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辞一字一句道:“我不是洛清辞。”
阮璃眼泪这次再也忍不住了,簌簌落了下来。她确定了,她是洛清辞,是她的师尊。
她猛然上前,将洛清辞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她,“你回来了,对不对,你回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师尊,师尊,你应应我,你应应我。”
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抱着洛清辞胡乱说着,想要洛清辞亲口给她回应。
洛清辞清楚感觉到她滚烫的泪浸湿了自己的衣服,眼泪也止不住了,可是她却不能应,只是带着哭腔道:“不是说要我洗干净再同你讲话吗?我身上脏的很,你还抱我。”
“不脏,不脏,是我眼瞎心盲。你叫我,你叫叫我。”阮璃无措地摇着头,满脸焦急和后悔。
她也意识到了洛清辞好像是不能表明身份,便央求着她叫自己名字。
洛清辞从她怀里微微仰起身,盯着她,眼里满是泪,她心痛地抚摸着阮璃的脸,“阮璃,阿璃……璃儿。”
阮璃忍了又忍,最终彻底崩溃,她低下头,抱着洛清辞失声痛哭起来。
她的心终于活了。
第184章
洛清辞被她哭得心都碎了,终于相认的喜悦被心疼全部淹没。
她眼泪模糊,哽咽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么?摸着都硌人了。”
阮璃哭得根本没法应她,她微直起身,捧着洛清辞的脸,盯着她半晌才说出话来,“我没事的,只要见到你,怎么样都是好的,真的。师……我好想你,好想你……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她眼泪怎么都止不住,痛楚被尘封了太久,早已腐烂结痂,看似已经愈合,只有她自己知道,早就深入骨髓,满目疮痍了。
洛清辞想要替她擦眼泪,可是身上衣衫太脏了,她抬起手又收了回来,轻轻拍着阮璃的后背,“我在这里呢,阿璃不哭了,不哭了。”
阮璃也不想哭,更不想让洛清辞难过,可是她真的控制不住。这种积压心头经年,快要把她活活压垮的绝望终于被一扫而空,她无时无刻不牵挂不渴盼的念想终于成真了,其间各种滋味无法言表。
谁能明白午夜梦回时,和洛清辞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遍遍在她脑海里来来回回时的痛苦。
想起的时候那种甜蜜和悸动,在回到现实后就犹如利刃,直刺心头。
明知道那些回忆是□□,可是洛清辞留给她的也只有那些回忆,她只能可怜地守着那些记忆,犹如守财奴一般翻来覆去地品味。哪怕是饮鸩止渴,也在所不惜。
和洛清辞在一起,无论时她们感情明朗前还是明朗后,她都是依赖洛清辞更多一些,总是肆无忌惮享受着洛清辞的温柔和庇佑。洛清辞走了后,她整个人都冷硬了许多,也快忘记了依赖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了。
现下她的避风港安乐乡又失而复得了,心里的委屈和苦楚全都涌上心头,她放下所有的隐忍,啜泣道:“我真的……我真的都快熬不住了。十年了,我等了你十年了,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她此时声音的冷漠全都褪去了,带着洛清辞熟悉的温软和娇意,可是她说的话却让洛清辞僵住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颤声道:“你说什么?多久?”
阮璃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情绪有些激动了,忙转移话题,“不重要了,你回来,什么都重要了。”
洛清辞心如刀绞,“怎么会十年呢,不是……难道……”
她在心里问系统,“它给我的十年,是从阿璃那拿走的?”
系统并不知道这事,闻言也是无言以对,“眼下看,的确如此,当真是周扒皮。”
洛清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喉头声音直发颤,胸口不断起伏,努力想要维持冷静,可是看到阮璃,所有的努力都彻底崩塌。十年,阮璃怎么熬过来的。她耽搁一天都难以容忍,她怎么过来的。
“十年……竟然十年了,我……我对不起,阿璃,对不起……我回得太晚了,太晚了。”她实在说不出来了,异位处之,她想想就觉得要疯了。
她紧紧将阮璃抱进怀里,不停流着泪道歉。
阮璃慌了神,赶紧安慰洛清辞,“没事了没事了,师尊不要心疼我,已经过去了。我等到了,就什么都值了。”
她小心翼翼给洛清辞擦着眼泪,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眉眼,柔声道:“其实这十年里其他的都不难熬,我不怕等。我仅有的就是漫长的生命,和枯燥无味的岁月,十年于我不算什么,我多久都等的。我只是怕,怕师尊忘了回来的路,怕我怎么等都等不到你。”
她喉头因为哽咽,凝噎了一瞬,随后闭上眼,贴着洛清辞的脑袋,低低道:“上天垂怜,让你又回到了我身边。让我知道,活着是多么快活的事。”
她有些时候绝望起来,恨不得就死。自从洛清辞死在清渊剑下,活着的每分每秒对她都是煎熬。
魔气入体,伏魔圈的洗涤,都算不得什么。唯有师尊不在了,独独她活着的痛苦,让她几度崩溃。
洛清辞知道什么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抱着阮璃,轻轻抚摸她。
再怎么痛苦,她都回来了,从今往后,她什么事都不管了。之前的洛清辞是为了任务来的,如今的她,是为了陪阮璃来的。
两人抱着彼此无比的安心,久别重逢后那种黏稠的爱意,几乎要溢了出来。
突然咕噜一声轻微的动静,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温存。阮璃清楚听到它是从洛清辞肚子里发出来的,她已经很久没经历饥饿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是有些紧张地道:“哪里不舒服么?”
