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父明白她的顾虑,看向张硑妻子道:“你嫂嫂自会去接你,不用理会贾代善那婆娘。”
眼下他虽然一身白衣,可他儿子的官职还在。再者,儿媳妇的兄长还是贾政的顶头上司,就算现下张家因太子而失势,也有的是法子治理贾政,叫史氏抓心挠肝难受得不行。
“妹妹放心,此事便交给嫂嫂我了。”
这时候,张硑忽然道:“父亲离开了牢狱固然是好,如果陛下恢复他老人家的官职那就更妙了。”
“别玩头发,都快弄散了。”张氏看见贾瑚又在捏他的发丸子,无奈地制止了他,玩笑似的问道:“瑚儿,你觉得你外祖父何时能官复原职呢?”
今儿个翡心为贾瑚梳了个男童包包头,可把贾瑚喜欢坏了,张氏都记不清他捏了多少次。
贾瑚扭着身子道:“可是丸子好好捏。”
话虽如此,但贾瑚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双手,不捏了。
一旁张硑听了张氏的话,心中却是灵机一动,怂恿贾瑚道:“瑚儿,你说一句‘外祖父马上官复原职’,赶明儿舅舅给你带京城最好吃的点心。”
“最好吃的点心?”贾瑚双目亮晶晶地瞅着他,经受不住美味的诱惑,马上用最响亮的声音喊出了那句话。“外祖父马上官复原职!”
其音消散,忽有一小厮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喊道:“老爷,夫人,宫里来人了!”
正想开口斥责张硑胡来的张父,立刻闭上了嘴巴,愣住了。
等张父回魂,思考宫人来意时好时坏之际,传旨太监一行人已快步走进了院子里,宣读起了皇帝口谕。
口谕十分简短,统共十句话不到,传旨太监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说完了。不过,其中的内容却是价值无限。
因为这是一道传达了张父官复原职的口谕。除此之外,一干人等还从口谕中收获了太子即将被皇帝复立的好消息。
临走前,传旨太监还从私人的角度,透漏出了一些信息给张父。太子一系的高位官员,要不是遭了贬谪,就是被罢官了。只有少数几个人幸运地官复原职,而张父就是其中一个。
这可不是一般的好运啊!
而这等好运气是谁带来的,张家一众核心人物均相当之清楚。
送走了传旨太监,一群人激动得手都抖了,机械地扭头头颅,两眼灼热地锁定贾瑚。
不会吧!这么灵!!
瑚儿的福运简直逆天了!
贾瑚不自在地抓了抓脸蛋,咬了咬指头道:“是舅舅叫我这么说的,不对吗?”
“对!对极了!”张父情绪澎湃,哈哈大笑拍了掌张硑的肩膀。“你小子今日总算做成了一件好事。”
张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起贾瑚激动的转起了圈圈。“好瑚儿,你果然是福娃娃,舅舅爱死你了!”
以张母为首的妇女们,快速从张硑手中夺过贾瑚,你摸一下脸蛋,我摸一下小手,啧啧称奇道:“人形锦鲤啊!瑚儿真是太棒了!”
贾瑚吃不消大伙儿的热情,不大一会儿,整个人就晕陶陶、迷糊糊的了。
这一回无人来救,他只得趁乱摸出了满是脂粉香的人群,咻的一下窜向张硑,并闪电攀着他的大腿,手脚麻溜地爬到了他身上。
整一个过程,贾瑚几乎只用几个瞬息的时间。人们目睹了他一系列疾风迅雷般的动作,纷纷傻了眼。
贾瑚两手搂着张硑脖子,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哧呼哧喘着气,一副逃出生天的模样。“差点喘不过气来了。”
张父干咳两声,冲张母一干妇女道:“瑚儿还小,你们几个收敛一点,莫要吓坏了他。”
她们讪讪一笑,一致约束了自己,只是火热的目光仍然粘在贾瑚身上不肯离开。
福娃娃!锦鲤仙!竟然是他们家的,感谢老天爷的恩赐!!
张硑两眼明亮似灯,询问贾瑚道:“小瑚儿你需要什么贡品吗?吃不吃香火?拜一拜会不会更灵?”
贾瑚歪头感兴趣地问道:“香火?瑚儿没吃过,好吃吗?是甜的还是咸的?”
张父听了脸色登时一黑,高声喝道:“张硑!嘴不想要了是吗?”
