉，至少有三分之一应该归结于当时配合美国队长进行任务的普通士兵。
还有三分之一，应当归属于巴基。
第124章
为什么已经被确定身亡的巴基会活着出现在九头蛇组织的绝密资料里？
为什么巴基看起来眼神冰冷毫无理智？
为什么他的左手不是人类的手，而是钢铁机械，而且他的铁手臂上还有一个丑到爆炸的红星？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巴基被称为“冬日战士”？
有太多的问题没有答案，也有太多的问题无法解决，霍华德加快了浏览的速度知道如果他再不抓紧时间快点离开这里，就会被九头蛇的技术人员发现。
他能蒙蔽和那些技术人员几十分钟，再多的时间就没有了，九头蛇的技术远比他想象中更为高明，霍华德只能抓紧时间把他能够找到的所有有用的资料全都下载到他正在使用的电脑中，然后飞快地退了出来。
“霍华德？”玛利亚过来敲门了，“你在做什么？快出来吃饭了，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我们有的是时间，不差那一两天的——”
门开了，玛利亚脸上还带着飞扬的笑容，然而一看到霍华德的表情，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条件反射一般飞快地感受了一下身边有没有人旁听，然后才意识到这里是泽维尔天才学院，全世界最安全的堡垒之一，即使美国白宫也不见得有比这里更优秀的安保设施，他们在这里完全不用担心有间谍或是特务。
霍华德往后退了一步，让玛利亚进了房间。
“我们没有时间了，玛利亚。”他说，冷酷如一位暴君，满眼都是傲慢的专横，“而且我恐怕我们已经晚了好几十年。”
“什么？”玛利亚的神色严肃起来。
泽维尔学院的食堂里，让玛利亚去叫霍华德过来用餐的汉克低下头，平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坐在他不远处的暴风女奥罗罗惊讶地看着他：“玛利亚不就是去叫霍华德过来吃饭？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汉克默默地扒拉着汉堡，低声说：“教授让我这么做的。”
风暴女立刻不说话了，她低下头开始吃自己餐盘里的食物，只是偶尔会忍不住朝着霍华德所在的方向投去担忧的目光。
泽维尔学院中不成文但每一个人都铭记在心中的规则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永远要照X教授所说的话去做”。
以及“尽可能不要问为什么”。
不过他们安静下来了，可不意味着其他人也不说话，夜魔就忍不住开了口：“我总觉得学院里的人少了好多。”
“只少了四个人，”镭射眼温和地回答说，“死侍多半都不在，他在的时候反而会吵得不行；至于旺达和安吉拉，她们两个也很安静。所以让你觉得人太少应该是快银不在的缘故——倒也没错，快银可从来都不能好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超过五分钟，他一个人闹出来的动静能抵上五十个人。”
风暴女耸了耸肩，没有反驳。
只是吃着吃着，她忽然又说：“你们觉得为什么旺达会带着快银和万磁王走？她不本来就是离开兄弟会以后才来的我们学院吗？”
“因为旺达打算去纽约读大学，毕业后和拉奥一样去艾尔集团工作。”镭射眼接了口，“根据拉奥平时说话做事的风格，我猜测是拉奥告诉她，去兄弟会能学到很多和人相处和管理的手段。”
X战警的成员们面面相觑，又看了看那些一直以来都安静地埋头吃饭的学院教授，最终决定继续吃自己的东西去。
霍华德是怎么和玛利亚一起紧张地分析那些他们刚刚从九头蛇内部弄到的消息和绝密资料暂且不说，遥远的哥谭市，刚刚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的布鲁斯穿着睡衣，一步三摇地走进了餐厅。
管家阿弗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早午餐，健康美味，营养均衡。
正是那种三更半夜里还要从被收拾得温暖柔软的床铺上爬起来，穿着不伦不类的马戏团蝙蝠装，戴着让他说话的时候听起来像是喉癌晚期的变声器，在哥谭里四处打击犯罪的、不听话的老爷需要的食物。
已经端坐在餐桌前，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被疯狂嘲讽了一通的布鲁斯咳嗽了一声：“有什么新消息吗，阿弗？”
