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公子[红楼] 第73章

  梁煜十分上道, “我抱你去。”

  闻家的下人都很机灵, 看着主子中午还没起便知怎么一回事,浴房里的热水早就备好了。

  抱着哼哼唧唧的闻颐书进了浴房,好歹还知道分寸, 两个人没在浴房里闹起来。又把人亲手抱出来,放到丫鬟们已经整理好的床上,问他:“今天想穿什么?”

  这个时候的梁煜大概巴不得亲手喂闻颐书吃饭。

  闻颐书半仰着,随口道:“那件青线丝的,对,就左边那件。”

  梁煜取了来,扶着人给人穿上。他身为皇子倒还没有那么四体不勤。偏闻颐书的衣裳总有些瞎讲究,这里多个扣,哪里少根绳。好好的衣服,比平时多穿了几盏茶的工夫。当然,中途少不得梁煜见一身青色下肤色白皙,入手细腻,又把衣服扯下来;闻颐书不肯好好伸手,撩拨着梁煜不放。

  总算是能好好出门,天池领着几个小丫鬟布了一桌的好菜。见到两个主子终于出来了,好悬松了一口气。

  迎上去笑道:“先喝碗汤,醒了胃再动筷子吧。”

  二人自然说好,落座后都饮了一碗炖的稀烂开胃的酸笋鸡皮汤方才动筷子。默然餐毕,又端上闻颐书昨儿吩咐下的酒酿圆子,两人分吃了一碗才罢。

  闻颐书擦着嘴,问道:“妹妹呢?”

  “姑娘用了饭便去休息了,她说今儿要做首秋云诗,到时候给林姑娘送去。说爷若没有什么事,便不要去找她,”天池转达着闻芷的意思,然后动手在闻颐书腰背后塞了几个晒过的软迎枕。

  “哦,她和林家姑娘倒成了知己了,”闻颐书嗯了一声,吩咐天池把东西放下便下去,这里不用她了。

  天池福了一礼,把手中活血化瘀,软筋松脉的药膏奉到梁煜手里,默默退出。

  梁煜坐过去,手中挖了一块,解开闻颐书的腰带伸到背后替他按摩着。闻颐书舒爽地眯着眼睛,问他:“你今儿不用去宫里吗?”

  “该我做的都做完了,若是余下还要我看着,养那群大臣做什么,”梁煜答之。

  “瞧着是差不多的意思了?”闻颐书不由睁圆了眼睛,语速极快的,“那皇帝那边应该都知道了吧,他怎么说啊?”

  梁煜把这不安分的按住了,慢慢与他解释:“只管在宁荣二府抄出那些东西的时候,父皇就知道了。只是他信任甄家,不过一次的疏漏僭越,顶多叫甄应嘉吃个不大不小的亏。因为他完全可以解释成是当年父皇南巡时留下的物件,家中无处搁置才托老亲保存。”

  闻颐书瞪眼,“这么假?!”

  “但只要有个解释就够了,”梁煜替他揉着肩膀,“只要能给出来,父皇也就会信。”

  听到这话,闻颐书沉默半晌,抬起头用一种很难理解的目光瞧着梁煜,“有些时候,我觉得你爹心软地过分了啊。这样都不处置?皇帝都不是看到谁逾制,都起得大动干戈的嘛。”

  梁煜笑了笑,“的确会,但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那我们做了那么多,也就弄掉一个不痛不痒的贾家,未免事倍功半了些,”闻颐书眯了眯眼睛。

  这小兔崽子比梁煜想的还要心急一些。瞧见他一肚子坏水准备再搞点事的模样,梁煜只觉爱都爱不过来,忍不住抱在怀里亲热了一番。

  “扯掉一个贾家只是开始罢了,”梁煜揉着闻颐书的后颈,看他享受地眯起眼睛,“贾家倒了,四个王里现在已经倒了一个,王家被圈在京里独木难支。四王八公眼见就没了,其他的收拾起来就更简单了。

  现在朝堂上的风还没停,只管叫父皇知道这些世家背后都是个什么根烂模样。也好让他那太平盛世的梦醒的早一点了。”

  听了这话,闻颐书忍不住笑,戳着梁煜的胸膛说:“其实,你很期待抄家吧?”

