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南宫一族问罪,她大可推说不知道生死结,只是处置自家宗门的一个内门弟子。
而小姐如果死了,南宫一族是不会因一个死人和正阳宗开战的。
紫田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看云步秋的眼神带上了戒备,同时对旁边垂眸沉默不语等她做决定的容夙满是无奈。
“云真传,此事€€€€”紫田正斟酌着言辞打算回绝了再说。
云步秋已经重新开口了:“紫田姑娘,宗主已经在正阳大殿等着了,况且容夙还是我正阳宗的内门弟子。”
言外之意,自然是不管容夙想不想去见宗主,只要宗主想见她,她就必须去,没有半点回绝的余地。
紫田一惊,心知太重视容夙、拦着她不去见反而不合适,想了想当着云步秋的面招招手,叫来一个南宫卫后低声说了几句。
再看向云步秋:“云真传,容夙是第一次来正阳宗内门,对内门不太熟悉,我奉小姐命令带她熟悉地方,如今还有一些地方未看过,云真传愿意领路吗?”
云步秋皱眉,知道紫田是拖延时间等南宫焰的回复,但一个小小内门弟子而已,南宫焰怎么会这么看重?她都是正阳宗十大真传了,也不见南宫焰对她有什么不同?
她不由又看了容夙几眼,目光在看到她脸上那道两指粗的刀疤时凝了凝,心想难道南宫焰只喜欢丑的?
然后低低嗯了一声:“往正阳大殿的路,你不熟悉也很正常,本真传便带你熟悉熟悉。”
这是对容夙说的。
容夙依然垂眸,只是心里有些想笑,笑云步秋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了,怎么还会陷入那些无聊的情爱心动里呢?
顺带着和她说些明嘲暗讽的话,警告她此前只是正阳宗外门弟子的身份,以此来拉开她们之间的距离。
正阳宗的主峰是正阳宗的核心,正阳大殿则是正阳宗主峰上最重要的一座宫殿,虽然修建得不如南明大殿华丽壮观,但却有一种不同的肃穆巍峨。
上面正阳大殿四个字,不像是用笔写出来的,更像某位不世剑客从九天携金乌而至,以剑指日月的雄心壮志刺刻上去的。
容夙跟着紫田还有云步秋走到大殿前面的时候,一袭黑衣的南九出现了,她对紫田点点头,容夙于是知道这位是来陪自己一起进殿的。
云步秋看南九一眼,面上的表情复杂极了,欲言又止大约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直接先进殿去禀报了。
不多时,她出来了,对容夙道:“宗主说让你进去。”
说着,她看向南九,重复了一遍:“宗主只让容夙一个人进去。”
对此,南九的回答是:“那是正阳宗的宗主,但不是我的宗主。”她只听命小姐一人,而小姐让她现在跟着容夙。
云步秋面容上那种复杂的表情又出现了,她看南九一眼,又看容夙几眼,最后默默让开了道路。
她也很想拦住南九将宗主吩咐的事情办好,但别说一个她,十个她也不是南九的对手。
正阳大殿里外如一,殿内一应摆设并不十分华丽奢侈,但看上去很古拙典雅,和整座大殿肃穆庄严的风格很相配。
据说这是只有正阳宗宗主、少宗主和真传弟子那些人才能踏足的地方,来的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谁能想到她一个内门弟子也能到这里来呢?
容夙抬眼望了四周一眼,最后直接望向大殿上方宽敞肃然的高座。
那里正坐着一个女人,看上去约莫凡俗三十来岁的模样,穿一袭鸦青色的宫装,自肩膀到衣摆处,皆点缀着点点星辰,聚在一起成了满天繁星,看着美艳且耀目。
那应该就是正阳宗的宗主。
但容夙虽然当了好几年的外门第一,实际上对这位宗主知道得并不多,因为她很低调。
所以容夙只知道她原先不是正阳宗嫡系出身,是真正靠自己的实力坐上的宗主宝座。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外间日光正盛,正阳大殿的殿门敞开着,日光全照了进来,照在四周墙面上,反射出波光粼粼湖面般的光影,容夙才发现这座大殿的墙面造得很不寻常。
接着她听到上方的宫装美人笑了一声,说道:“都说南宫焰喜欢生得丑的,本宗原先还不信,现在看来,倒要说声传言非虚了。”
她的声音很清,有种碎石跌落湖水的清灵感。
本来是很悦耳的,容夙却只觉得无语,什么叫南宫焰喜欢生得丑的,她只是脸上多了道刀疤,哪里生得丑了?
“宗主见容夙有何事?我还要回去跟小姐复命。”这是南九的声音,言外之意是有话就说,别整那些有的没的。
容夙于是知道宫装美人刚才的话是跟南九说的,她抬了抬眸,对眼前这位宗主要见自己的目的有些好奇。
“是有事,但是私事。”宗主居高临下看着南九,直接说道:“本宗说私事的时候,不喜欢无关紧要的外人在场。”
她是要南九出去。
南九皱眉,回道:“我只听命于小姐。”
宗主笑了,说道:“本宗如果真要杀容夙,以你的修为,你拦得住吗?”
南九震惊,“你知道€€€€”生死结三个字快说出来时,她抿唇不语,生怕正阳宗宗主是在诈她。
宗主却点点头,声音很肯定:“对啊,本宗知道生死结,知道容夙的性命和南宫焰的性命是相互关联的。”
“现在,你能出去了?”她看着南九,眼神含笑,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
南九低头,有些犹豫不决。
宗主再次出声了:“你家小姐命你来时,没跟你说,要是本宗知道生死结的存在,你就可以直接回去跟她复命了吗?”
