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记得这女孩是谁,也记得她从哪里来。
她叫卡瑟琳娜,姓氏由她自己选择放弃——泽维尔学院里有一部分学生会选择放弃原本的姓氏,甚至直接放弃原本的名字的也有。
卡瑟琳娜有一半的俄国血统,另一半血统不明,是卡尔在俄国孤儿院发现的。
一般情况下,卡尔不会把其他国家的人带回学院,但卡瑟琳娜的情况太过特殊,她肯定不可能继续留在俄国,鉴于她独特的长相和另一半血统带来的混血特征,卡尔认为她留在泽维尔学院比她留原本的孤儿院更好。
确实更好。至少在X教授的照看下,她衣食无忧,还能接受教育。
可惜其他方面上其他人也无能为力了,泽维尔学院的学生们对她没什么恶意,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至于针对她。
按道理说,弱势群体中针对更弱势个体的欺凌现象应该更普遍才对,刚来这个学校的变种人或多或少都会经历一段时间的,类似于考察期的忽视。
这是学生们自己总结出的方法,为了防止他们贸然上前后反而被欺骗和利用。
规模扩大、人数变多带来的必然结果,就是群体的分化。
某些对普通人敌意较深的变种人隐藏起自己,在泽维尔学院中学习和生活,这几年中不是没有出现过野心勃勃的角色,只不过都被X教授或者万磁王解决了。
万磁王对X教授继续敞开大门迎接所有变种人的决定很不痛快,不过自从他们两人的关系逐渐修复起来,他就不太和X教授正面怼了——老实说,他们就算闹翻了的那些年也没有正面怼过,双方可都留着手呢。
X教授可以控制变种人兄弟会里的所有成员,但他不这么做;万磁王能够一个人干掉所有找变种人兄弟会组织麻烦的X战警成员,但他不这么做。
也怪不得他们的关系成为典型的友谊代名词。
志同道合的时候是可靠的兄弟,分道扬镳之后也不肯利用当初的了解痛下杀手,这两个变种人领袖之间的故事可谓感动了无数人……主要也是美帝人民太容易被感动。
就因为泽维尔学院内部的气氛不复最初的那种融洽和谐,学生们的处事方法也变得成熟理性了很多,很少再有人会做出一进新人就兴冲冲地上去作朋友的举动了。
但就算是这样,卡瑟琳娜所受到的冷待也是前所未有的。
一个原因是她确实长相不佳,性格内向,又因为英文不好很少说话。
另一个原因是她的变种能力。
她的能力是“隐匿”。
这个能力要是放在冷兵器时代可是超级杀招,别管她长成什么样子,只要被人发现这种天赋,绝对会被抓起来训练成顶尖的刺客。
在有了各种监控手段的现代,这个能力就有些鸡肋了。
监控器能够拍到她,看监控器的人也会下意识地忽略她的存在,然而她骗不了红外线监控和各种微感触控监控,条件稍微高明一点的房间她就没办法进去。
话是这么说,这个能力还是很有用处的,只是用处不那么大。
而卡瑟琳娜更愿意用这个能力让所有人都忽视她,不仅仅是忽视她这个人,同样也会连带着忽视掉她周围的桌椅、书本和笔墨。
“很多人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班上多了一个学生。”戴安娜走出来,对卡尔说,“查尔斯和她谈过了,但是小姑娘的戒心很重,查尔斯的能力让她……很反感。查尔斯是根据她的想法判断出她的位置的。”
“你可以自己和她谈谈啊,或者其他老师。”卡尔觉得这只是个小问题。
他送了这么多心理状况糟糕的变种人过来,X教授都处理得非常好。
要说做心理辅导,恐怕没有比泽维尔学院里的老师更有经验的。他们不专业,可是很能带入学生的处境,了解对方需要什么,并且甘愿长期付出。
“问题就在这里,她的能力让绝大多数人都没办法注意到她,她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戴安娜说,“只有我和查尔斯能在她不想被人发现的时候发现她还在,可我刚才也说了,她不喜欢查尔斯。”
“她也不喜欢你吗?这不可能。”
戴安娜被逗笑了:“我可不敢说我讨人喜欢。卡瑟琳娜确实不讨厌我,但我不太适合和她讨论这个话题……这时候我就能确定你是个小男孩了。”
卡尔茫然地注视着她。
“她很讨厌自己的丑陋。”戴安娜说,“在这方面,我没什么资格去安慰她。”
这下卡尔明白了:“也是。你太漂亮了,体会不到她的感受的。”
“所以换你去。”
“可是我也很好看啊。”
“但你不是女人,你是个男人。”戴安娜挑起眉梢,“还有什么比一个英俊男人的夸赞更能安抚她呢?”
