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半天,终于将所有的责任归咎到了白明莫身上,有那样一个心怀鬼胎的师父,小顾从小受他指导,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自己长多了,能不歪吗?!所以,都是白明莫的错!
一次失败了,那就试第二次,这是南代巫的打算,于是,在陆崇明醒转后的第二天,连十二个小时都没到,就再一次的昏睡过去。
望着眼眸紧闭,无知无觉的人,南代巫在他身边坐下,他弯腰抱起脚边的咕噜噜,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确定了?”
“咕噜噜,咕噜噜。”
南代巫眼神闪了闪,轻声道:“那便试一次吧。”反正,这一个月的时间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
陆崇明再次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绣着花鸟云纹的纱帐,古色古香的布置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大宋,好像那座坟墓一般死寂的城堡,冷漠俊美的南代巫,短暂的十多个小时才是他真正的黄粱一梦,梦醒了,他又回来了——如果不是这个房间的布置全然陌生的话!
陆崇明动了动脖子,动作有些僵硬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脑袋有些疼,身子没力,胸口发闷,口腔中还残留着药汁的苦涩,一切都表明现在的这具身体是如何的不健康。
他只是伸展来了一□子而已,全身骨头发出的啪啪声便足以让人齿冷。
陆崇明狠狠地拧起了眉头,显然是不满意到了极点,这具身体简直比当年顾兰溪的还要糟糕。
“吱呀——”房门被打开,然后一声尖叫让他本就不悦的心情更加的乌云密布。
“大爷醒啦!大爷醒啦!快来人啊!”
比老母鸡好不了多少的嗓音哒哒哒的跑远了,然后半刻钟不到,清冷的房间呼啦啦的跑进一大堆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的脸上有喜悦有激动,也有涕泪交流的。
而且每个人都还在杂七杂八的说个不停。
“大弟啊,你要放宽心啊,你是一家之主,这个家可少不得你。”
“大哥,我知道你生气,可也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你放心,那妖孽绝对活不了!”
“老爷!”这是女人哭泣的声音,“我们的儿子已经被那妖孽给害死来了,如果你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怎么活啊……”
“早几年我就知道了,那是个妖怪,你们不信我,现在后悔了吧!”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你……”
……
刚刚醒来就被这么包围着连续攻击,陆崇明已经昏头昏脑了,他闭了闭眼睛,忍无可忍的喝了一声,“都给我闭嘴!”
瞬间,一片寂静。
恰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注意注意,元帅阁下,您这世的儿子即将被人施以火刑,未免任务失败,赶紧前去英雄救美!”
陆崇明刷的一下跳了起来!
第39章 救人
他被紧紧地绑在了一根粗大的木桩上,任他拼尽全力都无法将身上的绳索挣开丝毫,反而腕间双手因为他的挣扎被磨得皮开肉绽,刺目的鲜血染红了木桩。
他的喉咙吼得干了,带着沙哑,口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面前那些熟悉的,曾经对他笑的无比亲切的人此刻却如被恶魔附身一般,扭曲着容颜,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这只妖孽!”
“为小少爷报仇!”
“留着他,我宁庄永无宁日!”
“……”
群情激愤,那些平日里总是一脸淳朴笑意的百姓,现在却化身厉鬼,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浓烈的杀气和惧意。
被乱发遮住了的眼睛慢慢的望向站在最前面的几个老人和一个年轻的男人,这几人显然是人群中颇具威望的人,也是他曾经的亲人。
那个年轻的男人他是要叫一声堂叔的,记得他十岁以前,每当看书看累了的时候,他都会把他扛在肩上,偷偷摸摸的躲开旁人的视线,带他去庄外遛弯,而他现在,却同旁人一样想他死!
