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辞咬紧牙关,点了点头。她什么都帮不了阮璃,能做的就只有不让她还担心自己。
阮璃入阵苏钰照例是要来的。
洛清辞没有进去,甚至没有提一句。她就安静地站在外面,盯着洞口,直到苏钰出来。
苏钰出来时脸色并不好,哪怕过去了十年,她还是没法坦然自若应对阮璃遭受的一切。
她看了眼洛清辞,“知道你师尊为何入伏魔阵么?”
洛清辞坦然道:“知道。”
苏钰有些惊讶,“她告诉你了?”
洛清辞点了点头。
苏钰脸色一变再变,“你师尊和我也有一个师尊,你可知道。”
“知道,那是她最在意之人。”
苏钰盯着她,想要看透她,只是明明不过十七岁,那双眸子此刻内敛下来,却让她看不懂。
太像了,不怪阮璃迷糊,若非瘦弱些,当真一个模样。等她长开了,这怎么得了。
“你要记住,你是龙池。不管面对谁你都是你自己。宗里最近有些流言蜚语,你不必放在心上。你不是替身,更不可能是她的替身。这世上,无人能代替她。”
她这话说得异常坚决,洛清辞从她身上已然看到了作为上位者的威严了。她心里酸楚又欣慰,她终究成为了书中那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宗之主了。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她复又加了一句,“同样,这世上也无人有资格让你代替别人。”
苏钰说完准备离开,洛清辞却开口道:“宗主可曾想念她?”
苏钰脚步一顿,“你问这作何?”
“她在你心里无可替代,那在我师尊眼里,可能被替代?”
说完她并未等苏钰的答案,盘腿静坐在洞口,阖上了双眼。
苏钰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直到程素担忧地拉住她,蹙眉道:“阿钰?你怎么了?”
苏钰看到她那一刻,仿佛看到了救星,她一把抓住程素,喃喃道:“素素,你说阿璃会为了一个神似师尊的人,放弃守着师尊的身体吗?让她进师尊的院子,穿师尊的衣服……甚至对她笑。”
程素特意来看她,却听她魔怔了一般,完全失了宗主的风范。正满脸担忧,听完她的话,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额头,“说什么胡话?她护你师尊护得紧的很,寒露院里的那些东西,谁都不许碰,别提衣服这种私密的东西了。”
苏钰愣愣盯着程素,泪如雨下。
“我真该死。”
第189章
看她突然落泪,程素吓了一跳,连忙伸手给她擦眼泪,焦急道:“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哭了?”
苏钰心情一时间激荡非常,一想到那个可能她就浑身发抖,根本说不出为什么来。
她紧紧抱着程素,眼泪汹涌落下,半晌才断断续续道:“素素,师尊……师尊可能回来了,她回来了……呜呜。”
程素听罢也是满脸不可思议,她眸子微睁,有些不相信她听到的话,“阿钰,你说什么?”
“师尊,师尊回来了,我太蠢了,怎么没想到呢。明明那么像,明明阿璃整个人精气神都回来了,看她的眼神都完全变了,我竟然傻傻地以为她是把龙池当替身了。”
程素和洛清辞那么多年朋友,感情也不一般,再加上苏钰这层关系,她十年来没有一天不盼望着她能活过来。
她此刻又是开心又是疑惑,苏钰这番没头没脑的话让她更是云里雾里。
龙池这个名字她在上天衍宗时听一群弟子讨论过,说是阮璃收的徒弟。她当时惊讶非常,还想问苏钰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又听到苏钰提到这个名字。
她很想问苏钰为什么这么说,可是看苏钰情绪完全控制不住了,又只能忍耐着先安抚她。她耐心地替苏钰拍着背,轻声哄她。
“阿钰不哭,这是天大的好事,应该欢喜才对。你师尊在哪里,什么叫可能回来了?可以和我说一说么?”程素此刻心疼苏钰,又惊喜于消息,却又听不懂苏钰的话。但她却没急着催促苏钰回答,而是柔声安慰询问。
程素的温柔体贴,让苏钰好受了许多。直到在程素怀里平复下来,苏钰才抬头看着她。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带着鼻音和娇意的,“我好想你。”
程素清楚感觉到自己心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完全无法克制地抿出了一个笑意。能让沉熟稳重的苏大宗主这般直白地吐露相思之情,当真是难得至极。
她垂下眸子,压着笑意,开口道:“终于不是只想师尊了?”