“哈?”卡尔懵了,“你是想要我干嘛?”
“带她出去走走,哄哄她。世界上最重要的是心灵美这种话就不用说了,讲点实际的。”戴安娜说。
卡尔想了想:“那我不如直接带她去做个整容手术。”
“自然赐予我们的面孔就是最美的外表……好吧,我没资格说这个。”戴安娜在卡尔的注视中叹了口气,朝他挥了挥手,“去吧,随你怎么办。我要继续上课了。”
她转身走回了教室。
卡尔想了一会儿,暂时没有打扰卡瑟琳娜。
他在学院里住了几天,查尔斯把他上次住过的房间留给了他,话说回来,上次以卡尔.艾尔的身份来这里,他还是和莱克斯一起的,现在却只能独身一人过来。
以他对莱克斯的理解,短时间内,莱克斯是不会太想看到他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无论发生了什么,莱克斯都不可能不对他继续保持关注。
所以莱克斯一定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不管是他去纽约大学找旺达还是去见托尼,或者他去和史蒂夫见过面,再或者他昨晚和戴安娜聊到深夜。
莱克斯知道他和戴安娜单独说话肯定气得半死。
不过也不会特别生气,他的朋友很多,莱克斯一向都很清楚。
泽维尔学院里的生活和绝大多数的学校都没有太大区别,除了每一个学生都有一门学习控制自己的情绪的课程。
安吉拉离开以后,X教授又把这门课程添加回了课程表,不过这次他们除了学习自控的技巧,还需要注射由“野兽”汉克研制出的情绪抑制剂。
“最初的版本是在安吉拉的启发之下完成的。”卡尔好奇地去参观时,汉克这么向他介绍,“用了一点她的血液,效果非常好,但是第一代情绪抑制剂显示出很强烈的不稳定性,我和卢瑟先生推测安吉拉的血液中含有只有她才能控制的成分。”
“卢瑟。”卡尔念了一遍,凝视着冷藏室中那一排排淡蓝色的药剂,露出一抹很淡的微笑。
“就是您上次带来的那位先生,莱克斯.卢瑟。他是个天才,先生,您不知道他的价值,他无与伦比!”汉克明显激动了起来,却很自然地保持着普通人的状态,没有在激烈情绪的催化下变成那个披着蓝色皮毛的“野兽”。
“我当然知道他的价值,汉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价值了。”卡尔温和地说,“继续讲情绪抑制剂的事情。”
“抱歉,卡尔。”汉克也意识到自己太兴奋了,这个长相斯文的年轻人忍不住羞怯地用手指挠了挠脸侧,耳朵上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抹红晕,“我就是太兴奋了,情绪抑制剂的的诞生对我们太重要了——它对外公开的研究者是我,但卢瑟先生起码有百分之八十的功劳。”
卡尔点了点头,没有深究莱克斯是什么时候和汉克搭上线的,也没有去问莱克斯在变种人中的人气。
他早就习惯了这件事:在他身边发生的事情,不是和莱克斯.卢瑟直接有关,就是和莱克斯.卢瑟间接有关。
汉克很崇拜莱克斯,他已经完全被莱克斯的才华折服了,滔滔不绝地为卡尔讲述着情绪抑制剂的各种优良。
卡尔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他有提过副作用吗?”