明明就知道的不是吗?这样的事情以前不是没有过,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他还要回来呢?一次又一次,怎么也死不了心,总希望会出现奇迹,想着有朝一日别人能够接受这样的自己。
因为被人关爱着的感觉太好了,那些亲情,那些快乐而美好的日子,让他一再的流连,也让他忘记了,那些关爱亲情原本就不是他的,只是他一时偷来的,如果他沉湎了,舍不得丢开手,后果也只能由他一人承担。
乱发后的眼睛由开始的悲伤迷茫,渐渐变冷,他开始恨了,那些早就沉淀累积的负面情绪在胸中翻腾,只是这次已经有点克制不住了,如困兽一般凶狠挣扎的目光让每个与他对视的人都心下发憷,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
宁绍元强压下内心的恐惧,朝着身边的一个老人说道:“大长老,庄主病重,这里的一切还请您来主持。”
大长老点头应承,他挥了挥手中的拐杖,周围便彻底安静下来,每个人都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听他说。
“各位乡亲,我宁庄向来偏居一隅,安居乐业,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但这个人,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妖孽,却吸走了宁庄小公子的魂魄,附了小公子的身,在我宁庄搅风搅雨,更害的庄主一病不起!”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等绝对不能放过他!”
“烧死他!烧死他!”等大长老浑厚的声音刚落,一阵又一阵的声浪便响了起来,杀声直冲九霄。
他已经彻底停止了挣扎,看着眼前这一个个变得面目全非的人只觉得好笑,这就是他追求的吗?一直以来拼了命也要抓在手中的东西?只因为换了一具皮囊,就被视为妖孽?好一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果然不该奢求的!
年纪幼小的孩子被牢牢的绑在木桩上,周围堆了一圈的松脂木柴,只要那根火把轻轻一扔,就会彻底燃烧起来。
当陆崇明不顾所有人的阻拦,拼死拼活的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情景。
“让开!”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每个看到他的人都不由自主的依他所言,给他让开了一条通往中间高台的路。
他现在的模样颇为狼狈,头发散乱,连件外衣都没有来得及穿,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因为是匆匆忙忙跑过来的,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皮肤和里衣紧紧地贴在一起。
就算如此,也没有人敢轻视他,因为他的身份,因为他脸上的寒意,更因为他手中拿着的那把剑!
陆崇明虽然练过几天剑法,但剑术并不是很好,但用来吓唬吓唬普通人还是可以的,如果不是这把剑的话,以他现在的身子骨,在那么多人的阻拦下,能不能走出山庄都是一个问题。
好在他总算见到人了,也幸好他来的还算及时,至少人还活着,不然哭的人就要变成他了。
“堂兄!”宁绍元疾步走上前来,说道:“你怎么来了?你身体还没好呢,这里交给我们来就可以。”
“交给你们?”陆崇明讥讽,“交给你们什么?烧死我儿子吗?”
老实说,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不仅因为身体上的不适,更因为这些人竟然如此对待一个幼崽,这在他看来,是要被判处死刑的重罪!
他的这个想法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他们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反对。
宁绍元急切道:“堂兄此言何意,难道还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吗?!他是妖怪!不知打哪儿来的妖怪!小堂侄就是被他害死的!”
“我还不至于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陆崇明说着,向高台的方向走去,宁绍元想拦,却没能拦得住。
他满脸不悦的朝跟在陆崇明身后一起过来的几个瞪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夏清苦笑:“大哥一醒来就不管不顾的硬要过来,谁劝都不听。”
他们几个也是没有办法,除了跟着难道还敢来硬的不成?!
这边厢几人俱是无奈,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什么,那边厢陆崇明已经站在了高台下。
台子并不是很高,他站在下面与被绑着的孩子只差了一个头的距离,他微微仰头,就正好看到那张被乱发稍稍挡着的面容。
孩子的脸很瘦,很苍白,却依旧可以看出俊秀出众的轮廓。
陆崇明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六岁生辰那日,我有事未归,后来才补送了一件礼物给你,是什么?”
黑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好一会儿,对方才哑着嗓子说道:“爹……你亲自给我做了一碗寿面。”
“十二岁那年,你生病,我照顾了你一夜,你醒来后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以后不许生病。”目光中的冷漠稍稍退去,重新变得柔和起来,就是这样的关爱温暖让他流连不去,即使失去了也要重新抓回手中,他就是这样贪爱贪情的人。
他们这一问一答气氛渐渐缓和,陆崇明身后的人却急了,辈分最高的大长老皱眉道:“庄主不可心软,这是个妖孽,而非小公子,万万不要被他迷惑了心智。”
其他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小孩的眼神微微黯淡,然后就见面前的人已经转身,手中长剑一横,保护性的挡在了他面前。
“那些事情只有我和奕儿才知道,他是我的儿子!”
