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帝猛一抬头,看见下面两个正值大好年华的两个儿子。若是以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想是交给梁烨。可现在永嘉帝有些犹豫了——
真的是该交给烨儿吗?
他如此询问自己,满心疑问迷茫。
沉默了一会儿,永嘉帝道:“朕听了一上午的话,实在有些累。烨儿,你陪父皇走走。”
太子脸上一喜,挑衅地看了梁煜一眼。然而昭王依旧对他的挑衅理都不理。
这些永嘉帝都看在眼里,他的神色变了一变,对梁煜也温情道:“你这几日都来去匆匆,怕是不曾好好见了你母后。去吧,去清宁宫陪陪她,用过了饭再走。”
梁煜应了一声是,同永嘉帝与太子分别行礼,口称告退也走了出去。
他走了出去,梁烨终于露出欢实的笑影,问父皇:“父皇想去哪里走走?如今春光正好,蓬莱山上的花儿也开了。儿臣陪您瞧一瞧?”
永嘉帝看着他,心道这孩子好歹也是真心孝顺的,于是点点头由太子将自己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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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是皇子进宫问候的时间。所以清宁宫里的皇后和贤妃都挺意外的。王贤妃拿着帕子擦自己刚捏着瓜子的手,捂着唇笑,“还是三殿下孝心呢,哪像我那个小子,唉,心里哪有我这个做娘的。”
皇后娘娘实在是一个妙人。若是别人,少不得贬低自家儿子一番,再捧一捧别人。可她偏不如此,只因在她眼里,两个儿子的的确确是别人比不得的。
于是只是笑着说:“哪有你这样说儿子的。”
贤妃只管笑着:“那我这便走了,不打扰你母子二人说话。”
池皇后点点头,转头就叫朱砂去送。贤妃忙止住了,“不敢劳动朱砂姑娘的。”
然后又是一笑,对着旁边的贾元春道,“劳烦贾女官送我到宫门口吧。”
贾元春低着头走出来,隐含着一股含羞带怯的意思。
“如此也好,”皇后见了也弯唇,招手叫身后的朱砂上前来,“前日里送了两枚新制的青瓷捧手小香炉,另有披香锦缎拿两匹来给贾女官。叫她一同带去珠镜殿去。”
贤妃躬身谢了一礼,“那我便不客气了,谢娘娘赏了。”
皇后一笑:“元春,你好生送着贤妃娘娘。”
贾元春柔柔答了一声是,从朱砂手里接过东西,跟着贤妃往外走了。
朱砂看着她们走远,回身道:“日日都来,每每都要与贾典赞说笑……贤妃娘娘难道真瞧上她做儿媳妇了?”
皇后摸了摸鬓角,笑道:“怕她原也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太子妃瞧上了贾元春,她为了儿子也要争上一争。只是这几日瞧着,怕是当真了。”
朱砂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子,又犹豫道:“娘娘,非是奴婢多事。只是若提到皇子婚事,少不得要提一提两位殿下的。恭王殿下倒也罢了,昭王殿下他……”
梁煜到现在都还没娶正妃,侧妃侍妾通房一个都没有。偌大的昭王府一点春色都没有。现在只是不提罢了。如果贤妃正有意给六皇子纳娶贾元春,或者太子妃有意和她做姐妹。那昭王的婚事一定会被再次提起。
这一回,可不知怎么躲了。
朱砂犹犹豫豫的,提醒了自家主子娘娘一句,“那大选可快有了。”
皇后娘娘闻言大叹:“我何尝不知道呢。可是,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叫这愣娃子偏看上一个命里属水的。都不知他守不守得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昭王府□□·命里属水·到处浪·颐书。
第57章 章五十七
梁煜刚进了清宁宫就看到自家母后在长吁短叹, 少不得问一句。
池皇后笑了笑, “在愁你的婚事呢。”
“母后,你明知儿臣的心, ”梁煜皱着眉。
“我知道啊。可知道一回事儿,能不能一直替你挡着便是另外一回事了。可别我怪我提醒你, 大选可快到了。”皇后瞪圆了眼睛,又指了指外头,“你六弟的娘刚才我这儿走呢,瞧上了你父皇原给你定的人。”
梁煜都把这事儿忘得干干净净的了。想了一会儿,才皱眉道:“荣国府的姑娘?”
