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克莱尔匆匆踏上楼梯的时候，超人降落在泽维尔学院中。
好像不管时间过去了多久，他都是那副老样子：强大，美丽，稳重并且温和。
纽约的阳光没有大都会的那么招摇和灿烂，显得柔软和多情一些。
超人的微笑仿佛也被这样的多情感染了。
他选择的降落点位于学校的后方，这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茂盛的野草遍布水流周围，草尖最高的位置能够没过超人的小腿肚。
不知名的小碎花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草地周围，含羞带怯地藏住了自己的身形。
卡瑟琳娜就跪坐在这片草地中，弯着腰，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前方。
就在她视线的终点，一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甲壳虫趴在叶片上，安静而迅速地啃噬着嫩叶。
超人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可能是对自己的能力太过自信了，卡瑟琳娜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她不错眼地盯着那只小小的甲壳虫，呼吸声微不可闻，唯恐惊扰了它。
“你喜欢昆虫吗，卡瑟琳娜？”
超人的声音已经放得很轻了，以他这么多年的救援活动中所获得的经验发誓，他刚才所用的说话声绝对是最轻柔、最不会让对方感到受惊和紧张的一种，可卡瑟琳娜还是给出了很大的反应。
她几乎是硬生生从草地上跳起来的，那个动作会让人联想到受惊吓后一蹦三尺高的猫。连感到害怕时的反应也一模一样：卡瑟琳娜用力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注视着超人。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超人有些无奈地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离你远一点。”
他果然走远了几步，在距离卡瑟琳娜大概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盘着腿坐到了地上。
卡瑟琳娜警惕地望着他，足足过去了三四分钟，她紧绷的神色才缓慢地放松了一点。
她转过头去寻找那只甲壳虫，它没有被卡瑟琳娜的动作惊动，还呆在原位，用和它的体型相比堪称迅猛的速度咬下草叶。
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卡瑟琳娜的表情安宁了下来。她恢复了被超人惊动前的坐姿，静默地凝视着甲壳虫，看着它啃光了一根叶片上最柔嫩的部分，张开薄薄的翅膀离开这根草，然后摇摇晃晃地停在很高的一根草叶上，开始惬意地梳理自己的肢脚。
就在超人以为这就是全部的时候，一只鸟喙悄无声息伸过来，飞快地将这只小小的甲壳虫衔进了嘴里，随即振翅飞走了。
卡瑟琳娜仰着头，直望到那只鸟儿飞进森林里不见，才重新站起来，弯着腰开始在草地上寻找新的玩具。
她很小心地没有靠近超人。
但她也没有远离他，而是以他为圆的中点，在他的周围走动。
“你不讨厌我。”超人说。
“嗯。”卡瑟琳娜回答，“我不讨厌你。”
“那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交流呢？”
“因为你说的话总是太正确了。”她低低地说，“太正确的话都没有意义。至少对我没有。”
“我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卡瑟琳娜回答得飞快，显然这些答案已经在她的心里酝酿了很久，“是我的错。”
超人说：“我们总能想出办法。”
“但我不想要办法，超人，我只想一个人呆着。”卡瑟琳娜说，“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做出改变的那个人总是我——可我不想改变。”
戴安娜给他的好题目，卡尔想。
“你不是一个错误，不需要被做出修正。”超人劝解道，“就只是……跟我来吧，卡瑟琳娜。”
“去哪里？”
“去看这个宇宙。”
第278章
卡瑟琳娜喜欢这个世界。
这一点不需要怀疑，就算有所怀疑，当卡尔注意到她凝视着那只小甲虫时展露出的好奇与欣喜，当她仰着头，用充满渴望和快乐的眼神凝视着那只鸟儿飞过的天空，卡尔就明白，卡瑟琳娜和戴安娜想象中的不同。
她不是那种会因为特异的长相而感到自卑的人，因为像她这样的人都会有一种天赋，他们在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上全情投入，却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或者人不屑一顾。
有谁会因为自己不屑一顾的人的冷眼、远离或者窃窃私语而自卑和难堪呢？如果一定有什么因此而诞生的情绪，那也一定是嘲笑和冷漠。
要他们对他人敞开心扉，改变自己固有的生活习惯，就像要求一颗桃子树长出葡萄——有很多困难，当然到底也还是做得到，可没什么意义，更没有必要。
所以卡尔没有说别的，他只说带卡瑟琳娜去看这个宇宙。
她同意了。
于是卡尔取出了一件雨衣一样的防护服给卡瑟琳娜穿好，随即将她抱在怀里，猛地飞上了天空。
他们穿过云层，穿过虚空，又穿过大气层最外部，速度快到没有被人类的任何仪器捕捉。人造卫星和月球静静悬浮在地球外部，做着均匀的运动，飞行到这里之后超人略微停了一下，他悬浮在太空里，而卡瑟琳娜从他怀中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超人抱着她飞到遥远的另一颗星球，然后落在马路上。
悬浮列车在固定的道路上来往和穿梭，不同造型的生物在人行道上行走或者爬动，他们绕过了超人降落的位置，对和他们迥然不同的两人视若无睹。