  梁煜斜了他一眼,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充盈国库,何乐而不为?”

  闻颐书爽的差点叫出来,喉咙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可,可是,不叫老甄家吃点亏,我,我还是不甘心。”

  梁煜蠢蠢欲动,很想做些什么,好歹记着昨晚借着丁点儿站不住的借口折腾的太久,只好抱憾。手里继续伺候着,宽慰之:“他放在贾家的那些东西是不还回去的。而且那金陵体察院总裁的位置,父皇也扣留了。”

  “啊?”闻颐书讶然,“可我记得发了明旨……”

  “那又如何?”梁煜耸了耸肩膀,“再发一道不就好了……”

  “……”闻颐书一时无话,半晌冒出一句,“出尔反尔,你们父子倒是一脉相承。”

  梁煜恬不知耻地道了一声过奖。

  闻颐书继续嘀咕:“这次过后,甄应嘉大概会恨死了太子和肃王吧。”

  “恨死到不会,”梁煜摇摇头,表示不至于,“顶多是发现两个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再不愿搭理罢了。反正他也要回江南去了。”

  “难道他就咽下这个暗亏了?”闻颐书讶然。

  “怎么会,只不过现在没有好时机罢了。若是叫他找到机会,总不会放过他们的。到时候我们行事也会方便许多。”

  闻颐书眼珠儿一转,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你说,他会不会来找你?”

  梁煜笑了一下,摸了一把闻颐书的脸颊,“找我作甚?十一弟长得好好的呢。二哥与他越发不密切,也是因为十一弟在。所以就算明知甄贾二府关系极好,二哥下起手来也没什么犹豫。”

  “可毕竟,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怎么看都是你这边赢面大啊?”闻颐书上下打量着梁煜,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他应该蛮能屈能伸的。”

  梁煜哭笑不得,叹道:“多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不过你放心,这位大人只会在离京之前替自己出口气,不会有其他念头的。”

  ·

  今年的选秀,大概是永嘉帝登基以来,最荒唐的一次了。先是因为家里不争气,送回去一批。然后又有瞧着看不上的,淘下去一批,然后几乎就没剩下几个叫帝后满意的。莫说后宫里,就是朝堂上皆都傻了眼。

  据说皇后娘娘觉得此事太过荒唐,认为是犯了邪祟才会这样。于是特意沐浴更衣,去了大相国寺请高僧开坛卜卦。然后得出一个略有些讲不清楚的卦象来——

  此卦言明昭王殿下命中不宜早娶,若是过早成亲大约会于子嗣有碍。只等二十五岁之后,自有他的造化。

  得到这一卦的帝后都觉离谱,哪想那大和尚笑言:“只等二十五岁之后,万事顺遂。于世于亲族,皆都受惠。”

  永嘉帝若有所思,池皇后低着头想:当时我传话的时候,好像没有后半句。

  在大相国寺里待了半日,也不知皇帝从中得出什么结论,便默认了这次梁煜不娶正妃,并且下令今日之言不准传出。

  三皇子殿下命中不得早娶,七皇子身子又弱需保养几年。剩下梁灼和梁机,一个刚在朝上折了面子实在不想在亲事上被人说凑合,一个是不想被栓住。难得十分有默契的,到了皇帝与皇后面前,表达了一下自己也不想成家的念头。

  但选秀不能就这么潦草结束,永嘉帝先是给宗室弟子赐婚,然后给几个大臣又赐婚。又给献王和太子选了两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只望二人能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于此,终于勉强地将这次虎头蛇尾的选秀给掩盖了过去。

  只不过,那一句于子嗣有碍的话终还是传了出去。这叫原本一堆有心往梁煜身边凑的人,都不得不停下脚步观望。

  一个很有可能无后的皇子,可否值得下注?