皇后嗯了一声, “上回也与你讲了。原是太子妃想和她做好姐妹, 现在贤妃也来掺和一脚。也不知她最后落到谁家里呢。”
“太子不会叫老世家与自己离了心的, ”梁煜如此断言。
“那自然是的, ”皇后哼了两声, 忽然直起腰, “谁和你说这个了,我在问你怎么办呢。”
接过了朱砂捧上来的茶碗, 梁煜抿了一口尚来不及说话, 就又被皇后插了一句, “你莫小看这个。你近日是在你父皇面前露脸了。若是他心里有你, 少不得给你指一门有能耐的岳家。若是他心中不在乎你, 便随随便便指一门,或者干脆便不搭理了。”
梁煜道:“父皇的眼光……他觉得有能耐的,大多好不了。”
不亏是母子, 嫌弃都嫌弃到一块儿去了。池皇后噗嗤一声笑了,“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便吧,可不能去外头乱说。”
梁煜心道此乃各皇子心中共识,嘴上说:“我省得。”
“至于选秀……”梁煜想了想,看向皇后的眼神很淡定,“这一次还请母后帮个忙。撑过了这一回,便没有下次可操心的。”
这意思是到下回选秀的时候,儿子就已经能自个儿做主了?皇后挑了挑眉毛,问道:“你当真有这个把握?”
梁煜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对皇后道:“母后这回不妨挑剔一些。莫管是出身还是八字,长相还是身段,总该有些比不得的东西。只管挑到最后,都寻不到一个合心的便好。”
经过儿子这么一提醒,皇后心中有了一二了然。京城之中世家高官虽多,但如果真要去挑选,说法还是多的。嫡出庶出,身段八字,家室教养。皇后眼光高一点,自己千好万好的儿子那就是谁都配不上了。
至于永嘉帝那里,梁煜已经想好了对策。这一次不妨帮自己的六弟一把,叫他得偿所愿——毕竟贾元春也正是青春正好的年纪,何必要嫁一个年纪比她大了两轮的太子。只要这次东宫在选秀时有了看中的人,自己也去参合一脚,搅搅浑水。
他的这位二哥在失了一位美人的情况下,应该不会那么乐意叫自己也从他手里抢人吧?到时候叫永嘉帝的心一偏,这次昭王殿下继续娶不得正妃也就刚好巧了。
把自己的想法和皇后一说,池皇后便明白了儿子的意思。掂量了一下,觉得大约可行。只是面上依旧是忧虑的,“你若一直不娶,可便是不争不抢的意思了,当真要这么做?”
梁煜明白池皇后只是在担心自己的路走不顺,只道:“何必耽误他人。再者……”
“再者什么?”皇后疑惑。
昭王殿下想起自家府上那个不省心的曾与自己胡咧咧的话。
“要想人跟着做事,无非就是威逼利诱四字。古往今来成事者,都说过跟着我有肉吃。但之后有没有到嘴里,那都是先给我做事之后再说的。”
所以要不要结成姻亲,用这种看上去最稳固的联合方式来或许支持,也都只是到时候需不需要的问题。在梁煜眼里并非是唯一必行之路。
皇后听后哭笑不得,“你们是这么想的?”
顿了一顿,她又道:“这话肯定不是你说的。”
梁煜点了点头,道:“颐书的话虽然古怪了一些,但儿臣也是这么想的。”
池皇后一脸你们开心就好的表情。
于是此话略过,皇后又道:“你是不是立了什么功了?你那父皇总是这般,看皇子们叫他高兴了,就允许儿子们见见母妃问问安,仿佛就是赏了。”
在皇后面前没有什么后宫干不干政的说法,于是梁煜便一五一十细说了一遭。
“原是为这个,”皇后点了点头,又道,“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那江南还没料理干净?”
梁煜道了一声确实,“在别人地盘上动手,总是不便。现在时机倒好,借着由头正好试一试水。”
皇后笑言:“这么一说,你又要演戏了?”
昭王殿下身体一僵,想起自己在梁溪时被迫演了一场青天老爷为民做主的戏,脸上腾腾如火烧,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背上有些发僵地站起来,他说要告辞。
皇后一把按住他,欢笑着不肯放过,“你爹铁定叫你陪我吃了饭再走的,你敢抗旨不尊?”
