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焰伤得比她重,所以就算修为比她高,此时也做不到在水中长久闭气。
容夙也无奈,头一低,南宫焰已经很主动地仰起头。
似乎南宫焰也知道眼前的处境如何,因此不用容夙再扣住她的后脑勺,她自己就环紧容夙的脖子,垂眸不语,先一步覆上她的唇,并且颇为熟练地从容夙这里获取新鲜的空气。
她此时的衣衫随水流飘着,束发的东西早不知道丢哪里去了,长发披散在后面,双手环紧容夙。
原本因为呼吸上不来而惨白的面容渐渐因为亲吻而变得红润,远远看着跟一只在吸人精气的狐狸精似的。
容夙在心里感慨着大小姐的能屈能伸,忽然想到什么,眸光一亮。
对啊,这里不是南宫焰的梦魇世界,那么她储物袋里的东西都能派上用场。
容夙很快想到白色储物袋里那颗来自沉魂渊内顾妍妍手上的四阶避水珠。
她手微动,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摸到那颗避水珠,注入灵气后四周瞬间多出一个水蓝色的光罩,像是在深海内开辟出一方独立空间。
容夙瞬间就感觉轻松了很多,那股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很快完全消失不见,甚至“咕嘟咕嘟”的声音都没有了。
彼时南宫焰还在很努力地亲着容夙的唇,亲着亲着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那种难以呼吸的沉闷感不见了。
接着她看见了四周多出来的一个蓝光罩,目光再一抬,正看到悬浮在容夙头顶的避水珠。
她沉默了。
沉默过后,南宫焰头往后一缩,先和容夙拉开了一段距离,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后面,她眼尾微红,眼睛里有一层水雾,红唇微抿,语气幽幽:“你有避水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容夙迎着她有些像是控诉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虚。但她又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好心虚的?
于是容夙挺直了腰,声音很不服气:“刚才没想起来,不行么?”
“……行。”南宫焰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松开环住容夙脖子的手,左右看看,直接坐在蓝光罩隔绝开空间的地面上,剧烈地呼吸着。
她穿着的那件天蓝色衣服已经快变成血红色的了,一滴一滴的血顺着衣摆滴在地面上,水蓝色的光罩里很快多了一抹血红。
容夙刚从储物袋里摸出小瓷瓶,拿着那枚红色丹药正要往嘴里塞,看见南宫焰这副凄惨的模样,手不禁一顿,接着开口提醒道:
“南宫小姐,避水珠只能坚持一个时辰,届时如果我们还无法出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当务之急,你还是先疗伤吧。”
说完,容夙拿着那枚红色丹药朝南宫焰晃了晃,意思很明显,是要她赶紧吃完丹药回复修为后再看看怎么离开梦魇死境。
南宫焰一愣,抬头看到容夙手里的红色丹药,眸光深深,回答道:“我没有那丹药了。”
容夙晃丹药的动作一滞,听到南宫焰继续道:“无忧城兽潮结束后,本小姐身上只剩那一颗丹药了。”
只剩那一颗丹药,却还是将那颗丹药给了她?
容夙眸光一凝,她有些不能理解。
因为当时她的伤虽然严重,但并不算致命,完全能自己忍过去的。她不吃丹药也是这个原因,她想将丹药留到最紧急的时刻,比如现在。
如果只剩最后一颗丹药,换做是她,她是说什么都不会给出去的。南宫焰当时给她时却表情淡淡,似乎只是给出一个烂大街的小玩意似的。
她微微垂眸,想了想将那颗红色丹药递到了南宫焰面前,声音轻轻:“南宫小姐,这颗丹药给你吃。”
南宫焰一怔,抬头就对上容夙在一片黑暗里微微发亮的眼睛,她心头一动,有股难言的情绪涌了上来。
接着她听到容夙继续说道:“出去梦魇死境后,你再送我一大瓷瓶怎么样?”
南宫焰:“……”
她原先看向容夙的眼神里的复杂和翻涌情绪瞬间消失,只剩幽深。
一个小瓷瓶装一颗红色丹药,一个大瓷瓶最少也能装五颗红色丹药,容夙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她深呼吸着,平复好心里的情绪后才道:“那是五阶天心丹,出自中州天心府丹院院主之手,炼制所需的主药需要北海蛟龙的心头血、生于世界之极的仙目参等许多珍贵药材,再用南明离火掌控火候,三年才成一炉,一炉只有三十颗。”
所以呢?容夙不懂南宫焰的意思,还保持着半蹲在南宫焰面前的姿势。
“所以,那是有市无价的至宝,不是本小姐说送就能送的。”南宫焰面无表情。
容夙不以为意,心说再珍贵稀缺,南宫焰前后还不是给了她三颗。
三颗啊!容夙想到这里,眼里神情一变,多出些波动,最后只问道:“所以南宫小姐要不要?”
