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一愣,她想问有什么用,却很快明白了炫影不便说。她心里发酸,苦涩道:“若师尊还在,她……她定然会遵循诺言,归还降龙神木,仙门也不至于如此忌惮。”
炫影想到洛清辞和阮璃,心里一时间也是五味杂陈,他当真没想到阮璃会这么对洛清辞是因为她们之间……,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是平心而论,洛清辞当真是值得敬佩之人。仙门中人若都如她一般,他也不至于不敢直言。
“苏姑娘还请节哀。”炫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对仙门虽没什么好感,可是洛清辞和她的弟子,的确无可指摘,当下低声道。
苏钰有些忍耐不住,拱了拱手,“告辞了。”
她转身走到清渊身边将清渊捡了起来,清渊低低嗡鸣一声,悲怆而凄凉。
看着剑身沾染的血迹,苏钰眼眶又红了起来,低头轻轻抚了抚剑身,哽咽道:“我知道不怪你。阿璃也不是故意迁怒你,她只是不知道怪谁了,没办法面对自己。”
清渊颤了颤,光芒暗淡下去。
“无事,我先带你回去,等我找到阿璃,我送你回去。”苏钰心里发疼,看着阮璃离开的方向,眼神里满是痛楚,她一个人怎么承受那种痛苦呢?
阮璃带着洛清辞一路未停,甚至视线都不敢往别处瞥一眼,唯恐自己撑不下去了。
直到那熟悉的水泽和悬崖出现在她视线中,她眼里才涌出一丝光,下意识就开口道:“师尊,我们回……”
可是喉咙里的声音在说完回字后就彻底哽住了,她仿佛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身上背着的人,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她只觉得眼眶酸痛,很快视线就一片朦胧,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楚自心头朝着双眼,鼻头席卷而去,巨大的悲哀让她险些没办法维持飞行,喉头发出一阵阵呜咽。
她落在悬崖空地处,眼泪一滴滴落下。
她忍着抽噎,酝酿了许久才有力气走进去。
洞穴里被收拾得很干净,那张坑洼不平的丑桌子,四个很不像样的凳子,静静摆在中间,好似等着它们的主人。
阮璃恍惚间都看到了洛清辞坐在那,她穿着素日里喜欢的青色衣衫,眉眼间都是笑意,看向她神情还是那么懒懒的,“又去哪儿疯了,怎么才回来?”
阮璃怔怔看着,脚下步子急切,喃喃道:“师尊。”
可是才靠近,那影子就碎了。她步子走得有些急切,安静躺在她背上的洛清辞,手在颠簸中滑了下来。
瞬间所有的幻想全部破灭,那个残忍的事实再一次血淋淋摆在阮璃跟前。
她的师尊,她的池青,没了。再也没人会叫她阿璃,再也没人会哄她,给她买糖葫芦,做那些丑丑的玩意儿。
阮璃觉得要喘不过气了,她化作人形将洛清辞抱在了怀里,咬着牙忍耐着痛楚。
墨焱的龙珠乃是至宝,放在洛清辞体内,虽然没能让她活过来,但是看上去就像还活着,她的身体还是那么柔软,只是冰冷得让阮璃痛彻心扉。
她替洛清辞换了身干净衣服,那件血衣就放在那,好似提醒阮璃,她给洛清辞造成了多大的痛苦。
她跪在床边,伏在洛清辞身侧,失声痛哭起来。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接受这个事实。
她说她会回来,可是她眼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躺着,怎么回来?人死了,便归于尘土,纵然修仙者得天地造化,享绵长岁月,也没有可以起死回生的办法。
阮璃不敢想,她眼下满腔绝望,却又不敢绝望。她闭上眼不停回忆着洛清辞临死前的话。那场景锥心刺骨,可是她却只能可怜地在那里寻找慰藉。
她说她一定会回来,让她不可以入魔,不能寻死。