“你就这么……飞下来了？”卡瑟琳娜后知后觉地问，“这是哪里？外星球？这里的都是外星人？”
“对他们来说，你也是外星人。”超人回答。
他把卡瑟琳娜从怀中放下来，轻轻掀开那层透明的防护服收好，双脚刚刚落地，卡瑟琳娜就迫不及待地深吸了一口气。
“有点像桉树芽。”她说。
超人带着她走过了三条街区，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这个世界的时间规律似乎也和地球上的差不多。
“你会喜欢这颗星球的。”卡尔说，“这是个移民星球，来自世界各地的种族都汇聚在这里，包括许多被认为已经灭绝的稀有种族。你能在这里看到任何一种你能够想象出来的生物：类猿种，类虫种，软体种……你在这里一点也不出奇。”
仿佛是要印证所说的话似的，一个皮肤就像月球表面，脑袋上也长了两条手臂的古怪生物赤裸着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对于超人和卡瑟琳娜这两个和他迥异的生物视若无睹。
卡瑟琳娜出神地望着那些造型看起来和地球上没有太大区别的建筑物。
“我可以留在这里吗？”她问。
“只要你想。”超人说，“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要等你年纪足够大才行。”
然后他带着卡瑟琳娜回到了泽维尔学院，摸摸她的脑袋和她道别。
从头到尾超人都没有要求过什么，然而第二天戴安娜就打来了电话，兴奋地告诉他卡瑟丽娜愿意让其他人看到她，也愿意和别人说话了。
“你做了什么？”她问，“就像是你施展了什么能够改变她思想的魔法。”
“我可不会魔法。”卡尔嗤嗤地笑。
“别打岔，卡尔。”
“我只是带她去看了看其他的星球，给了她一点希望。”卡尔说，“新世界的希望，未来的希望，有趣味的希望……也就是这些东西了。给人画一张虚无缥缈的大饼是我的专长。”
“我还是没有弄懂她为什么不开心。”戴安娜缓慢地叹了口气，“我总是有很多东西没办法弄懂。”
“这不是你的错！戴儿，这绝对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没办法做到像弱者一样思考。”
像是戴安娜、托尼、布鲁斯或者莱克斯这样的人是不会有放弃的时候的，他们没有那些平庸之人惯有的懒惰和逃避之心。
如果碰到了难题，他们就解决它；如果面对强敌，他们就击败对方——这就是他们的逻辑。
如果说托尼、布鲁斯他们还能够理解众人的软弱和无能，那么戴安娜就始终在拒绝承认这一点。
她心中的人类始终都是昂扬向上的，她期望每一个人都能像她自己一样勇猛无畏和无比坚强，她理解不了卡瑟琳娜的心病。
“我还是理解不了。”戴安娜说。
于是卡尔靠在二楼的阳台上，望着远处的天际线，一边梳理那些东西，一边慢慢地解释：
“卡瑟琳娜其实只是不喜欢迎接别人看她的眼神。做到这一点对她来说并不困难，但她不喜欢，就像一般人赖床的心态一样，她只是想把这件事往后拖延，越迟面对越好。”
“但她迟早都得面对这些。”
“是的，可是……这就是多数人的心态。”卡尔说，“他们心里清楚努力会有回报，清楚积极行动一定会比消极面对更优，可是他们没有足以践行的意志。他们就像马匹，要用看得见的鞭子和草料鞭策，才会不情不愿地往前跑。”
神奇女侠在电话对面沉默下来。
卡尔以为她总算是弄懂了卡瑟琳娜的逻辑，却没想到她问：
“你一直都是这么看待人类的吗？”
“……这是我所看到的。”卡尔说，“这就是他们向我展示的东西。”
“你最近有点奇怪。”戴安娜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我不是指你的看法有什么错误，你平时不会这么丧气，卡尔，你总是能够望好的地方展望。”
“大概是周期性的心情变化。”卡尔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根据潮汐的不同规律，我有时候会表现得不同寻常。碰到这种情况你们也不用太过慌张，等群星回归自己的位置，我就会恢复常……喂？喂？戴儿？”
卡尔悻悻地挂断了电话。
一转头他就把信息发到了莱克斯的手机上。
“你看了我最新的两部电影吗？”
“还没有，不过茉西去看了。远在世界的另一头她都记得给你贡献票房，却把我这个老板忘得一干二净，你的魅力真是惊人。”
“你说得就像是我刻意引诱她似的。”
“难道你没有？”
“我长到这么大，只试过在你面前施展魅力……”明明是实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打出这一行字却让卡尔有些心虚，“你还老让我怀疑自己的魅力。”
这次的短信发过去后许久，莱克斯都没有给半点回音。
看着手机上的那行字，莱克斯都快要气笑了。
虽然对他来说处理公司和实验室的大小事务不是难事，但这些繁琐而又无聊的小事情大大地消耗了他的时间，他手下那群拿了钱也办不好事情的蠢货每一天、每一小时都在挑衅他的理智。
这么蠢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莱克斯不禁这么问自己，这群人是怎么做到这么愚蠢还不被随便什么意外事故杀掉的？
也许全靠多管闲事的超人。
那家伙成天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作秀上，想必会很愿意用这些傻瓜的生命来展示自己的慷慨和仁慈。
“看来你对自己真的有很大的误解。”他这么回复卡尔，“你征服的可不是一两个人，一两个城市，而是整个世界。”
卡尔琢磨了半天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复，这个话题在他和莱克斯之间可有点危险……
“但有些事情我不想对世界做。”他选了一个不会引起强烈反应的话题，“我只想对你做。”
莱克斯点开最新的一条短信，看完了。
然后他把手机正面朝下反扣在桌面，转而拿起了一份新的文件。
大都会的阳光还是那么灿烂，超人时不时地就会穿着那身招摇的制服从他的窗边飞过，活似就是想要在莱克斯面前炫耀自己的英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