  所有人都忍不住考量这个问题。而这个时候,永嘉帝夸赞十一皇子那一句“有朕之风仪”的话,也跟着前头的话悄悄地传遍了朝野内外。

第106章 章一百零六

  扬州码头上, 日头刚刚偏了西。扬州盐政府上的林老爷家派了许多人, 只管在码头岸边候着。前面打头的林府车驾上,车帘子时不时被掀开问着车旁的人到了没有。

  林家管家心里也急得不行, 嘴上勉强安慰着:“算着日程今日必到了。这时候水上的船多,总要慢慢入港才妥当。”

  又等了半个时辰, 眼见着码头上的船都没了,天都要黑了。林老爷实在是等不了了,下了车站到码头上张望着。就这么一会儿,只见一艘三层客船迎着薄暮慢慢靠岸。这船看着似是笨拙,但到了眼前不过一会儿的事情。

  码头上的纤夫忙上去牵拉, 一时船锚入水, 船上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哨。搁岸的木板子铺上, 船客便从甲板上纷纷走下来, 或结伴自行回去, 或与亲友喜泪相会。

  只管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船二楼才走下来一行人。前后都是带着兵器,人高马大的侍卫, 然后便是婆子丫头, 中间簇拥着一个带着斗笠面纱的姑娘。身后的行礼自然也有专人护送。

  见到这么一行人, 林家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继而激动起来。那姑娘瞧见了站在岸边的林海, 整个人都凝滞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拎着裙子便奔了过来, 一头扎进了父亲的怀抱里。

  林海搂着女儿老泪纵横,拍着女儿的背,说道:“长大了,长大了。”

  见父女两个哭个不住,老管家抹了把泪,上前说:“码头风大,老爷和姑娘还是快些上车去吧。后头的事,我来料理便成。”

  林海红着个眼睛,不住擦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拉着女儿的手上了马车,又探出头来对管家吩咐:“见了玉儿心中激动,便忘了谢过辛苦送了玉儿一路的人。你替我去安排好,万万不可怠慢了。”

  管家笑道:“老爷只管放心,一切有我。”说罢自去料理。

  林海远远看着管家与那众人寒暄相请,客气至行辕旁,在看车驾起,他才总算放心下来。转过身拉着女儿道:“苦了你了。”

  此时,林黛玉已将遮脸的东西取下,露出因赶路略显疲惫的脸庞,“不曾辛苦,一路上丫头嬷嬷们都照顾得极好,那些侍卫也妥帖。”

  “你外祖家出了那样的事,为父在扬州只能干着急,”林海面上流露出懊恼之色,“本以为你大约会受些惊吓……”

  林海得到宁荣二府被抄的消息,其实比梁煜闻颐书的来信还要晚一点。几乎立时被吓了个三魂失了七魄。勉强将那信看完,信上写着若林老爷无异议,可由昭王殿下派遣护卫将林小姐好生送回去。

  这还用说什么,林海几乎是立刻动笔写了回信,然后一天原地打十七八个圈儿等着京城那边的消息。

  终于等了数月,将女儿平平安安地盼回来了。

  平复了半日,林海依旧觉得心惊肉跳,对女儿说:“我不在京城,不知那日凶险,我儿与父说一说吧。”

  黛玉也是一肚子话想说,闻此立刻道:“抄家那日,我并不在荣国府中。而是应了闻家姑娘的约,与惜春妹妹一块儿去了闻家。之后事发,闻家去了一封信过去,说要留我与惜春几日。

  外祖母病了,琏二嫂子也病了,里外都无人主事,不用理我这个亲戚倒也便宜。二舅母应了声,我便一直在闻家住着。途中也回去了一次,不过收拾了几件常用的东西回来。两府被查抄,所有东西都封了,不让带出来。人也都被关在一起,连话都说不得两句。”