她信她,信她她不会这么残忍,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世上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师尊,我可以等,可以忍受这种痛苦,只要你能回来,我什么都可以忍受。你说你不是洛清辞,我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不能确定。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所以才告诉我你一定会回来。”她努力从过往的一切迹象中寻找可以证实洛清辞能回来的证据,和她絮絮叨叨说着。
“你是不是回到你来的那个地方了,就是你说的,成亲时一方要下跪征求另一方同意的地方。你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都是那里才有的对不对?”好像一切都变明朗了,阮璃心跳得很快,她好像抓住了什么。
既然师尊可以来一次,那就意味着可以有第二次。
她紧紧抓住了洛清辞的手,哀求般道:“师尊,求求你,去看过了就回来好不好。我一定很听话,好好爱你,好好保护你,你别不要我,别留我一个人。”
她害怕洛清辞回去了就不回来了。
山洞内凉风习习,空旷洞府中只有阮璃压抑不住的哭泣声,哀然凄凉。
自从洛清辞身死后,仙门中一切似乎都回归了平静,龙族失去了墨焱,又找不到阮璃的下落,降龙神木也没拿回来,整个龙族死气沉沉,似乎都陷入了绝望。
开始有龙抱怨阮璃不顾大局,就因为死了一个师尊,就自暴自弃放弃身为龙族未来王的责任和担当。
而仙门之中,各宗门都回到了自己的山门,开始重建宗门。尤其是天衍宗,散落各处的弟子都重回柴桑,将一切从废墟中重建。
天机子早在洛清辞和阮璃离开扶风去龙族时,就已经油尽灯枯了。他并没有葬入天衍宗历代掌门长老坐化之地,顾之朝等人就在扶风城外给他立了一个无字碑。
他的一生,当真是造孽太多,作为弟子都不知该留些什么。只能立一个无字碑,交给上天去审判吧。
顾之朝在天衍宗被灭时备受打击,又受了重伤,道行被毁,道心也失了。回天衍宗后便卸任了宗主之位,闭关清修不再理会宗门之事了。
江月白和秦间都无心宗主之位。天机子身死,顾之朝自我放逐,洛清辞为了压制阮璃魔性自尽,对二人打击都很大。
后一辈弟子中,原本的萧云和鱼沉在经受宗门被灭之后,也是心境大变。而苏钰品性和能力,大,已然让天衍宗弟子心悦诚服,于是一致决定由苏钰担任宗主,带着天衍宗年轻一辈弟子重建宗门。
江月白和秦间则继续做他们的长老,帮着苏钰处理事务。
苏钰一直在找阮璃,包括龙族也在找,却一无所获。
就在洛清辞死后第六个月,龙族守卫却看到了一身素色衣衫的阮璃,独自一人站在了龙族入口处。
看到她时,守卫愣了许久,随后才赶紧行礼,“见过,殿下,您……您可算回来了!”
阮璃神色间透着一股孤寂和苍凉,那双眸子里是她这年纪本不该有的沧桑和枯槁。她看了眼守卫,只是说了一句话,“我想见伏升。”
和伏升一起来的还有炫影。
炫影几乎是快步跑过来的,看到阮璃的那一刻他眼里的些许欣喜转眼就成了怔愣和涩然。
“殿下?”他很想问阮璃,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可是未出口就知道了答案。
可他不明白,像阮璃这般坚强能忍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一个人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步。
阮璃只是冲他颔了颔首,随即对着伏升道:“我回来是有东西要交给你们,也算尽一下我未尽的责任。”
说罢她抬起手,一株通体赤金色枝丫浮在她掌心。
它一出现,伏升和墨焱等人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随即满脸惊喜,“殿下,降龙神木,怎么会……这还是完整的一株!”
伏升的惊喜溢于言表,炫影这般自持,也是满脸不可思议。
阮璃闻言只是盯着降龙神木,一言不发,眸子里沁出一股哀伤。
“殿下?”
阮璃似乎才回过神,轻声道:“当初墨焱毁掉的并不是真的降龙神木,那半株被师尊偷偷藏起来了。”
这下伏升和炫影都愣了,“怎么会?”
