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建明帝却好似不太喜悦一般地皱了皱眉头。
他双手负在身后,皱着眉头,缓缓走到了贾赦身后。
咦?
众人心里一惊,不由得朝贾赦看去。
等着看贾赦的反应。
然而,贾赦却好像毫无察觉他身后站着九五至尊一样,他手中执着笔,手指修长白皙,骨节有力,黑色狼毫笔衬得一双手如玉如瓷一般,带着几分从容、几分与生俱来一般的优雅。
刹那间,众人只觉得此处倒不像是朝堂。
倒仿佛像是置身在萧萧竹林中,看着温文公子缓缓落笔,秋风肃肃,不掩风华。
建明帝先是被他从容的态度一惊,随后回过神来,眼睛落在贾赦的文章上。
他眼里起初有一丝惊讶,而后慢慢地充斥着赞许和惊喜。
建明帝摸着胡子,若有所思地笑着点头。
他这一举动落在那些有心人眼中,自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徒禄握紧了手,指甲在掌心里留下深深的印记。
他忽然又露出一个笑容来,贾赦得意不了太久的。
徒源留意到他的神色变换,心里头一紧,暗暗替贾赦捏了把冷汗。
殿试时间为一小时。
在小黄门掐尖了嗓音喊道:“停笔。”后,众人才将笔放下。
有的人后背都湿透了,只觉得这一小时简直是人生中最短又最长的一小时。
一张张卷子呈上。
因着要避讳的缘故,贾代善、宋袁青和其他子侄参加了殿试的官员都不得审阅。
六部尚书、侍郎并章桁等人齐齐开始阅卷。
但凡遇到好的,都用朱笔在上头圈一个圈,很快,就有几份出挑的卷子送到了建明帝跟前。
底下的进士们低垂着头,听着上头悉悉索索的动静,都紧张不已。
谁都知道,那些率先被送上去呈阅的一般都是前三甲——状元、榜眼、探花。
这前三甲地位非同一般,且不说状元,这榜眼、探花都足够叫人眼红,一旦进了前三甲,就等同于一脚踩进了翰林院的大门,这翰林请贵无比,自古就有“非翰林不得进内阁”的说法,历任左相、右相也都是翰林院出身。
这一步,就几乎近于登天了。
一下子,就能拉开与同年之间的距离。
这距离起初看着不怎么打紧,但后来细细去想,却是得花个十几二十几年才能缩短的。
就拿宋相爷来说吧,当初他是先帝庚子年的状元,如今他成了左相,而和他同年的不少现在还只是个九品芝麻官呢!
所有人紧张的喉咙发干,心里发紧。
暗暗在心里求神拜佛地祈祷着,自己能入三甲。
就算再不济,也别是个同进士,同进士就等同于“如夫人”,正室不是正室,妾不是妾,尴尬不已。
被送上去的卷子有五份,其中自然少不了贾赦、宋子杨和刘元志的。
建明帝的视线在宋子杨和贾赦两人的卷子上游移不定,是选择宋子杨?还是选择刘元志?
他迟疑地皱起了眉头。
从文章上,贾赦的文章是胜过宋子杨一筹,而他的表现也足够状元这个名头。
但是,建明帝扫了徒源一眼,心里头翻腾起来的厌恶让他心里的天平向宋子杨那边偏了偏。
贾赦是贾代善的儿子,天然就是太子一派的。
建明帝现在对太子是眼不见为净,如何愿意提拔一个太子一派的成为状元?
他其实早该做决定,但是一想到“三元及第”这件事,心里头就不由得犹豫了。
三元及第这可不是稀罕事,历朝历代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个人,他已经老了,就算嘴上不承认,心里也清楚的很,他是迟早要退位的,临退位前在史书上要留下一笔功绩,也只有靠这个了。
是该选贾赦还是该选宋子杨?
建明帝的迟疑自然是落在了徒禄眼里。
他眼睛一转,笑着开了口,说道:“父皇,您若是不好做主,不如儿臣帮您看看吧。”
这话搁在以前,徒禄是不敢说的。
但是现在,他自以为自己稳占上风,建明帝除了他以外,别无选择,自然就敢说出口了。
然而,他却不知,人在得意时往往更该谨慎。
建明帝是非他不可了,但是以建明帝的性格,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越权了。
尤其是他现在年老体衰,更是容不得旁人染指他的权柄。
建明帝隐隐皱了下眉,却道:“也好,你帮我掌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