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能,因为他不是翟永的属下,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不是翟永说改就能改的,不管是他真的有癔症,还是真的有歹人要害他,都要查清楚。
之后翟永再次出门,这一次,他平安到达了国子监,至于国子监的老师怎么看待他的迟到行为,则跟宋映白他们没关系了。
宋映白现在一天中最舒心的时刻,就是回家吃采枫做的菜肴,忙碌了一天,还有什么能比美美吃上一顿更叫人惬意的呢。
他时常想,按照现在的工作强度,如果没有采枫照顾,指不定得过成什么样子。
他不止一次提过再买两个粗实丫鬟,像提水洗衣之类的事情就交给她们,他能轻松不少,但是采枫一听,马上道:“这些我都能做得来的,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然后转天宋映白就发现衣裳好像洗得更干净了,桌子被抹得苍蝇上去都打滑,于是不敢再提,反倒经常性的夸奖他几句,就怕他因为担心“辞退”而太卖力。
自打上次翟永目击怪鸟一事后,又过去了小半个月。
京城的秋天正式来了,凉风习习,清新宜人,天空湛蓝,落叶金黄,一片祥和。
翟永自此之后再没反常举动,每天仍旧正常上下国子监,偶尔上街逛一逛,也是去卖文房四宝的铺子。
——
“官差老爷,这事儿不是都问完了么,怎么又来问?”领着孩子的妇人,不情不愿的道。
妇人衣着寒酸,粗不满意,领着的女孩,大概五六岁的年纪,看得出做娘的没上心,穿得脏,脸上也不干净,好像很久没洗脸了。
“你这娘们,官差老爷问你话,哪里这么多屁话,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她的丈夫呵斥完,朝宋映白他们露出憨厚的笑容,“两位进来坐,进来坐。”
宋映白一挥手,“不必了,说说上次目击黑色怪鸟的事情吧,详细一点。”
程东一道:“告诉你老实点,不要隐瞒。”
今天得空,宋映白便带着程东一来到之前报告看到过怪鸟的人家“走访。”
妇人眼珠转了转,“那是今年三月份的事儿,哪天记不得太清楚了,晌午的时候,我倒完洗菜水回来,一进院就听到孩子在哭,我以为她又作祸了,就赶紧进了屋,结果啊,就瞅见一个这么……”她比划了一下,“就跟鹤那么大个鸟,那颜色成黑了,连根杂毛都没有,浑身乌漆墨黑站在炕头上,我再一瞅,我家孩子两个眼球都没了,就剩两个黑咕隆咚的洞洞,说来也奇怪,没怎么流血。看到我进屋,那个大鸟嗖的一下就顺窗户飞走了,也没瞅清往哪儿去了。”
宋映白瞧那女孩,她虽然闭着眼睛,但是能看出眼球不在了,眼睛周围萎缩,已经凹陷。
女孩咬着自己的手指,好像还不知道要面对怎样的命运。
“不对啊,你上次不是说看到那大鸟化成了一个穿着黑袍子的老妇人吗?怎么这次又说直接飞走不见了?”宋映白沉下脸问道:“你们信口胡言,不怕给自己惹麻烦吗?”
妇人的丈夫忙赔笑道:“官差老爷,这、这都怪婆娘有私心,她跟村头的老寡妇吵架,吵不过人家,就恨上了,正好出了这事儿,就想赖在人家身上,这不,上个月老寡妇病死了,她仇人没了,没必要再撒谎。她婆娘脑子不大好,你们千万别怪她。”
宋映白也觉得这妇人没心没肺,“你孩子被怪东西啄瞎了眼睛,你还有心思诬陷别人?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生的?”
“一个女娃子,给口饭养活大了找个男人就行了。”妇人无所谓的道:“本来留下她就是为了照顾家里,打猪草干活,照顾未来弟弟的,她现在成了瞎子,能干什么,我没扔了她都算不错了。”
“留下她?”宋映白听出异样,“你还有其他孩子吗?我怎么没看到?”
“我没福气就她一个喽,不像别人能生儿子!”妇人说着戳了女孩子脑门一下,“赔钱货。”
“干什么呢你!有你这么做娘的么?!”宋映白不满的道:“告诉你,这孩子是直接受害者,我指不定哪天还得回来见她,要是发现你虐待她,到时候就看看你的骨头硬还是板子硬。”
男人忙劝道:“你这婆娘就会胡言乱语,您别怪罪。”给了女人一巴掌,凶道:“滚滚滚,滚进去做饭。”
女人负气般的撒开女孩的手,自己扭身进屋去了。
宋映白则问男人:“你们有几个孩子?”
“跟您说实话吧,这孩子之后又生了两个,都是丫头,养了一段日子就送人了。”
“那两个女孩送给谁了?你敢说撒半个字的谎,你知道后果。”宋映白冷声道。
“……其实没送人……大家都知道的,就那么办了呗。”男人看向别处。
“怎么办的?”宋映白心里已经猜到了,但是要对方亲口说出来,才能确认。
“留一个丫头帮家里忙活就够用了,其他的太多余了,得给小子腾地方。”男人道:“生下来洗身上的污血的时候,她们娘胎里不足,着了凉就没了。”
宋映白脑仁疼,这不就是溺毙女婴么,但是这种恶毒的习俗,却几乎不能被治罪。
宋映白恶心得紧,不出意外,这家人大概不会再溺毙女婴了,至少得再生一个健全的女儿做大保姆,然后再拼一个儿子传宗接代。
“小妹妹,你受伤那天都看到了什么?跟哥哥说,不要怕。”
女孩看得出来并不太聪明,可能跟长期生活在这种父母阴影下有关系,女孩咬着手指,寻思了半天说了一句,“好大的黑乌鸦。”
“你不用按照大人告诉你的话说,你看到了什么就说什么,我会相信你的。”
女孩紧咬手指,突然蹦出一句话:“它说它是妹妹!”
话音刚落,宋映白就听天空传来一阵扑棱棱的杂音,抬头一看,就见这家院子外树叶掉光的大树杈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满了一只只怪鸟,足有上百只。
不过体积都不大,每一个只有麻雀那么大点,可是当它们结对出现的时候就很吓人,尤其每一只鸟都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看的时候。
宋映白马上反应过来,立刻夹起女孩冲进屋内,一脚踹开里屋的房门,也不管那做饭的妇人如何喊叫,跳上炕,打开一个装衣服的大木箱子,将里面的衣裳杂物全掏出来,将女孩放了进去。
就在他关上箱子盖的瞬间,近百只黑鸟已经冲破了窗户飞了进来,径直扑到木箱子上。
尖锐的鸟喙如同雨点一般的落在箱子盖上,发出毛骨悚然的哒哒声。
里面的女孩眼睛虽然看不到,却能听到,吓得惊声尖叫。
而妇人见状,尖叫一声撒腿就往外跑。
宋映白正要朝那鸟群斩去,刀才举起来,上百只小鸟忽然开始融和,像一堆软蜡被渐渐塑形一般的,慢慢变成了一只黝黑的大鸟,足有成年鹤那般大,鸟喙狭长锋利,如刀片一般闪着寒光。
它站在箱子上,仰起头再重重的落下,一声脆响,就将木箱盖子啄出了一个洞。
“啊——啊啊——娘——”女孩失声尖叫:“娘——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