“如果昨晚哥谭市中又一次出现的怪人捣毁了某个大型毒贩交易现场，和几个酒鬼在尾随年轻女士并且即将施暴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神秘黑影打断了双腿和肋骨的事情不算，那么我会回答您说没有，老爷。”
“……听着，阿弗，就蝙蝠侠的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布鲁斯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城市在不加管束的情况下变成一个地狱。”
“就这个问题的解决方式我们也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老爷。”在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玻璃杯，把每一个玻璃杯都变得锃亮反光的管家回答说，“我们有无数种方法，无数种让您不至于受伤的方法，能达到比您目前所做的事情更好的解决效果。”
“不，不可能的，阿弗。”布鲁斯低声说。
哥谭市的问题不仅仅是制度的问题，也不仅仅是那些深藏在城市角落里的黑暗的问题，而是人心的问题。
制度可以被修订更改，腐朽的官员可以换成廉洁的官员，被破坏的公共设施能被新的捐赠物品取代。
然而弥漫在城市里的绝望和悲伤，暗无天日的天空以及那些甘心认命，自暴自弃地堕落进淤泥中的气氛，那种死气沉沉、不愿挣扎、甘心在这样的痛苦中溺死的人心，那些从祖上十几辈起就居住在哥谭市的居民，他们的问题，才是哥谭市的问题。
没有人对这样的环境进行反抗，没有人努力抗争，又或是即使有人在绝望中奋力一搏，最终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这才是令哥谭市沦为外界闻之色变的城市的真正原因。
“哥谭需要蝙蝠侠。”布鲁斯疲倦地说，“即使蝙蝠侠带来的是恐惧、憎恶和不安。他们还想要什么？难道要我在打击邪恶以后，还要停下来温声细语地原谅他们的胆怯？难道他们觉得哥谭这样的环境，能养出来一个光明骑士，一个露着面孔的……一个在天上飞来飞去，动辄扛飞机的超人？”
“请恕我直言，老爷，您从出生起只在哥谭市居住过十多年。”阿弗镇定地说，“严格来说，您只能算是老家在哥谭，而不能说是土生土长的哥谭人。”
“随你怎么说吧，阿弗。”还穿着睡衣的蝙蝠侠为这番对话做了结语，“哥谭需要蝙蝠侠。”
他和管家都安静下来，他默不作声地吃光了早午餐。
一个兢兢业业的总裁在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工作了好几个小时。
以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保持着工作狂形象的亚历山大．艾尔为例，布鲁斯吃光自己的早午餐之前，他已经处理了涉及资金高达数十亿的合同和文件，开了一个小小的例会，安抚了那些因为卡尔所收到的“小礼物”，脸书，而焦躁的董事会成员，以及不安的下属。
他告诉董事会集团不会分配更多的资源给脸书，是的，没错，卡尔的小玩具有D&M一个就够了，以及通知下属们，没有人会被分配到目前除了一个大体的框架外空空荡荡的脸书公司。
除此以外他还画了一张前景可期的大饼，讲解了脸书所代表和可能产生的巨大财富，成功让那些下属的胆怯、犹疑变成了兴奋，并且踊跃表示希望加入脸书公司。
这些都不难，全部都是亚历山大已经做惯的事情。他的特殊身份让他完全能一个人支撑起整个艾尔公司，但为了遵守人类的秩序——无论是书面的还是潜在的——他极少独自处理超过某个限度的工作。
“某个限度”不太好制定，毕竟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如莱克斯．卢瑟、托尼．斯塔克和布鲁斯．韦恩这样的超级天才。
亚历山大综合分析了他们的各项实力，让自己的水平在任何项目都保持在这三个人中第二、三名的位置，这样的做法非常有效，外界对他的效率称赞有加，但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正是因为他建立了一个总是正确、总是靠谱的形象，詹姆斯在左思右想以后，还是把电话打到了他的手上。
“您好，艾尔先生。”即使明知电话另一端的亚历山大看不到自己，詹姆斯还是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露出他最毕恭毕敬的神色，“您有关注脸书上的消息吗？”
“脸书的赠送手续由我全程跟进。”亚历山大平静地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