张硑浑身一颤,连忙捂住嘴,干笑道:“我不说了,不说了……”
“送你妹妹和外甥回荣国府。”张父瞪了他一眼,吩咐完转而对张氏道:“今日时辰不早了,明日你们母子来了,咱们一家子再设家宴庆祝一番。”
张硑应了声“是”,张氏微笑点了点头,贾瑚声音脆甜甜的与几位长辈道别,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张父等人的眼睛里。
当贾瑚母子回到荣国府,西边的太阳已然有一半身体消失在了天际。
见到他们的车驾,门房立刻转身,脚下生风往荣庆堂疾奔而去。“禀老太太,二太太,大太太和瑚儿公子归府了。”
上午王氏一身狼狈来找史氏告贾瑚母子的状,虽然她演技拙劣,且露出了不少破绽,不过史氏终究偏心二房,同时亦有心打压张氏,便欣然顺着王氏递过来的梯子,打算发作张氏。
当时史氏一副被气坏的模样,着人去寻张氏和贾瑚过来,企图教训他们一顿狠的。没想到却获悉贾瑚母子出了荣国府,前往了张家。
从上午等到了差不多黄昏,张氏和贾瑚一直未归,佯装生气的史氏也是真的气炸了,脸拉得老长老长的。
听完下人的话,她铁青着脸,愤怒道:“叫张氏他们给我滚过来!”
自贾代善离世,贾家在朝廷上就没个能用的人了。
荣国府这边,贾政只是个工部小官,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加之其今日未下衙归来,史氏一众后宅女人消息滞后,自不晓得张父出狱官复原职了。
另一方面,复立太子一事,皇帝只透露出了口风给了某些重臣,最早也要到了明日才会下旨昭告天下。
根本不晓得情势又要起大变,因而史氏表现得极有底气,大有趁着此次机会拿张氏问罪,一巴掌打得她翻不起身的意思。
第11章
史氏小人之心,生怕张氏抗命不从,于是派出了心腹赖嬷嬷,亲自带着十几个丫鬟“请”人过来。
见到这样的大阵仗,张氏当下心里便明了,史氏此次是要闹一次大的。
只不过,皇帝即将复立太子,她父亲官复原职。况且张氏身边还带着贾瑚这条活锦鲤,加持了福运光环给了她。
手中的底牌较之昔日更多更好,张氏没有理由认怂。
贾瑚在张家呆了快一天,小身体里的精力早用完了,此时困得不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不停地打哈欠。
轻柔贾瑚脑袋,张氏柔声道:“瑚儿且忍一忍,咱们去见过老太太便即刻回屋休息。”
背过身,避开赖嬷嬷那双暗藏利针的眼睛,她快速在贾瑚耳边低声叮嘱了一句。“莫怕,一切自有为娘在。”
打了十多次哈欠,这会子贾瑚黑珍珠眼眸笼罩着一层迷蒙的水雾,两眼翘黑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生理泪珠,颤颤巍巍的要落不落。
再加上他冻得微微红的鼻尖,小模样看起来湿漉漉、泪汪汪的,分外惹人疼。
张氏心中大呼可爱,倘若不是场合不对,此刻她怕是已经搂住贾瑚在怀里死命揉亲了。
贾瑚双手握成拳状,揉了揉眼睛,一边打哈欠一边软糯糯地回答张氏。“好。”
话出,顿了顿,他模仿张氏的样子,在她的耳朵边上小声补充道:“瑚儿不怕。”只要不吃他,他什么都不怕。
“快走吧,老太太该等急了。”赖嬷嬷等得不耐烦了,忍不住催促了起来。语气不怎么好,丝毫没有下人对待主人的尊敬。
张氏冷冷淡淡地睨了她一眼,牵起贾瑚的小肉手,径自越过赖嬷嬷走在了前头。
眼下史氏是荣国府里辈分最大、地位最高的人,赖嬷嬷身为史氏跟前的第一人,自打贾代善不在人世后,在这府邸里,哪怕是贾政亦要给她几分面子。
她许久未曾被人这般无视过,心中顿时有些生气。
实际上,从前张氏亦是极给她脸面的。
可是,自从张父下狱开始,张氏承受了来自许多方面的落井下石,后又经历了张父“死”而复生,现下心境已经大为不同了。
回来的路上,她仔细想过了。所谓为母则强,她须得强大起来,方可为贾瑚和肚子里的孩子遮风挡雨,保护他们平安长大。
故此,她不光是对赖嬷嬷强硬了起来。就连史氏、王夫人和贾赦,她也打算用一种完全不同于往,甚至是相反的态度来对待。
赖嬷嬷自后面恶狠狠地瞪了眼张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心中不屑道:呸!什么玩意儿,自有求我的时候。
荣庆堂里,史氏摔破了三个杯盏,贾瑚和张氏终于来到了她的面前。
目见他们母子手牵手,迤迤然跨门而入的模样,史氏两眼喷火,王氏气得脸都歪了。
从上午到黄昏,快一个白天的时间,王氏不可能保持上午发髻凌乱的疯婆子模样到现在。如今的她,其实已经回屋重新梳理了发髻,换过了衣裳,还给脸上擦过了药。看着倒也不狼狈。
只不过她的半张肿脸仍然存在感强烈,一下子就夺去了贾瑚的目光。
贾瑚尚未学会人类的拐弯抹角,看见了王氏的气变形的脸,直言直语便道:“你的脸怎么歪了?有一边还又红又肿,比另一边宽敞了一半,是走路不看路摔的吗?”