“没有副作用。”汉克回答得斩钉截铁。
卡尔笑了笑,转开了话题。
离开泽维尔学校以后,他先去了史蒂夫和巴基的住处。
史蒂夫这些天的生活还是老样子,早上起来晨跑,回家以后洗个澡吃点东西,早上用来补充新世界的知识,下午再做一点训练,然后带上画板出门写生,一直到天黑才回。
出门写生的时候他会做一点乔装打扮,戴上帽子和墨镜,换宽松一点的衣服。
因为人种原因美帝戴墨镜的人很多,室内室外都是一样的戴,所以史蒂夫这么做也不会显得特别醒目。
再加上美国队长已经死了几十年这种事深入人心,就算有年轻的小姑娘过来搭讪时用了“你长得很像那位美国队长”这样的台词,史蒂夫也能相当沉稳地回复对方说“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然后礼貌地拒绝。
卡尔上次的来访好像对他全无影响,只除了他越来越频繁地尝试和巴基进行交流。
第255章
他们就住在彼此的隔壁,两个人就算在各自的房子里和对方组成一条对角线,直线距离也没有百米,按道理说,距离这么近,史蒂夫又眼巴巴地不顾冷脸地往巴基面前凑,怎么着都不太可能实现零交流。
确实也不是零交流,巴基也和史蒂夫说过几句话,大部分都是询问史蒂夫现代设备要怎么使用。
这些日子以来,勤勤恳恳的史蒂夫已经教会了巴基看电视、用微波炉煎蛋、关闭和开启全自动扫地机和设定中央空调的温度,再过上那么几天,史蒂夫估摸着他就能开始教巴基上网了。
学东西的时候巴基倒是听话,低着头很认真地看史蒂夫的操作,那副略带阴郁的乖宝样直看得史蒂夫心中一酸。
想当初,巴基那可是布鲁克林风流小王子,唱歌跳舞、喝酒撩妹样样精通,脸上时时刻刻都带着玩世不恭的坏笑,哪儿能有这样沉静的表情?
倒是那把人利用完了就翻脸不认人的做派特别眼熟,让史蒂夫心里生出一股又是欣慰又是哭笑不得的情绪。
以前的巴基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自己的好兄弟,史蒂夫还是头一回认识到巴基的这一面。
总之日子还是这么过着,虽然头上挂了特别了不起的头衔,这些年里也被美帝政府一步一步地塑造成了美帝军人的代表人物,名字的后面跟上了无数在史蒂夫眼里完全就和他本人毫无关系的名头,但史蒂夫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他只是二战中的一个普通士兵,顶多也只能算是一个特殊一些的普通士兵。
因为参与“超级士兵”计划,他拥有了超越普通人的身体素质。
依靠着这份后天得来的强健体魄,他做了些一个士兵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一个士兵恪尽职守的行为就能让他被赞美成“最伟大的士兵”,那这个国家的其他士兵,那些没能注射超级血清但依然悍不惧死地为自己的国家付出鲜血的普通士兵,他们又算是什么?
史蒂夫看过那些以他为主角的各种书籍、电视剧和电影,也看过那些珍藏的史料。他还在乔装打扮后去过那个为他建造的博物馆,看了博物馆中陈列的东西和宣传的资料。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巴基,但他们把我塑造成神。”史蒂夫说。
他这会儿正坐在巴基的客厅里,在麻烦了他这么多次以后,即使脑子还不太好的巴基也觉得把前来敲门的史蒂夫晾在门外太不礼貌了,史蒂夫终于有了踏入巴基家门的权力。
不过也就是这样了,别指望巴基能有多热情。
他只会给史蒂夫开门,然后史蒂夫乐意坐在客厅里坐在客厅里,乐意做饭就做饭,面乐意和他搭话他就听着,根本没有招待客人的自觉。
史蒂夫也不介意巴基不冷不热的态度,多来了几次之后,他已经知道巴基是指望不上了,自己给自己倒杯水才是正经的。
巴基明显听到了他刚才说的话,撩起眼皮扫了史蒂夫一眼,“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我觉得心理压力很大。”史蒂夫又说,“我不害怕挑战和困难,更不畏惧受伤和死亡。当年参军的时候,签下‘超级士兵’计划书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未来会是什么:迎接胜利,或者死在战场上。”
巴基还是不说话。
“但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史蒂夫说。
现在哪样?史蒂夫没有提及,也不知道该怎么提。
最重要的是,他心里十分清楚,眼前这个面孔略有些憔悴的年轻人,既是他最好的兄弟巴基,又不是他最好的兄弟巴基。
弗瑞来找他的时候给他稍微透露的消息只是让史蒂夫感到惊愕,卡尔问他的那个问题就已经不是让史蒂夫感到惊愕了。
荒诞是史蒂夫最大的感受。
即使已经过去了好几天,静下心来思考卡尔的话时,史蒂夫依然能感觉到那股清晰的荒诞感在他的大脑中萦绕盘旋,像一只吵闹的蚊子,搞得史蒂夫心烦意乱。
他越是沉下去思考,就越是意识到卡尔的话非常有道理。
各种意义上的有道理——无论是卡尔对于他苏醒过后的整体局面的分析,还是卡尔的阴谋论,再或者卡尔说话间隐约透露出的对于美帝上层的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