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诸葛撩开花白的长发,露出一张愤怒的老脸,“你!卑鄙无耻!”
“蛇打七寸而已。”江展淡道:“告诉我地狱井在哪里。”
小诸葛捶了捶胸口,“呸,你以为我真的怕啊。”
“是的,我认为你怕。”江展言之凿凿,“你窥视地狱井没有失明也有暴毙,可见你的命格尊贵,天生便非一般人,且你一生著书立说,单论造诣,乃当代大儒,你这样一个人,不希望活着的时候承担骂名,死后千夫所指罢。”
宋映白早就发现了,这个朝代的读书人,真的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不是说着玩的。
就像他家,虽然不是什么诗书簪缨之族,但也十分看中名望。
家族内决不允许出现投军的人,敢去,腿打断。
江展一路上话不多,看不出他是什么样的人,现在看清楚了,是个腹黑的家伙。
小诸葛憋了一口气,揣着肩膀,一言不发。
江展浅笑:“你在想,大不了自尽,对吗?你当然可以去死,而我能做的,就是在你死后,安排三个女人抢夺你的遗产书稿,一个是你三十年前始乱终弃的邻人之妻,一个是仰慕你才华,买通狱卒进监狱与你私会并有身孕的妙龄女之母,为什么是母亲,因为那个少女自觉丑事败露自尽了,还有一个……嗯……道姑好,还是比丘尼好?”
宋映白想象了下,画面太美,这是要人死后臭大街啊。
小诸葛腾地站起来,扑到江展面前。
宋映白严阵以待,就怕这个糟老头做出出格的举动,没想到小诸葛脸一苦,抱着头喊道:“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饶了我吧,让我清清静静的待在这里不好吗?!”
江展笑:“我刚才说过了,我要地狱井的地址。”
“……地址我是不会给你的,至于我看到了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二……饶了我,行吗?”
没有回旋的余地,江展冷冰冰的道:“你的话,我是不会信的,我要眼见为实。”
“不行!没门!”小诸葛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你们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会死人的,不单是指窥视地狱井,就连地址,我告诉你,你命格八字不行,也要死的!不就是想知道国朝能延续多久,百年内帝王是谁,国运将如何吗?上天已经注定的事情,就不要想着去更改了,我是为了你们好。”
“你不用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自己好吧。”江展道:“你只管告诉我们,是死是活,与你无关。”
我们?宋映白蹙眉,且慢,不是连自己也算一份吧。
他呼吸一窒,脊背嗖嗖冒凉风,敢情自己是来做炮灰小白鼠的。
这时江展扳住宋映白的肩膀,将他推到小诸葛面前:“他五行过旺,命硬得很,应该没有问题,还有我,就不必多说了,我就不信,我们两个人都会死。”
宋映白彻底明白选自己来做什么的了?难怪昨天江展说今天就知道了,是,知道了,可也也晚了。
江展你不仅是腹黑,你根本心肝肺都是黑的。
最后一刻赶鸭子上架,连思考的机会都不给留啊。
小诸葛说了,会死人的,万一他没抗住,死了呢?
慢着,他死了的话,黎臻就不用担心他泄密了,或许一开始让他执行这个任务就是安排好的。
没抗住,他死了正好,抗住了,算他命大,废物利用。
他旋首盯住江展的眼睛,“是不是黎臻让你带我来的?”
大概是没料到宋映白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江展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
宋映白此时看得很清楚,江展淡棕色的瞳孔一缩,明显是被他这句质问惊到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江展搪塞道,将宋映白按着坐在地上,自己也坐下,仰头对小诸葛道:“我们做好准备了,可以说了。”
宋映白眼见这就要来真的,也顾不得阴谋论了,赶紧深吸了几口气,调整气息。
“你们死了可别怪我。”小诸葛无奈的道。
一边摇头一边回头在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罐子,从里面挖出一小撮黄沙。
“地址不能直接说出来的,好了,看着我手里的黄沙……”他小心翼翼的将沙子捧到两人面前,慢慢将其倾泻到地面上,口中念念有词。
宋映白盯着流动如小瀑布般的黄沙,突然间,只觉得魂魄仿佛被抽离了身体。
腾地的升上了云霄,不等他做好准备,猛然间又急剧坠落。
如同大头朝下从万米高空栽下来一般,两边是不停后移的云层,地面上的景物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大漠,黄沙,夕阳,破旧的客栈,残缺的酒旗,
酒旗上有字……
就在这瞬间,他的视线已经坠到了地面,而撞击的真实感紧随而来。
他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但身体却仍有知觉。
黑暗中,被一双双冰冷的手向下拖拽着,他死命抵抗,却如同陷入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
而冰冷的手渐渐有了温度,但迅速的,转变成了炽热,炙烤着他的身体。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死在这一片黑暗中的滚烫岩浆中。
不行,不能就这么死掉,怎么能当个无意义的炮灰!
他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刹那间,只觉得喉头一甜,呕出一口黑血,身子摇摇晃晃,重重栽倒在地。
宋映白躺在地上,半睁着眼睛,看到小诸葛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露出痛惜的表情,声音如同泡在水里一般模糊:“已经告诉过你们了,非不听。”
而江展虽然没有栽倒,但也是双手撑地,脊背弯曲,不住的大声咳嗽。
宋映白似乎看到了他咳出血雾,该啊,真是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