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好官。
“打草谷?!”在北方呆了六年,陆崇明对此还是有些了解的,他轻笑道:“看来风云铁骑的威名还不够响亮啊,都让金人肆虐到这里来了。”
朱慕阳双唇紧抿,眼中闪过幽幽冷光,“风云之名不会坠,总有一日定然金人千倍偿还!”
陆崇明挑眉,刚要说话,就听耳边希啰啰的一声骏马嘶鸣声,他偏头看去,问道:“少商也手痒了?”
戚少商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他看上去更英俊,也更可爱了。
他按住佩在腰间的剑柄,眼睛发亮的说道:“久不见人血,我的剑都快生锈了。”
陆崇明大笑,马鞭一指,道:“我今天放你半天假,去活动活动筋骨吧!”
戚少商很是意动,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大声道:“不用半天,大人只需给我半个时辰就好!”
年轻英俊的青年风一般的狂奔而去,朱慕阳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不赞同的说道:“大人不该这么纵容他的,他的责任是保护你。”
陆崇明摇头说道:“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能出什么事,我身边又不是没有人了,这么多人跟着呢!”
他抬眸,望着已经被人流淹没了的人,顿了顿接着道:“而且,他还年轻,爱玩些也正常,和小顾差不多的年纪呢……”
……
风云铁骑的动作很快,几百金兵的脑袋被他们像砍西瓜一样的砍掉了,血淋淋的脑袋堆了一大堆。
幸存下来的百姓朝着陆崇明的方向磕了几个头,便在宋军的示意下,带着亲人的尸体,以及自己的钱财离开。
荒野之中再次恢复平静,却在留下了几百具无头的尸体后,变成了地狱之景。
陆崇明带着人回城之后,就直奔自己的府邸,在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吴介。
他淡淡一笑,道:“你来的到巧,我正好有事找你。”
吴介惊讶的看他。
陆崇明边走边说,踏进客厅的时候已经将荒野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末了,他道:“金人竟然无视当年的盟约,过界掳掠,看来是要有所行动了。”
吴介沉思,半响才道:“确定了是金兵?”
陆崇明颔首,“不会有错。”
吴介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已是一片坚定,他抱拳说道:“末将一切听从大人指挥!”
自从六年前的那一战之后,他和所有人一样,都钦佩崇敬着这位甚至练武功都不会的人。
陆崇明负手站在窗边,他的眼睛透过云层,眺望着遥远的北方,那里,有他将要征服的对手,
“或许是时候该行动了。”
布局六载,万事俱备,如今只欠东风了。
人说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当朝蔡相的府邸一派的富贵荣华,比之皇宫也不差多少了。
幽露院位于相府西侧,环境清幽,花团锦绣,与其他富丽堂皇的地方不同,这里没有镶金砌玉的奢华布置,有的只是花草树木繁多,连阳光照进来的时候都仿佛多了一层清香。
对于丞相府的人而言,幽露院是个特殊的地方,幽露院的主人也是一个特殊的人。
这里住着的并非正儿八经的主子,但也不会有人轻忽怠慢,不能,也不敢,而自从顾兰溪的“凶名”传出来之后,别人看着这里的目光更是多了一种敬畏。
此刻正值春末,各种花儿开得正盛,清幽的香气就连站在院外都闻得到。
白明莫享受般的深吸一口气,拂袖而入。
熟门熟路的穿过回廊,走过小径,分开绿柳红花,终于在精致的亭子中找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你到悠闲。”白明莫轻笑,看着他将一颗黑色的棋子轻轻的敲落在棋盘上。
坐在亭中的人微微抬头,就露出一张风流雅致的脸来。
这是一个能让所有人都为之倾倒的人,或许他并不是最好看的那个,但他绝对是最有魅力的那个,优雅的气质,嶙峋的傲骨,还有眉宇间偶尔闪过的凌厉与狠辣,形成了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顾惜朝挑眉,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竟平添一种无端的风情,他另取一颗白子,想了想,在棋盘一角放下,然后才道:“若你每天都只能呆在这院子里的话,你也会像我一般悠闲的。”
白明莫轻笑,“如此看来,有一个鼎鼎大名的父亲也不全是一件好事。”
顾惜朝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次不说我在嫉妒了?”白明莫语气十足挪揄。
顾惜朝眼神泛冷,寒声道:“白师傅哪里都好,相貌堂堂,如花相貌,可惜这张嘴太讨人厌,若是封起来的话倒是极好。”
白明莫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真封起来的话可就无法帮你打探消息了,所以我还是留着吧。”
顾惜朝冷哼一声,道:“如何?”
“还能如何?”白明莫摇头说道:“金人使臣已经进京,还是蔡相国亲自去迎接的呢!”
“是吗?!”顾惜朝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重新埋头手下的棋局。
白明莫有些惊讶,“你不担心?”
他这一句话说的没头没脑,顾惜朝却清楚的知道他所指为何。
捏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他语气平淡道:“父亲不会有事。”只要他一直在北方不回京的话!
“你倒是对他有信心。”白明莫咕哝了一句,然后就见对面的人落下最后一子起身离开。
他撑着下巴,懒洋洋的问了一句,“去哪?”
“今天初五,是给父亲写信的日子。”离开的人如此说道。
“那这棋——”他低眸望向棋盘,“不下了?”
