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已是二更天,钱忠便叫属下都先回去休憩了。
宋映白跟程东一先将绣春刀送回锦衣卫衙门锁好,才一边聊着一边往回走。
宋映白不敢将今晚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但又按捺不住打听消息的心,拐弯抹角的道:“唉,这天头可真热,我早先在老家,只觉得锦衣卫风光,没想到要受的罪可真不少。”
“等熬上去就好了。”程东一道:“哪个行当都一样,底下受苦,上面享福,就是街边的乞丐,等你做到‘团头’,有人供奉,也能有一笔富贵。”
程东一说的,正是宋映白想听的,忙顺杆问道:“对了,咱们锦衣卫是不是靠熬资历啊?跟文官似,只要不惹事,总能熬上去。”
程东一锦衣卫世家出身,他本人就是袭了他爹的职务,他忙摇头:“这可不一定,像我们家,世世代代混日子,一直就是校尉,营生没丢,可也没升上去。还得立功,凭本事才能往上升。”
“那咱们锦衣卫最年轻有为的上官是哪位?”
程东一立刻一副崇拜的表情,“自然是黎臻黎佥事了,不过二十二岁,已是仅次于指挥使和同知的高官了,咱们只有羡慕的份儿。”
宋映白感觉很不好,再一次验证了黎佥事的存在。
是啊,他在抱什么幻想,牙牌这玩意丢失是大事,绝无可能冒用。
“这么厉害?!怎么做到的?”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是实话。
“说了也没用,人家的成功咱们也学不了。”程东一压低声音道:“一来,他祖父的姐姐,也就是他的姑奶奶,是当今圣上的亲祖母,二来,他也是真有本事,天资比咱们强太多了。”
宋映白心里拔凉拔凉的,含糊应付道:“原来如此,咱们果然比不得。”
在一个岔路口,和程东一各自分开,他往自己住的紫竹胡同走去。
左邻右舍都睡了,他动作很轻的打开大门,见住在西厢的柳遇春还未睡,窗上映着他读书的影子。
柳遇春是绍兴人,正在国子监读书,目前跟宋映白同住在一个四合院内。
正屋住着一对京城坐地户老夫妇,没儿没女,便将西厢租给了监生柳遇春,东厢租给了锦衣卫校尉宋映白,赚些租金补贴家用。
宋映白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房内,拿出水桶打了井水进屋,随便将身上的青色飞鱼服脱下,简单洗漱,往炕上一趴,倒头就睡。
——
“阿妹挂哥挂优优,挂哥都如鸟挂巢,挂哥都如鱼挂水,挂哥都如灯挂油——”
谁,谁在唱歌?
宋映白发现自己站在高岗上,对面的妹子们正在深情的对着他唱着一首婉转高亢的山歌。
他正懵,旁边的一个打扮颇具民族特色的小伙子催促道:“轮到你了,唱啊。”
“唱什么啊?”
“到了琼州府你就得唱山歌!”
琼州?琼州!
宋映白腾地坐了起来,天色早已大亮,好在只是梦游了一把琼州,人还在京城。
突然间,他听到有人敲院门,不禁一个激灵。
是不是因为昨晚上的事儿,南镇抚司来捉他了?
他所在的北镇抚司管缉拿审讯探听等事务,而南镇抚司就简单了,专管锦衣卫内务,他们整起人来才叫狠。
如果佥事黎臻想让他闭嘴,还有一招,就是找他麻烦,把他叫到南镇抚司打板子,打死了一了百了。
他紧张的贴在窗户边仔细听,就听柳遇春道:“是李兄啊,好久不见了,有什么事情吗?”
宋映白松了一口气,是来找柳遇春的,可他现在只能算是暂时无事,不能保证不会大祸上门。
就听柳遇春与那人低声说了好一会,反复提及“银子”“手头紧”“教坊司”“学业”等词。
宋映白心说,看来是被教坊司掏空了积蓄,来借钱继续销金去。
这些和自己又没关系,没必要窃听,自己这职业病渐长。
昨晚上的飞鱼服被汗浸透加之没挂起来,这会全是衣褶,今天是不能穿了,开箱取了件替换的出来穿上。
顺手将换下来的扔进盆里泡上,准备晚上回来动手洗。
到了京城发现锦衣卫的俸禄低到令人发指,养活自己都困难,还养丫鬟老仆,做梦。
当当的敲门声。
宋映白开门一看,是柳遇春。
柳遇春先是叹气,继而道:“不好意思,宋兄,不知手头宽裕否?我有个兄弟急需银子,我愿意从中作保,月底一定归还。”
先不讲宋映白已经听到教坊司三个字,那地方进去的银子就没出来的,关键是就算他想借,他手头也没钱啊。
说出来可能比较吓人,他作为锦衣卫校尉一年俸禄是十五两,没错,是一年,平均一个月一两多一点。
除去租房、做衣服和吃饭等花销,每个月到月底,钱袋子跟脸一样干净。
宋映白道:“不是我不想借,我是真没余钱,我现在兜里就剩四百文,还得吃饭。”
柳遇春一直以为做锦衣卫校尉的吃拿卡要,会富裕些,但宋映白的话表明他比他穷多了。
他关心的道:“宋兄,若是需要,我手头不多,借你三两五两的,还是有的。”
三两五两对李甲来说,根本不值一提,零头罢了。
宋映白忙道:“这倒不必了,帮不上你的忙,真是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