洛清辞满脸通红,尴尬得很。
看她这反应,阮璃总算回过神了,她有些懊恼,“是我糊涂了,师尊这身体还未辟谷,是会饿的。我们马上回去,我给你做吃的。”
想到了什么她赶紧拿出自己买的糖葫芦,递给洛清辞,“师尊,你先吃点糖葫芦垫垫。”
洛清辞的确饿了,一路上都没吃饱饭,这红灿灿的糖葫芦看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她伸手接过来,瞥了眼阮璃,忍不住打趣她,“方才还不肯给我呢。阿璃,你甚为小气。糖葫芦不肯给我,那么多衣衫我不肯给我一套。”
阮璃耳根子通红,小心瞥了眼洛清辞,讨饶般小声道:“是我错了,师尊你饶了我吧。”
洛清辞听得眉眼带笑,张嘴咬了口糖葫芦,脆甜的糖衣咔嚓一声裂开,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她咬了口一颗,又把剩下递到阮璃面前,“我现在身无分文,买不到糖葫芦给你了,只能借花献佛了。”
阮璃盯着她,这些年她几乎隔段时间都会出来买糖葫芦,可是从未吃。这种舌尖蔓延开的酸甜,在曾经带她品尝的人离去后,只剩下苦涩,难以下咽。
压着眼底的酸,她俯身咬了一颗。慢慢咀嚼,很甜,而甜味过后的酸,又融在甜里,一如此时她的心,“很好吃。”
洛清辞心情跟着飞扬,又咬了一颗。她身上的担子好似彻底卸下来了,回到阮璃身边,她的心也找到了归宿。
她低头吃着糖葫芦,有种不同于之前洛清辞的生机和朝气,那种曾经压在洛清辞身上的枷锁,彻底解开了。
阮璃看着眼前面黄肌瘦,身子孱弱得很的洛清辞,满眼心疼,“师尊回来定然吃了许多苦头,都怪我都没及时认出你来。”
洛清辞扑哧笑了起来,“两个多时辰就认出来了,还要怎么及时。我都不敢想你能认得我。毕竟我现在这般又脏又丑,阿璃你自小就喜欢好看的,见了我定然嫌弃得不愿搭理我。”
阮璃表情有些慌张,“师尊只是瘦弱了些,一点都不丑,只要是你,怎么样都是最好的。我不是嫌弃师尊,我只是不想理其他人。”
洛清辞见她真急了,舍不得再逗她了,“我想沐浴,想吃东西。”
阮璃二话不说,径直化成原形将洛清辞背在身上,盘旋直入云霄,速度快得洛清辞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一次她伏在阮璃身上,柔软的鬃毛围着她,又软又温暖,周围的风也都被阮璃隔开,身下平稳,比起方才被拎着,不知道舒适了多少。忍不住笑开了。
陷于感情中的人总是这般,当从爱人那得到独一无二的对待时,总忍不住心里雀跃欢喜,洛清辞也不能免俗。
阮璃没有带洛清辞回天衍宗,而是先回了柴桑那处洞穴。洛清辞现在才练气二阶,阮璃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水中沐浴,将洛清辞放下来后,她径直俯冲入水,所到之处,水底所有鱼虾生物惊慌失措,径直退避三舍。
她环绕一周给洛清辞围了一方水泽,确定不会有不长眼的东西伤到洛清辞,手中一道金色灵力没入,水都化作了乳白色,试了试温度,刚刚好。
“师尊,你就在这沐浴,我去给你做吃的,有事你就叫我。”想了想,她将水滴中的衣衫拿了一套出来,“眼下衣衫有些大了,师尊先穿着,等回去我再让人改一下。”
如今的洛清辞还未长开,比之前矮了一个头,原本比阮璃还高一些的人,眼下只到她下巴处。穿原本洛清辞的衣服,定然是大了。
阮璃心里有许多话想问她,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喂饱肚子,其他的,只要洛清辞不会离开,她并不急。
洛清辞窝心于她的体贴和细致,可看了看自己,又觉得有些沮丧。虽然知道阮璃不会介意自己眼下这模样,可是女为悦己者容,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像之前洛清辞一般,而不是像个小孩子。
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洛清辞穿好衣服,头发还在滴水。往日里一个法诀就能干爽如初的头发,眼下只能等阮璃帮她了。没有灵力,当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衣服长了不少,她弯腰把袖口裤腿挽起来,勉强显得舒展些,才整理好,转身就看到静静站在那的阮璃。
阮璃没有说话,她走过来,轻轻抚了抚洛清辞的长发,湿意刹那间就消失无踪。
紧跟着她手里拿出一根白色发带,手指灵巧地替洛清辞梳理头发,系上发带后,她又是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洛清辞。
洛清辞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是不是不习惯我这般?”