嘴里是调笑和淡淡的醋意,双手却是熨帖地抱住了苏钰,还在替她抚着后背。
苏钰脸颊通红,又有些急,急急忙忙道:“我时常想你,这几日本想抽空去寻你,但阿璃突然外出不归,我这才没赶得及。”
这些年苏钰一个人撑起天衍宗,又要挂心阮璃,程素自然知道她的辛苦,所以只不过是一点点嗔怪,并未生气。
她捏了下苏钰的鼻尖,“傻样,我知道你是有事耽搁了,所以我便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苏钰心软得一塌糊涂,若非还在外面,她已然忍不住要亲程素了。
“你还未告诉我,龙池是谁?还有你说清辞回来了,什么意思?”
这一说,苏钰又忍不住了,她脸上表情几乎是转眼间就变了好几次,最终才磕磕绊绊把事情起因和程素说清楚了。
程素听得也是一脸震惊,苏钰显然还有些慌张,再次求证,“素素,你刚才说的话点醒了我,阿璃和师尊的感情,我之前虽然不知情,可我能感觉到阿璃很在乎很在乎师尊。她可以三番两次为了师尊拼尽一切,师尊走了十年阿璃的魂也跟着没了十年,眼下她突然转变,一定是有原因的,对不对?换位处之,遇到一个神似师尊的人,我当然也会恍惚,也会想对她好,可是绝不会看到她就欢喜,应该难过才对。你都不知道,她看龙池的眼神,当真就是在看心上人,神魂颠倒的。”
她一口气说完,又问程素,“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龙池就是师尊,对不对?还有,我当时鬼迷心窍,以为阿璃把龙池当师尊的替身,便忍不住和龙池说了几句。”
说着苏钰又是懊恼又是委屈,让程素哭笑不得,“你和她说了什么?”
“我说她就是她,不是替身,更不可能是师尊的替身,这世上没有人可以代替她。她也没生气,只是和我说,既然师尊在我心里无可替代,那在阿璃心里呢?”说完她又捂了下脸,“她就是师尊对不对?可是她为何会换了个身份呢,而且阿璃不告诉我,她也不告诉我。”
想到这她又紧张万分,万一想错了怎么办,万一师尊没回来怎么办。
程素连忙安慰她,“你既然怀疑,那就去验证。你比我更了解阮璃,应该知道她的性子。她那般在意洛清辞,的确可能因为太像她收下龙池,可绝不会那般拎不清,把感情转而倾注不相干的人身上。否则,便不配喜欢她。”
苏钰当下就坐不住了,“不行,我要去找龙池。”
程素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拦她,点了点头,“我陪你。”
洛清辞自苏钰走了后便一直坐在外面。
苏钰这傻姑娘,也不知道听明白没。
而眼下她也没心思去琢磨其他的,她知道阮璃不想她看见她此刻的模样,便没有进去。只是纵然没进去,从那折磨了她许久的梦中,她也知晓阮璃此刻遭受的痛苦。
心里这种痛楚没办法排解,她也无力替阮璃承担,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她。
闭上眼,梦里那条龙被玄铁链束缚在阵法中的场景不可遏制地钻入脑海。实在忍受不住,洛清辞只能逼自己转移注意力。
她懊恼于自己眼下的无能为力,便开始根据之前的经验,开始感知周围的灵力。
之前她身体不好,又连日奔波,能够修行的时间十分有限。此刻她内心情绪翻涌,又无比渴望自己能够回到曾经那等高度,不到片刻,她周身灵力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住,开始盘旋着朝她体内汇聚而来。
洛清辞虽然换了身体,但是她在修行一道上的领悟没有消失,作为淮竹仙君的她,在修行上已经跨入了小乘之境,几乎不存在壁垒。
练气到筑基,普通人可能需要一年,天赋出众者数月或半年。只因初入仙门,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而到洛清辞这,完全是信手拈来。
当苏钰和程素急匆匆赶回来时,却看到洛清辞完全沉入修炼中,周围灵力竟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可以清楚看到这片天地间的灵力正在往她身体里涌入。
程素看到她时,眼里也是一惊,难怪说像,这眉眼除了稚嫩瘦弱一些,根本就是和洛清辞一个模子。
“她这是入了忘我之境。”
苏钰听了程素的话,瞪大了眼睛,“可是她才练气阶段……”说完她快速扭头去看程素,两人双目对视已经确定了心中所想。
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才入练气,决计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进入忘我境。
浑然忘我,破入虚空,这种境界说明修道者对灵力把控如臻化境,同时道心之稳远超□□经历的境界。
苏钰一时间根本挪不动脚,她就这么看着洛清辞,眼泪汹涌而下,扑通跪在了洛清辞跟前。
这对灵力的控制恐怖如斯,又是万里无一的变异冰灵根,她早就该想到的,除了师尊这世上怎么会有第二个人。
程素看得心疼又心酸,她半蹲在苏钰身边,扶着她,抬眸看着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洛清辞,眼眶跟着红了起来,“素灵酒楼的账目十年无人对了,我又新得了几种极品灵茶你也没尝过,如今总算可以了。”
她忍着泪水,冲苏钰道:“是她回来了,阿钰,你心里的石头可以落下来了。”
苏钰埋进她怀里,哭得难以自抑。
虽然她不知道洛清辞为什么换了身份,可是知道她回来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阮璃入阵七日,洛清辞也入定七日。苏钰放心不下派人专门守着,她自己一日也足足要跑两趟才能安心。
一时间天衍宗弟子议论纷纷,都以为是阮璃出事了,惹得苏钰这般紧张。
素日里勤勉到有些过分的宗主一连七日没有练功,就连宗门内的事都懈怠了,大部分推给了其他长老,三山九峰的长老都有些诧异。
摘星峰峰主万澈一连观察了几天,最后见到江月白后总算忍不住了,“紫檀君,宗主这几日好似出了什么事,是阮璃那出差错了么?”