  此处不过寥寥几句话,但黛玉回去时见到那满府狼藉,只觉说不出的心酸难过。特别是看到贾母卧病,难过得愈发连话都说不出来。

  贾老太君病中见得外孙女儿来,难得能说出几句话,直言道:“幸而你不在这里,否则也不知遭罪呢。这个家是倒了,你快叫你父接你回去吧,莫再留在这里了。”

  这一句话,引得周旁的人都纷纷哭了起来。

  “之后两府的罪名都定了。府邸说要抄没,不许贾家人留着。因之前都收拾着,我搬出来的动作也快。暂时也只在闻姐姐那里落脚,等接到父亲的信,我也就登船回来了。”

  提到这场祸事,黛玉也是郁郁的,“惜春姐姐也跟着她嫂子回去了。我原想帮帮她,可也不知道怎么帮……”

  来时热热闹闹,去时凄凄惨惨。

  黛玉要走,史湘云也被拘着不来往。薛宝钗更早地随着母亲离开,说是要回原籍。一众姐妹们转眼散了一半。

  见女儿露出落寞之色,林海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宽慰道:“日后总有机会。”

  他的话并未说尽,心中只在万分庆幸。想着昭王殿下与闻颐书果真是仗义。这般祸事,在出事之后伸出援手就已经叫人感激不已。更何况是他们这般早早地就安排起来,愿意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儿家安排劳累。

  又道:“送你去京城的时候,你还那么小一个,如今长大许多。为父只觉时光匆匆,都不曾好好看着你。”

  他这么一感慨,果真把林黛玉的泪给说下来了。投入父亲的怀抱,她哭道:“女儿也是日日夜夜都想着爹爹,每一日都盼着爹爹能接我回来。”

  “莫哭莫哭,”林海的眼眶也红了一片,见着女儿呜呜哭着,愈发觉得这几年亏欠太过,不忍道,“玉儿,这几年过得可还好?”

  黛玉擦着眼泪坐起来,幽幽叹气,“寄人篱下,不过如此……”

  林海心中一痛,越发后悔将女儿送到京城里去。又想到两年之前,那闻颐书说给自己的一番话,心中不由感慨。此子只怕在那时便已然看见了宁荣二府的下场。只是不知他在其中出了多少力来?

  幸而自己身居要职,也有些许觉悟,否则今日的林家怕也少不得在这场祸事里动荡一番。那昭王殿下恩威并施,行事也颇有章法。桩桩件件却也都在做实事。既然如此,便也投入他麾下时时效力,不必再有顾虑。

  如此一想通,林海最后一点顾虑也是全消无了,搂着女儿道:“玉儿莫要伤怀,日后你我父女便再不分离了。”

  ·

  “算算日子,黛玉也该到扬州了,”闻芷掰着手指头,想着要不要去封信。

  闻颐书随手挑着桌上新进的秋冬衣料子,漫不经心地答她:“你想写信便写。你上回不是累了册诗集嘛,也送过去。”

  闻芷见他在两匹颜色里犹豫不决,笑道:“怎么哥哥比我还爱打扮,诶,那个桃红的好。”

  “我也觉得这个好,”闻颐书扯了半截儿出来,比在妹妹手上,“正好,做条新裙子来,绣个什么纹好呢……”

  “我的天爷,”闻芷几乎要叫起来,“哥哥,你放过我吧!一个月做八回衣服,谁穿的过来!”

  闻颐书瞪眼,“怎么了,我给妹妹做条裙子,还伤天害理了?”

  这纨绔不知是生得什么毛病。许是那几年见着妹妹素日青灯古佛旁修行着,粗茶淡饭也无丽装华服,落下个心病。待将妹妹接回来以后,每个月都想着给妹妹做衣裳。

  闻芷被他扰得烦不胜烦,每每见了丫头抱着布匹来,站起来就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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