青色的身影融入一片浓绿之中,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黑棋已死,没有必要了。”
“死局吗?”削薄的唇角翘了翘,他取出一颗黑子,慢慢的放在一个角落,刚刚还死定了的黑棋瞬间恢复一丝生机。
他轻叹:“顾兰溪,这局棋我和你下,是输是赢,就看你我的手段了!”
第26章 云涌
当戚少商拿着信风风火火的跑进来的时候,陆崇明正在吃早饭。
他喝的是小米粥,配着两块大饼和一盘自家腌制的酸黄瓜。
虽然简单,味道却不错,是已经是顾夫人的蔡四娘亲手做的。
两年前,蔡京便将蔡四娘送来与他完婚了,陆崇明无法拒绝,其一自然是因为他当年的承诺,其二则是因为他知道,这是蔡京的拉拢见示好。
几年时间,顾兰溪之名天下皆知,让异族胆寒的同时也让蔡京心生忌惮,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女儿而已,如果用她可以让已经有了裂缝的师徒关系缓解一下的话,他一点都不介意牺牲这个女儿。
而陆崇明虽然对他不以为意,但小顾在他手中一日,他便不能与他彻底撕破脸皮。
蔡四娘,他娶,一段带着弥补与交易的婚姻而已,他还给得起,而且蔡四娘这人性情贤惠,一点也没有蔡家其他人的贪婪与骄奢,也因为她面貌被毁的缘故,骨子里藏了一些自卑,平日里深居简出,从不给他添麻烦,陆崇明还是比较满意的。
见到他来,陆崇明抬手招呼道:“吃饭没有?没有的话就在这里吃吧。”
说着,他已经让一旁伺候的下人准备碗筷了。
戚少商确实还没吃早餐,他也没同他客气,或许刚认识那会儿还有些局促,但这么多年下来也适应了。他知道这人虽身居高位,但在与公事无关的事情上都是非常随和的。
他礼貌的道了一声谢,拿起下人盛上来的碗筷吃了起来,当然他也没忘记自己来的原因,将一封密封的信递了过去。
这样的信他呆在陆崇明身边几年时间,已经很熟悉了,几乎每隔两月就有一封,每次都是雪白的信封,风骨俊秀的字迹,还有一种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花的清雅香味。
他知道这是陆崇明的宝贝儿子寄来的信,也知道他每次收到信的时候再差的心情都会变好。
果然,对面的人一见到那封信便放下了筷子,虽然面上还是一副平静模样,但从那微微柔软了一下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心绪必然不错。
“是小顾来的信。”微微勾起的唇角说着双方都已经心知肚明的话语。
戚少商埋头啃大饼,现在并不是需要他说话的时候。
客厅中有些过于安静,等到戚少商察觉到对方情绪不对的时候,他一碗粥都已经喝完了。
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去,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果然是大大的不对劲,往常哪一次看完信不是心情超好,连和人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一个档次的?这次是怎么呢?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让他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
戚少商实在是好奇的不得了,却又不敢去触他霉头,生怕引火烧身。
就在他万分纠结的时候,一直沉默的人终于开了尊口,声音中罕见的带了一丝寒意,“去把吴介叫来,还有朱慕阳!”
戚少商一点迟疑都没有,双腿一蹬,已经出了大门。
他知道,绝对是出了大事了,否则对方的脸色不会这么难看。
当吴介和朱慕阳到了的时候,顾府的书房中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都是陆崇明的心腹。
见他们进来,他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坐下,这才出声说道:“之所以让你们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
修长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放在桌案上的那张信纸,他沉声道:“金使已经抵达开封,龙椅上的那位皇帝,咱们的那位官家已经决定重新议和,签订盟约了。”
众人皆惊,书房中一阵诡异的沉默。
有人急呼,“议和?议什么和?”
“将西京和平州、营州等地还回去,每年上贡一定的岁币,以示两国交好。”
“放屁!”刘沛扬是陆崇明请回来的幕僚,长相斯斯文文,脾气却最是暴躁,他首先忍不住跳起来说道:“凭什么!西京等地是我们好不容易夺回来的,为了这个我们牺牲了多少将士,凭什么他们两片嘴皮子上下一碰,我们就得还回去?!!”
房中诸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就连向来性情稳重,对朝廷极是忠心的吴介也拧眉沉默。
陆崇明闭了闭眼睛,冷静道:“你说凭什么?只凭要议和的是皇帝,为人臣子的没有任何说不的权利!”
虽然他和蔡京的关系已经不复当初,但当年对方的那句话却是无比的正确,作为一个臣子,无论你是昏官还是一个利国利民的好官,你永远违逆不了帝王的意志。
朱慕阳冷笑,“西京之地是风云铁骑用命打回来的,要不要还回去可不是赵佶说了算的!”
他这番话简直是大逆不道了,可朱慕阳却不在乎,自从当年那件事之后,他就再没有忠心过朝廷,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好在书房中的人都是陆崇明的心腹,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能让他看上眼的人当然也不都是一些迂腐愚忠的人,闻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听到。
甚至血气一点的人还点头表示赞同。
吴介无奈的看他一眼,闭上嘴巴当自己不存在,或许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怨气的。
“大人!”朱慕阳沉声道:“大人想要如何,末将只管遵命便是。”
意思很明白,便是以他马首是瞻了,其他人纷纷起身,表示赞同,在北方,他们不知皇帝,只认陆崇明。
吴介看着这些人,心中忽然就涌上一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而起的担忧之情。
陆崇明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北边来消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