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灼怪叫:“这是儿子们的一片孝心,怎么是别人的东西!”
入眼一片金黄白银,皇后感叹:“当真是个会想的。”
“他送我一片金香海,我送他一钵白玉栀,皆是香气高雅,花意喜人,”皇后拍掌笑道,“我们想到一处去了,想来是个明白的。”
得了这话,梁煜可比自己被夸还要高兴,温言道:“母后开心便好。”
“能得母后一句话,不费那些匠人辛苦大半年,”梁灼也开心,与哥哥说道,“这赏人的差事不妨就给我吧,也叫我攒攒大度的名气。”
梁煜点头,示意随便,不和兄弟争,只道:“莫要赏少了。”
“放心,绝对比你大方,你只管想着怎么夸你家那个去吧,”梁灼仰头说。
昭王殿下给了弟弟一个还用你多嘴的眼神。
皇后今日本已十分喜悦,现在见到兄弟二人和睦愈发高兴。起了兴致要在清宁宫里散步赏花,一通话吩咐下去,便有宫女早早前去准备纱帘坐垫、酒壶点心等事宜。母后有如此兴致,兄弟两个自当也是要作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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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总有三个嫡子,另外两个正陪着皇后在大明宫内赏花,而另外一个心情却是不太好。皇后寿辰的贺礼,以东宫的身份实在无需费心,自有太子詹事费心。此时,他正在东宫内见他那位从江南回来的小舅子。
赵乔泽从江南回来,赚的盆满钵满,自然极好地完成了任务。到太子面前交差时,自然是要吹嘘。说自己到了扬州后,地方官员如何恭敬,如何惦念太子他老人家。奉孝敬时又多么多么积极,拦都拦不住。
又说那些宝贝是多么新颖,怎么珍贵。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太子福泽云云。
听他说的天花乱坠,殷勤倍生,太子自然认为赵乔泽已经极好地向林如海传达了自己的意思。再看他带回来的东西,的确不是凡品。抬进来的银子,那也是足够的分量,便也信了他话。为表示鼓励,太子还赏了赵乔泽许多东西,喜得这小舅子抓耳挠腮的。
如此之下,他便心安理得的等着了。
哪像过了这般久,扬州那边根本就像是死了一样,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如以往一般,定月定期送好东西过来的定例上奉根本连屁都不放一个。赵乔泽带回的物什就像是打发叫花子一样,把太子爷给打发了。
太子可不会替人找什么借口,怒气冲天叫人把赵乔泽叫来,斥问他是不是已经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林海了!
瞧见太子那张阴沉的脸,赵乔泽心里直打鼓,恍惚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好好完成任务。可他怎么可能说没有,一脸衷心委屈地说自己已经好好传达了太子的意思,那什么林海也答应的好好的。
“是么,”太子的声音里掺杂着冰碴子,“你若是说了,那他怎么就这么点东西把爷给打发了!?”
赵乔泽大声喊冤:“殿下!那林海分明答应的好好的啊!若是不答应,他怎么会送那么些好东西呢。”
没见识的东西!
太子在心中叱骂,满脸鄙夷,叫赵乔泽滚起来,骂道:“两面三刀的东西,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不确定太子在骂谁,赵乔泽哆哆嗦嗦地站起来。
“拿着鸡毛当令箭,他既能起来,爷也能掳他下去!”此时,太子已经确认是林海在敷衍自己。心中发狠,想找个法子给那个林海一点教训。又见赵乔泽没眼色地站在下面,飞起一脚就叫他滚。
赵乔泽三步一摔地滚了。后头侧妃赵氏听说弟弟来了,以为是他办事办的好,太子爷夸他,便捧着一碗补汤也来凑热闹。结果还没到门口,就被太子爷连汤带人一起轰了出来,羞愤难当地跑回自己的院子哭去了。
事情传到太子妃那里,嫁入东宫,吃斋念佛了五年的太子妃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手里的念珠转得更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点~抱歉嗷~
第16章 章十六
且说那日,池望因闻颐书之事有感而发,回去特意同大哥池珉痛陈治家不严的要害。兄弟两个在书房里待了半晌,然后就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清查。不查不要紧,一查还真是吓了一跳。因着皇后生辰,府中翻新。
莫管是各类器皿乘具,还是灯窗桌烛,皆是趁这个时候赶了一次新。虽说库房里面常备着,但总归有些东西是要新置的。便将采买之事委派下去,批了条子,领对牌去支银子。谁都知道这里是皇后娘家,这次更换必是不心疼银子的。
便有许多办事的管事打着那等中饱私囊的注意,悄悄将批下来的银子给吞没了。瞧他们习以为常的做法,还有面不改色的模样,想来都已经是惯犯了。最可怕的是,那是账房管事上下沆瀣一气,叫采买的银子最后全都落入了这群蛀虫的口袋里。
连主家的银子都敢贪,要他们再做些别的来,哪能不敢呢?