梁煜心念一声完了,今日怕是逃不过母后魔爪。情急之下心生一计,速道:“只有我一人何来趣味?母后不妨叫阿灼也来?”
皇后将他的小心思看得真真的,“祸水东引?”
昭王殿下一脸正直,“死道友不死贫道。”
“哈,你们两个今儿谁都跑不了,”皇后豪气干云一拍桌子,对着后头要笑倒的朱砂说,“去,把灼儿给本宫提溜进来!找个人,把这小子看牢了!”
朱砂煞有其事应了一声是,抬脚匆匆跑了。一会儿,皇后另一个贴身侍女石青一头雾水地走进来,朝着皇后,昭王殿下蹲了福礼,犹豫着问:“殿下,朱砂叫我进来……看着你?”
池皇后笑着说:“对,看着,别叫他跑了。”
说着,自己站起来说要去小厨房亲自下厨等话。
梁煜闭了闭眼,叫石青给自己取了一本书来,然后坐到旁边认命地叫人给“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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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贾元春送贤妃回宫,送着送着便顺道留在珠镜宫了。贤妃拉着她坐下,她很是推辞了一番,说是于礼数不合。
贤妃笑道:“在皇后宫里你是贾典赞,在我这儿乃是荣国府金贵的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叫客人坐下还不合礼数了?”
元春心里一动,挨着椅子边款款地坐下了。
“这便是了,”贤妃笑吟吟地牵着贾元春的手,好似看个不够,“真是一个标志的人儿。也不知谁家有福气能得了你去。”
贾元春红着脸,轻轻道一声:“娘娘谬赞了。”
“我说的可是真的,”贤妃道。说着又是一叹,“我一直想给我那不省心的,寻一个你这般的可人儿。却是没有这样的福气,一直不得见。”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贾元春此时心中又惊又喜,心想自己熬了些年,莫非真是好日子要来了。只是这一下未免也太过急切,叫人心生不安,不知如何落脚了。
略停了一会儿,她说:“肃王殿下一表人才,贤名满朝,必能寻得一个门当户对,独一无二的来。”
“门当户对,”贤妃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笑了,“这能与皇家门当户对的能有几个?也只有荣国府宁国府这般的勋贵才成呢。其他小门小户里的,瞧着便是扭捏,一点儿都不大方。”
这话听着好听,但元春可不敢应和,只道各有各的好。
只听贤妃道:“我记得你是上回选进来的吧?”
元春脸色一黯,点了点头。
贤妃一脸可惜,幽幽道:“虽说我朝开国时,也有贵女任宫中女官的先例。可哪有女儿家一直蹉跎着不嫁人的。唉,你也是可怜……”
她这么说着倒是真有一二分唏嘘的。贾元春心中亦是凄惶,想到看不上自己的昭王,更是羞恼。又想着一二年的尴尬身份,不免带上一二气愤来。
贤妃察言观色,便知她心中所想,便道:“马上又是一年大选了,你可有打算?”
贾元春低着头轻声说:“只等着今年与皇后娘娘说说情,叫家里人接我回去。”
“是了,这回去之后便该议亲嫁人了!”
贤妃这般功力深厚的,若是掐着一个话头不放,贾元春便是想躲也躲不过去。然而进了这宫里,谁不曾有一番青云志。既然贤妃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贾元春便不再一味闪躲,借着这话也是点点头。
见她如此,贤妃便知有戏,立马不似刚才那般着急了,笑着说:“瞧我,光顾着拉你说话,耽误你回去复命了。莫要叫皇后怪罪,你快回去吧。”
贾元春原本以为贤妃会接着说些什么,没想到她忽然就收住了,好似方才说的那些都只是玩笑。巨大的希望一下腾起,又烟消云散。霎时间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面上红润退了个干净。幸而好歹她没忘了不能失礼,软着腿站起来行了宫礼。一脸失魂落魄地踏出了珠镜宫。
贤妃瞧着她有些晃悠飘忽的模样,哼道:“终还是个年轻的,这么沉不住气。也不知家里怎么教的……”
作者有话要说: 红楼梦里有一体双生的写法,通过彼此经历暗示人物结局。比如甄宝玉贾宝玉,比如史湘云李纨(指史湘云守寡的结局)。当时设定的时候就把闻颐书和池皇后放在一起隐射彼此。所以他们的性格会有些相似,地位也相似,哈哈哈哈(闻颐书:皇后??你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