陆崇明态度决绝,却让其他人面色震惊,乱了方寸。
几乎所有人都在反对,但陆崇明的这个身份在整个宁庄颇具威严,一时间竟无人敢硬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剑砍断了绑在木桩上的绳索,然后抱起人离开。
宁家兄弟不知所措,大长老仗着自己的辈分高,拄着拐杖当先拦在了陆崇明面前,然后一个人两个人,无数个人挡在了他面前。
宁绍元见情势不妙,赶紧上前说道:“别冲动!大家都别冲动!我家堂兄只是一时被妖孽给迷惑住了,待我劝劝就好!”
不用想都知道他要说些什么,陆崇明长剑一挡,阻止了他的靠近,他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孩子,冷声道:“无须相劝!如果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我还活着干什么?不如早早死了干净!”
“大哥!”宁夏清跺脚,“什么死不死的不许说这种晦气话,宁家还要靠你撑着!”
宁绍元也急了,他凑到大长老耳边小声说道:“我堂兄刚刚醒来,神智不太清醒,咱们先顺着他点,别和他硬来,等过两日他身子好了,自然会想明白奕儿其实早就已经死了的事实。”
大长老皱眉,他也是宁家的人,自然不想为难宁庄庄主,只是,“那个妖孽怎么办?就这么将他给放了?”
“自然不会!”宁绍元道:“这两日我会派人严密看守,一个害死我家堂侄的人,等堂兄清醒过来,自己就会收拾了他。”
大长老沉思片刻,还是答应了,毕竟他也不想将和宁家的关系弄僵,至于其他普通乡民,本就惧于陆崇明的威严,现在见德高望重的大长老都同意了,都纷纷让开条道来,只是从他们望向怀中孩子那愤恨而又畏惧的眼神可以看出,这恐怕只是暂时的。
之后的反弹恐怕很大,很严重,陆崇明能不能够承受得住,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陆崇明将人光明正大的抱了回去,宁家上下全都翻了天,宁夫人——也就是陆崇明现在这具身体的夫人——一下子昏了过去,叫大夫的叫大夫,熬药的熬药,整个山庄乱成了一锅粥。
而造成这一切混乱的陆崇明二人却将所有的喧闹抛在身后,径直进了绿贤园,那里本就是宁家小公子宁秀奕住的地方。
房中的布置和他离开之时一模一样,桌案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显然是经常有人进来打扫的缘故,紧翘的睫毛微微一颤,他抿着双唇没有说话。
自从被他从木桩上放下来抱在怀里的那刻起,他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沉默。
陆崇明也没有在意,他将人放在床上,第一要处理的就是他双腕上的伤口。
纤细的手腕本就瘦骨嶙峋,握在手里都嫌咯人,现在更是多了几道青紫瘀痕和血迹斑斑的裂口。
屋中无人伺候,也没有哪个下人敢进来,好在绿贤园的东西都是齐全的,别说一些普通伤药了,在园子后面更有一个小小的温泉室,那是因为宁家小公子自幼体弱,原主为了这个唯一的儿子特意修建的,从这一点也可看出原主对他的疼爱。
温泉室中雾气蒸腾,遮住了他眸中的波光,他确实贪情贪爱,也因为那些人待他太好,他又怎会不去贪。
陆崇明不顾他轻微的挣扎,将人剥光了,小心的走进温泉中,怀中的身子太过瘦小,几乎称得上骨瘦如柴,皮肤上还有无数的伤疤,有新伤,也有陈年旧疤,让人怀疑这样一具满是伤痕的身体是如何活到今天的?
陆崇明紧紧地皱着眉头,克制住心下不断翻腾的怒火,尽量放轻了动作帮他清洗瘦小的身子。
或许是他的动作太温柔,也或许是泉水的温度太过温暖,本来戒心极重的孩子竟在这个时候睡了过去。
陆崇明没有吵醒他,也不舍得去吵醒,他知道,这怕是他近日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个觉了,而他自己也需要时间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第40章 还魂
床上的人睡得极不安稳,一双伤痕累累的手紧紧地攥着陆崇明的衣袖,动作间带着一种无言的执拗,好像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