池家管家的,乃是池珉的大儿媳方氏。她管家这些年了,对管事这些手段自然是晓得的。只不过认为他们贪得不要太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哪像到这么一查下来,那些个管事的家底可一点儿都不少啊。
账本被丢在她面前,明晃晃得打脸,方氏当晚就病了。病得下不了床,官家的权力也移交到了池珉的二儿媳柳氏手里。
柳氏是新嫁的媳妇,可手段却一点儿都不稚嫩。得了家主撑腰,雷厉风行,似是拿了尚方宝剑将府内一种蛀虫全都揪了出来。该送官送官,该发卖发卖,打的平日横着走的老奴们都跟过街老鼠似的贴着墙根走。
趁此机会还清出去一些赌钱吃酒,常常惹是生非的刁奴,好好扫了一番池家门楣。池珉见了十分满意,特意夸了二儿媳如何贤惠,然后方氏就病得更加重了。
这般一扫,池家因为皇后生辰浮躁起来的气息立马歇了。叫一众预备沉这个机会抓一抓池家把柄,弹劾几句的御史一时找不到下手的地方,颇有些懊恼。
皇后听闻此事,很是赞同大哥的做法。知道是池望的主意,还特意派人传话回去夸了一番。然外界只知道池家忽然驱赶走了一群家奴,具体细节却是不知。便有感慨人心不古,多年的情分都不讲就这么把人给赶走了。
一场风波蔓延到了恭王府里。梁灼瞧见池家都查出这么多脏污,便越发不信自己府里的情况。也风风火火,跳着脚也要查。可惜尚未开始,宫里那头就突然把梁灼叫了去,说什么身为皇子不该如何冒失,丢了皇家颜面等等。
他一头雾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然后去詹事府那边一问才知道,原来恭王府里当差的可都是原先宫里的老人了。
于是他明白过来了,气得咬牙切齿,“好一群有身份有资格的老人,合该爷的银子被贪了,还得含笑送上不成!”
叫骂着依旧要查清污秽,结果竟然没有人理他,根本使唤不动人。梁灼几乎气了个倒仰,愤愤了几日竟也忍了下来,下定决心要在暗中行事,慢慢铲除那群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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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颐书目瞪口呆地听梁煜和他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觉得自己这只小蝴蝶扇起的风暴还挺大,可惜自己一点儿都不知道。
“恭王殿下不会就这么算了吧?”他问。
梁煜答:“自然,他倒是想到了办法,不过决定暗中行事。”
“这的确是急不来,总要培养些自己的人手,否则到时候打起架扯起皮来,多费劲儿啊。还得自己上场,不值当。”
“他也打得这个主意,近日借着母后千秋的名义,宫里放人,他也预备去旧招新。”
闻颐书点了点头,又问梁煜:“你府上没出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吧?”
梁煜道:“我开府前查过一次,这次不曾大动。怕父皇那边误会我们要做什么。”
皇后娘家,两个皇子忽然整顿府务,就算没有什么大事,一些想的多的人都要折腾出一些大事来。
“这就是家里没个正经女主人的坏处了,”闻颐书揶揄地捅捅梁煜的胳膊,“过了年你二十一了吧,也该娶亲了,皇后娘娘不急吗?”
霎时之间,梁煜的脸色简直难看到了一定境界。搁在桌上的手握紧又松开,最后颤抖克制地搁在他的膝盖上。他的瞳孔颜色深沉,眉宇之间喷薄出一股怒意。
语气发着飘,他反问:“你就这般想让我成亲?”
原先,闻颐书也不过是半真半假的开玩笑而已。见了梁煜这等样子,心中忽而涌现出一股酸楚,将整颗心都剥蚀了。
迎上梁煜的目光,闻颐书很平静地说:“这和我想不想有什么关系呢?”