南九惊讶,因为小姐叫她来时确实说了这样的话,但正阳宗宗主不仅知道,还知道得这么详细?
而且真打起来,她不会是正阳宗宗主的对手,也无法在她手里护住容夙,小姐应该早就知道了,那小姐为何还要她前来呢?
南九抬眸看向正阳宗宗主,瞬间明白了,小姐是在试探这位宗主,而宗主的反应,显然说明她看穿了小姐的试探。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不是她该管的了,她只有修为,比头脑是比不过小姐的,于是她看了看容夙,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后面传来宗主漫不经心的声音:“把殿门带上,有劳了。”
她脚步一滞,重重将殿门关上了,大殿瞬间变得黑暗无光,是那种连一丝光都没有的黑暗。
但这对容夙没有影响,修士都能黑夜视物。
因而她抬眸时,能看到那位宗主的脸,看到她足以和南宫焰相比的精致五官,以及唇角似有似无的微微笑意。
她没有说见容夙有什么事,容夙也没有开口去问,单独比耐心的话,她自问不会输世间所有人,哪怕那位宗主是坐着而她是站着。
只要能活着,只要能完成所愿,她能在这座宫殿站到地老天荒。
宗主显然没想到容夙能有这样的耐心。
她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也真怕南九回去后那位南宫族的大小姐见容夙迟迟不归,会亲自登殿,她不想被人说堂堂正阳宗宗主欺负小朋友。
所以她开口了:“容夙,你知道本宗为何要见你吗?”
容夙原先是不知道的,但是此时她抬眼迎着宗主莫名深了些、情绪也复杂了许多的情绪,福至心灵,回答道:“我想,宗主见我的原因,应该是因为生死结。”
她的人生,她的修行道,她往后的种种,都在和南宫焰结了生死结的那一刻开始变了模样,变化之大,足以说是翻天覆地。
于是才有了此时此刻,才能立于这座正阳宗最重要的大殿里,才能看到正阳宗内身份地位最尊贵的修士,才有了这番对话。
不然她都在正阳宗当了几年的外门第一,宗主怎么就一次都没见她呢?
宗主没有别的反应,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你果然很聪明”。
容夙却看到她放在高座边地铺上、穿着青色长靴的脚动了动,似是因情绪波动所致。
她向来很会观察别人细微处的动作,以此判断别人心里的情绪,来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因而容夙什么都没有说,只回以沉默。
宗主顺着容夙的目光往下,也看到了自己的异样,脸色变了变,最后低叹一声,说道:“你这样聪明,怎么本宗前几年就没发现呢?”
如果能早点发现,她或许会想收容夙当弟子。
现在发现是没有用的,因为容夙是南宫焰的了。
“因为外门弟子不重要。”容夙想了想,还是低低回了一声。
对于正阳宗来说,数万外门弟子如何都是不重要的,是聪明还是愚蠢,是死还是活,都不在正阳宗高层的关心范围内。
“谁说外门弟子不重要了?”宗主反问一声,看着容夙的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说道:“本宗当年也是从正阳宗外门弟子一步步爬上来的,你不知道?”
容夙一怔,她的确不知道,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宗主是从外门弟子的位置爬上来的,但她不是啊。
宗主看容夙的神情,也不打算再在外门弟子的话题上说太多,很快换了个话题:“你既然知道本宗见你的原因是因为生死结,那么你知道本宗关心的是什么吗?”
宗主最关心的?
容夙垂眸,“我不知道。”
宗主又笑了一声,声音变得意味深长:“容夙,你知道的。你不说,是怕本宗害了那人吗?”
和生死结有关,自然是和教她生死结的那人有关。
容夙想到生死结的来源,以及初见那人的种种,面容依然不变:“宗主是想知道谁教我生死结的?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身在何处吗?不管宗主信不信,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想知道那些,我只想知道她€€€€还好吗?”
她长大了,一定生得很好看吧。和那人会有多相似呢?宗主一念至此,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容夙微微皱眉,想了想只回了两个字:“活着。”
宗主也皱了眉,显然是不太满意这个回答。
容夙又想了想,默默补充道:“十年前还活着,现在就不知道了。”
宗主:“……”突然有种想拔剑杀/人的冲动。
第26章
但宗主显然是不能拔剑的, 南宫族那小丫头城府不浅,南九现在是不在殿外,但谁知她还有多少手段呢?关乎性命, 用多少手段都不为过。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并不想杀容夙。
她也是从低处爬上来的,自然看得出容夙眼里比谁都强的求生欲望,她不会摧毁容夙的生路。
所以她深呼吸几次, 没有再说生死结和别的什么人, 而是懒懒往后靠了靠:“南宫焰说得没错, 你如果要往上爬,少宗主会是最高的位置。”
容夙一惊, 面上表情有些变化了。
她惊讶的是,当时高台上只有她和南宫焰两个人。
而高台的四周,一定都布满了南宫卫, 还有南九, 还有程老, 那么宗主是怎么知道的?
“正阳宗内发生的事情,本宗都知道。”宗主看出容夙心里的疑问,如此说道。
容夙不禁一凛,想到那位少宗主登高台献给南宫焰的法诀。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少宗主自作主张的, 现在看来,宗主一定是知道的。那么那法诀的真假还有待辨别,难怪南宫焰当时会是那样的表情了。
世族和宗门的水比她想的还要深, 她自问见识过世间许多不堪,却还是看不懂南宫焰和正阳宗宗主的较量。
容夙想到这里, 便不是很想在这座宫殿待着了。
“宗主还有何事吩咐?”她微微低头。
“无事了,本宗一开始也只是想见见敢和南宫焰结生死结的人长什么模样。”宗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