阮璃继续道:“师尊不愿仙门拿降龙神木屠龙,故意演了一出戏骗过了天衍宗等人。但她又担心墨焱会对我不利,所以就偷偷留下了它,给了我。我去了一趟冲虚门,讨回了另一半,眼下它也完整了。拿去吧。”
“冲虚门怎么肯?”炫影有些不解。
“他不得不肯,另外我也和他说了,降龙神木对龙族再无克制之力了。”她修习了九龙诀,降龙神木对她无用,这一点袭风和云华已经验证过了,由不得他们不信。如此她去讨,冲虚门怎么敢不给。
炫影等人接过降龙神木后,阮璃默然转身,就要离开。
“殿下,龙族眼下群龙无首,殿下是龙灵指定的王,望殿下大局为重,早日登位。”伏升说罢跪下伏身,炫影也跟着跪了下去。
阮璃苦笑一声,“我做不了你们的王。”
说罢,她转过头,伏升和炫影当下脸色就变了。阮璃眉心的魔纹妖冶,双眸红色隐隐浮现,显然是入魔之兆。
“殿下,你体内的天魔眼?”
阮璃闭眼压下去,“师尊只是替我压制住了,却不能彻底化解,我还需要去一个地方。它不除,我不能留在龙族。炫影,你可以带领他们的,龙族就拜托你们了。”
说罢便径直离去了。
当守山弟子通报时,苏钰失态地将玉案都撞翻了。
“宗主,你没事吧?”
苏钰顾不得去管翻倒的桌案,她摆了摆手,站起身,身形化作一团灵光,刹那间消失不见。
当看到静静站在那,形销骨立的阮璃时,苏钰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底雾气迅速蔓延,嘴唇都在发抖。
阮璃眼眶发红,勉强扯出一抹笑,开口道:“师姐。”
苏钰声音发颤,深吸了口气,呼吸也是抖的,半晌才哽咽道:“阿璃,你终于回来了。”
第181章
阮璃就这么看着她,声音凝涩,“师姐。”
苏钰伸手抱住了她,情绪一时间有些失控,“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都不好好照顾自己,你让……让我怎么放心啊。”
阮璃轻轻拍了拍苏钰,“我没事,只是有些想她。”
阮璃说得很平静,甚至用词都很淡地选择了有些,可是苏钰怎么不知道这份思念有多煎熬。
她不敢多问,擦了擦眼泪,“走,我们先回去。”
一路上遇到的有弟子叫苏钰宗主,阮璃诧异了下,随即心里便了然了,“恭喜师姐了。”
苏钰有些不好意思,素日里稳重沉静的苏宗主,此刻红了脸,连忙摇头。
见苏钰带她去的是主峰,阮璃慢下步子,在苏钰疑惑地转过头看她时,她才道:“师姐,我可以去泽院看看么?”
苏钰心跟着一颤,表情有些碎裂,她吸了口气勉强挤出笑容,“好,你想去便去。”她不让阮璃去那里便是怕她触景伤情。可转念她就苦笑了起来,阮璃肯定是想去的。
苏钰跟着她一同去了泽院,这个地方承载了师徒三人许多的记忆,苏钰都害怕进去。
阮璃自从踏进泽院就一言不发,她安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天衍宗被毁,泽院也没幸免于难,许多都是新建的,虽然还是那个模样,可还是能看出不同了。
直到走到寒露院跟前时,阮璃才停下来,呆呆看着它。寒露院毗邻的青轩阁,依旧是那模样,静静屹立在原地,好似从没改变过。
阮璃以为过了这么久她的心不会痛了,但是看着洛清辞曾经住的院子,那种痛再一次汹涌而来。
她有些撑不住,脚下踉跄一步,捂住了心口,表情痛楚。
“阿璃!”苏钰脸色一变,赶紧扶住她。
却见阮璃眉心魔纹时隐时现,心里更是一沉,“阿璃,你……”
“师姐,无事,我还能撑得住。”她缓了缓,没有多说什么,上前推开了寒露院的门。
入目的院子里,一切都是熟悉的布置,尤其是那满院的梅花竞相绽放,让阮璃一时间恍如隔世。
红梅如雪,抱香枝头,间或花瓣飘落,残香满地,美得如梦似幻。只是满院梅花,唯独那株龙游梅一树寥落,一朵花都不开。
那方石桌就安静放在院中那株龙游梅下,阮璃盯着那看了很久,视线又一次模糊了。她又看到了洛清辞。
她一个人坐在那石桌边,安静地喝着茶。神情淡漠,眉宇间带着淮竹仙君独有的疏离。那般清俊冷凝,坐在那也永远身姿笔挺,眉目清华。
“师尊说梅花都被毁了。”阮璃就这么盯着桌子,直到洛清辞模样散去,才哑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