江月白正在和花絮晚品茶,这事她早就听说了,的确古怪,可是苏钰一向有分寸,她并不担心。
因此只是瞥了万澈一眼,调侃道:“之前还不是说担心宗主年纪轻轻少了青年人朝气,太过沉稳内敛,勤勉过头,眼下松了些,又担心了?”
“紫檀君,我不是担心宗主懈怠。你可知道现在那些弟子都在传什么东西?他们说宗主去得这般勤,不是为了阮璃,而是去看龙池。龙池我也见了,和淮竹君那真的是……紫檀君也见过淮竹君年幼时的模样,当真是……”
听到这江月白也皱起了眉,她也听到了一些传闻,“你是说,宗主是将龙池认作了淮竹,这才天天过去看她?”
“唉,紫檀君也知道,宗主这个人心性纯良,又格外重情重义,尤其是对淮竹君。她将这个师尊看得极重,淮竹君走了十年,那泽院的一切都原封未动,就连执法长老一职都依旧空着。还有那一院的梅花,谁看了不感慨。如今龙池一来,阮璃寸步不离跟着,宗主隔三差五去看,怎么都跟迷了心窍一般,我有些担心。”
江月白心里也微微一惊,沉吟片刻后她肃然道:“苏钰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在意淮竹我是知晓,可是她不至于如此拎不清,会为了一个长得像淮竹的小丫头不顾大局。定然是有别的事。”
说完她又看向万澈,“管一管那些弟子,这是仙门是修仙问道之所,别像凡间俗人一般,整日传一些有的没得。苏钰是一宗之主,哪里容他们胡乱编排。”
万澈也有些无奈,“那些小兔崽子,的确是要整一整。”
第八天早上,苏钰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捏了捏脸蛋,突然就惊醒了。抬眸看到程素,她又哼了几声,往人怀里钻。
程素眯眼笑了起来,凑过去低声道:“苏大宗主素日里卯时不到就要起床练剑,今日怎么快辰时了,还要赖床。”
苏钰伸手揪住程素腰间的软肉,捏了捏,“你还说。”
程素亲了亲她通红的耳朵,软声道:“抱歉,太久未见你,一时间控制不住。但是今日阮璃应该要出阵,你得去看看。”
听到这苏钰猛然坐起身,慌慌张张穿衣服。
程素拉住她,拿了她素日里穿的掌门常服,替她穿,“稳重点,莫急。”
苏钰闹了个大红脸,只得乖乖坐在床边由她穿衣服。
阮璃在里面整整熬了七天,依旧痛苦不堪,但是之前的十年,熬完这种痛苦,等着她的还有心灵深处更无尽的折磨。
可是如今,她那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她曾经的太阳又回来了。哪怕现在她身体无一处不痛,甚至站都站不稳,她依旧欢欣雀跃。她带着满腔的喜悦和希望,踉踉跄跄走出阵法。
她很想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一点,可是天罚之力,整整七日,再加上这十年她一直被一点点消耗,根本没办法处理自己身上的伤。
眼下她一身白衣血迹斑斑,身上数道伤口都带着焦黑,走路都有些艰难。
她庆幸于洛清辞没进来,不然看自己这狼狈样,肯定会难过的。
她勉强拿出一身干净的衣服给自己换上,当她忍着剧痛走出去时,太久未见到光的她,被强烈的光线刺得有些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