阮璃摇了摇头,轻轻揽她入怀,“不是,你莫要多想,无论你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只是方才下来看到你穿着这身淡紫色衣衫,背影模样一如往昔,让我有些恍惚。”甚至生出一丝恐惧,唯恐是错觉。
洛清辞还想说什么,阮璃却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她猝不及防,伸手紧紧搂住了阮璃的脖子,惊呼一声,“阿璃?”
“先吃东西。”
桌子上摆着凤尾鱼和一碟烤肉,还有一些灵果,虽然很简单,但是一进去洛清辞就闻到了那熟悉的香味。阮璃手艺很好,是条小龙崽子时就做的一手好菜,眼下越发炉火纯青。
饥肠辘辘的洛清辞吃得有些快,如果不是骨子里养成的良好教养,她都要狼吞虎咽了。
阮璃就这么盯着她,眼神缱绻温柔,看得目不转睛。
看她吃得顾不得其他,阮璃有些心疼,“师尊许久未吃饱饭了么?”
洛清辞闻言有些委屈,“我眼下身体有些废物,不能御风,只能靠走的。身上什么都没有,从三柳村走到扶风,走了半个多月。”
阮璃一愣,她眉头不自觉拧起来,“三柳村?就这么走过来的?”
洛清辞点了点头。
阮璃当下站起身在洛清辞身前蹲下,抬起她的腿,褪下了她的鞋袜。
“阿璃……我……”
“莫动,我看看。”
她这般身子骨,徒步走过来没有二十几天根本不可能到,这么快到了,定然是日夜兼程。这身体哪能受得了。
果不其然,脚上磨了几个血泡,有的地方破皮又好了,都有茧子了。
阮璃捧着她的脚沉默不言,手中灵力一点点渗透过去。
“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阮璃还是不说话,许久后她抬起头看着洛清辞,凝涩道:“师尊日后只能以这个身体示人么?”
自从阮璃识破了她的身份,在她跟前洛清辞即使默认自己的身份,也不会受限制。
系统告诉她,因为阮璃本身的特殊,她自己窥破天机,天道也无可奈何。
“阿璃,洛清辞命数已尽。我不是洛清辞,也不能是洛清辞了,以后外人面前,也不能再提这三个字了。”洛清辞还是有些怅然,毕竟洛清辞这个名字伴随她那么多年,如今只能归于尘土了。
“那原本你的一身修为,都……”修行之人能走到洛清辞那一步凤毛麟角,所承受的艰辛难以想象,而且突如其来的落差,洛清辞怎么接受?这让阮璃心痛得很。
“是有些可惜了,不过阿璃如今这么厉害,我没了修为从头来过便是。我会好好修行,一定活得很久很久,一直陪着你,直到漫长岁月也终止那一日。”
虽然只有这一世,不能许阮璃生生世世,可是能够把握好这一世,安稳度过,她已经知足了。
“师尊,你怎么会只有十七岁呢?纵然你不是洛清辞,自己身体也断然不会只有这般年纪。还有你的修为,只有练气二阶,你之前不曾修行过么?”阮璃问道。
提到这洛清辞有些气闷,“我的家乡是没有修行一路的,我从不曾修行过。这其中说来话长,眼下因为限制我还不能和你细说。而我自己的身体,本该二十七岁了,可回来后就只有这么大了。”
“二十七?”阮璃呆了,她愣愣看着洛清辞,许久后才愣愣道:“那师尊你比我小三百多岁。”
洛清辞轻轻弹了她一记,“胡说,我比你大二十七岁才是,那三百年你还是个蛋呢,破壳也是小龙崽子,算不得。”
闻言阮璃挑了下眉,挥手间桌子上的碗碟悉数消失,她抱着洛清辞,径直把她放到了桌子上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