梁煜头一回知道,原来目光也能杀人。他的一颗心似是被人用极细的线死死勒住。血液在痛苦之下疯狂挣扎,似是要炸开了一般。
他忍了又忍,再开口时,声线已经带上了颤抖,“我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了母后,阿灼也知道。知道我心悦你,他们都很开心,想要见一见你。”
闻颐书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后日母后生辰,我本想带你进宫的,”梁煜说。
闻颐书皱起眉头,“你明知我不会去。”
“我知道,”梁煜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原想直接带你进宫,不过是马车上骗一骗罢了,按你那懒散性子,怕是到了地方才晓得。”
闻颐书眯起眼睛,原先小小的愧疚消了下去,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你倒是很懂我。”
“不是懂你,是太纵容你,”梁煜的语气变冷,受伤的痕迹被他全部隐藏进了完美的坚硬外壳中,“就是因为太纵容你,才叫你一次又一次地戳我心窝子。”
“我纵着你,就由着你自欺欺人。只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妨与你说清楚。”
不等闻颐书说话,梁煜站起来捏住了他的下巴,弯下腰在那双柔软若花瓣的唇上厮磨一番,毫不客气地咬破了闻颐书的唇,又将伤口上的血舔舐干净。
危险地眯起眼睛,他说:“你别想走,也不可能走。
说罢,把人放开,带着一身雷霆怒气,大步流星地走了。
闻颐书呆愣坐在原地,殷红鲜血衬得他面色如雪,愈发妖冶却狼狈。若不是洞庭一声尖叫,他还没从吃惊中回过神来。
“这,这是怎的了,”洞庭都快急哭了,忙叫后头的西湖拿伤药过来,“你……三爷……三爷怎么对你动手了?”
闻颐书忽然笑了,“这哪里是动手的,分明就是咬的。”
洞庭和西湖的脸刷一下就红了,洞庭说话愈发不利索了,“你,大爷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是啊,可不就是不正经嘛,”闻颐书自言自语了一句,抬起头叫西湖给自己上药。若是正经的人,怎么就能撩到这么个不讲理的人呢。他哪里是想走,分明是无处可归才对。
想着方才不过作了一句,就叫梁煜起了这般大的反应。闻颐书暗自叹气,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装傻充愣才好。等家中事情了结之前,不要去招惹那说一不二,铁腕手段的昭王殿下的底线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闻宝宝作死被教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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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还没吃晚饭,手脚都发慌了,今天少一点,见谅。
第17章 章十七
梁煜没头瞎脑奔出了猫耳胡同就后悔了。后悔用那种略带凌丨辱的方式去对待闻颐书。可是闻颐书被咬了一口之后,用那种错愕的,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又叫他心里腾起一阵无名火。所谓撩人不自知,便是这么个样子了。
他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闻颐书的情形。
他到江南后一无所获,心情颇是郁闷。一筹莫展之际,船至梁溪。那个闻名天下的崖丘书院,无论怎么样都要去一趟的。当地官员得知此事如何不陪同。可此时的梁煜已经不想再去面对这些人虚伪和试探的嘴脸,竟临时改了日子,自己领着几个下属登门拜访。
本朝不同前朝,前朝除去储君,皆是除了头衔就没有什么实权的闲散宗室。而本朝的皇子都是要去朝中历练的,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更何况,昭王殿下可是奉命前来江南视察。上前来迎接招待的,自然是崖丘书院的院长季麟先生。
季院长对昭王提前到来有些意外,但一想又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合情理之处。这位殿下现在的心情他大约是了解几分的。于是就没有把人往读书的地方带,而是去了书院后院的杏林子里。
梁煜就是在杏林的小溪流旁遇到闻颐书的。
那个美得像是刚开放的海棠的少年正与同窗在溪流边摆宴喝酒,玩得是曲水流觞。他的一身直缀早就衣领敞开,乱糟糟的。乌丝发半散,几缕遮面,尽显慵懒尤艳。坐在他身边的同窗似乎特别喜欢他,举了一小杯酒递到闻颐书嘴边,要喂他喝。
闻颐书似乎已经醉了,双眼迷蒙,见那酒杯递到自己面前也不伸手,只凑了唇舌过去。一点一点抿着,喝完了,伸出舌尖将杯底的残酒舔了一舔。
一点嫩红在瓷杯之中若隐若现,喂他酒的同窗目光灼热,而目睹这一幕的梁煜眼神发沉。
目睹这一幕的季院长颇有些尴尬,直斥:“胡闹!”
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的闻颐书晃晃悠悠站起来。瞧见梁煜,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眼,飘浮的目光叫梁煜的后背有些僵硬。
“先生,可没有胡闹,瞧瞧,这都是师兄们做的诗,”闻颐书从旁边捡起几张纸,递到了季麟面前。
季麟蹙着眉接过看,审视的样子,叫其他学子都很紧张,唯独闻颐书依旧笑嘻嘻的。
“都不错,”季麟粗粗浏览一番,确认内容没有什么问题,恭敬地递给了旁边的昭王殿下。又蹙着眉看闻颐书,“你师兄师弟的诗有了,你的呢?”
闻颐书大笑:“我的诗,我的诗都在水里,在酒里,在林子里呢!”
瞧他胡胡咧咧的样子,学院学子们都喊着:“醉了醉了,快扶他回去。”
那名喂他的酒的学生说着就要来扶他。闻颐书把人推开,半闭着眼笑,“不要你,我去林子里吹吹风就醒了。”
然后连个招呼都不打,踉踉跄跄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