贾瑚一猜即中,不得不说,他的直觉和他的运气一样好。
王氏又气又恼,头上都快冒出烟来了,看贾瑚的眼神恶意满得要溢出来。那狰狞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过去扯烂贾瑚的嘴巴。
张氏循声看向王氏,打量过她的大肿脸,摇头一叹道:“弟妹多大年纪的人了,走路居然还会摔倒?瞧这小脸肿的,都没法子见人了,不知得养多少时日方可养好。”
王氏愤愤然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张氏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立刻抢先开口堵住了王氏的嘴巴。
她满脸的关切之色,柔声劝告道:“如今这时节,雪天多,路道滑。弟妹日后走路须得小心些,好在这回只是脸部轻伤,下去若是摔重了,跌歪了鼻子或者磕断了牙那就糟了。”
“闭嘴!”王氏忍不住大吼出声,凶神恶煞地瞪着贾瑚和张氏。“你们母子二人,一个小小年纪装无辜,一个蛇心蝎肠诅咒我,你们良心何在?”
张氏佯装生气道:“弟妹这话什么意思,嫂嫂分明是关心你、提醒你,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诅咒你了。”
贾瑚揉了揉受惊的耳朵,低头瞅了眼自己的左胸,旋即拍了拍冲王氏道:“瑚儿的心在这里面哦。”
他扭头看向张氏,又道:“大家的心不都在胸膛里面吗?阿娘,婶婶是不是摔坏脑子了,这还要问?”
熊熊怒火席卷而来,焚烧得王氏的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疼。
一仇目标从张氏转移到贾瑚,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声道:“还装!我的脸伤成这般,还不都是你这小畜生干的好事!”
贾瑚这小畜生,生下来就是为了气死她的吧!
从前怎未发现他的嘴巴如此之毒,居然比张氏更可恨!那日落水怎么就没淹死他!
史氏挥落丫鬟新端上来的茶杯,于脆响的碎裂声中怒喝道:“够了!”
“张氏你还想维护这小混蛋到什么时候?”史氏恶狠狠剜了张氏一眼,旋即指着贾瑚骂道:“混账东西!撞倒你婶婶,害她伤了女人最重要的脸面,死不认罪便也罢了,还妄想联合你母亲推卸责任,羞辱诅咒于她!”
“简直和你父亲一样的不是东西,要不是看你年纪尚小,我现在就叫人打断你的两条腿。”
史氏看贾瑚的眼神便如同看茅坑里的污秽,厌恶到了极点。
贾瑚迷迷糊糊地揪头发,“撞伤了别人的脸?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张氏皱眉反驳道:“婆婆莫要与媳妇说笑。瑚儿点点大的一个人,即便是真不小心撞中了弟妹,也只有他倒下的份儿。若想撞得弟妹倒下,恐怕还得健健康康地长十年的个头。”
听明白了关键,贾瑚的小脸顿时鼓成河豚。哼!坏蛋又来冤枉锦鲤!
这难道就是阿娘说过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今儿个上午多少双眼睛看见了,你还想狡辩?”
史氏狠狠喘了一口气,转口又道:“不止贾瑚,还有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你回张家和你娘家人走动联系。你一个罪臣之女,还嫌连累我们贾家不够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