她抬了抬手,将那丹药往南宫焰面前又递了递,声音轻飘飘:“反正有生死结在,南宫小姐修为恢复了,也不能丢掉我自己跑路。”
南宫焰闻言看向容夙的眼睛,看到一片漆黑深邃。
虽然看不穿这双眼睛的主人拥有怎样一颗心,但容夙似乎真是这么想的。
她是因为自己的修为比较高,才将那丹药给她的,虽然那本来也是她的。
南宫焰想了想,伸手接了那丹药。
容夙的手冰凉且湿润,触感不是很美妙,南宫焰低头看到她那只手满是细碎的伤口,心里情绪一滞,眼神也变了变。
因为容夙此时身上的所有伤口,都算是因为她才会有的。
她仰头吞了那丹药,盘膝而坐开始调息,意识还没有完全沉浸时,似乎听到容夙低笑一声,说道:“没事的,反正我比较能忍。”
那一声似乎是容夙迎上她的眼神本能说出来的。
南宫焰想到这里时,心里那股情绪不仅没有随意识沉浸消散,反而越来越汹涌了。
半晌,南宫焰调息完了,她再睁开眼睛时,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不见了,她的修为也恢复到知微境四重。
但当她看见一片黑暗时还是眸一缩,接着情不自禁就喊了一声:“容夙!”
声音里含着几分不安的情绪。
容夙没有回答。
南宫焰的心不禁沉了沉。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她在黑暗里看到的那个容夙是假的,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
从始至终,都没有谁来带她出来,她一直都困在那片黑暗里,逃不开也出不来,只能绝望等死。
但仅仅是一瞬间,因为容夙很快出现了。
水声静默里,南宫焰听到了几声不重不轻的脚步声,容夙踏着规律的步伐来到南宫焰面前,半蹲着看她,声音有几分低哑:“怎么了?”
南宫焰的心一瞬间就安定下来。
她抬头看着容夙,四周皆黑暗,但她还是看得见容夙的模样。
她看见容夙的长发和她一样披散在后面,看见容夙脸上那道刀疤,看见容夙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还看见容夙的腰间挂着那柄黑刀。
南宫焰上上下下看了容夙好多眼,张张嘴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只是单纯想叫叫容夙,想证明她是真的存在,并且就在她的身边。
她没有回答。
容夙一头雾水,不明白南宫焰想的什么,刚打算坐回原地去疗伤,抬头看见南宫焰的眼神不禁就是一怔。
她的眼神和以前没有什么不一样,依然是疏离淡漠的模样。
只是在此时的容夙看来,疏离淡漠只是一个保护壳,南宫焰现在好像€€€€很脆弱,是伸手一碰就会碎掉的那种脆弱。
她于是想到南宫焰是怕黑的。
她抬头去看四周,虽然也很黑,但比南宫焰的梦魇世界里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已经好了很多。
但同样都是黑,在怕黑的人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容夙的手不禁一低,摸到了腰间的白色储物袋。
那里面还有一颗照明珠。
她在拿出避水珠的时候就想起来了,只是她那时却没有要用的意思。
因为照明珠很值钱,比避水珠值钱很多。容夙打算回宗后就将它拿到宗门交易堂里,去换成实用的宝物。
五阶的照明珠,只能燃半个时辰。
容夙心里是觉得拿来自己用是很浪费的。
但她想着南宫焰的眼神,想着最后一颗天心丹,还是轻声问南宫焰:“南宫小姐,你还怕黑吗?”
南宫焰一怔,还来不及回答,容夙已经出声了。
她说:“南宫焰,你看。”声音似乎含了一丝温柔。
说完,她手一扬,四周黑暗的环境里突兀出现一道光,那光是彩色的,绮丽耀眼,璀璨若满天星辰。
南宫焰不由睁大了眼睛。
她看见那道彩光自容夙手里生出,从容夙身后升起,再一直填满整个水蓝色光罩,五彩斑斓的光搭配上深海湛蓝,莫名让人心头一震。
而容夙约莫是蹲久了,想了想改成盘膝的姿势坐在她对面,彩光璀璨里,她的面容无端透出几分柔和。
她问南宫焰:“现在呢?还怕黑吗?”
南宫焰没有回答,她觉得容夙有点傻。
怕黑的人都是因为环境太黑,现在这里光影流动、华彩满溢,跟黑没有半点相关。
容夙听不到南宫焰的回答,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南宫焰?”
南宫焰怔怔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好听。
她的名字和她的凤凰血脉是息息相关的,凤凰血脉没有觉醒前,她甚至没有完整的名字。
而她真正觉醒凤凰血脉那天,也就是她阿娘离开她那天。
所以南宫焰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直到此时,直到容夙用那只含一分温柔,余下九分是微凉的声调喊出“南宫焰”三个字时,她才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很适合她。
她抬眸看着容夙,一片流光溢彩里,她看不太清容夙的面容,因为容夙此时离她很近,见她半天不回答,还凑上来看她的眼睛。
距离近到南宫焰觉得自己一低头就能碰到容夙的唇,就像先前那样。
想到先前,她的心跳了跳。
偏偏容夙毫无察觉,还在锲而不舍问着她是不是还怕黑。
南宫焰听到她最后嘟囔了一句“那是五阶照明珠啊,总不能一点用都没有吧”。
五阶照明珠。
南宫焰在心里默念了一声,心跳不由自主快了很多。
她想到南九说的沉魂渊内容夙的表现,不难知道容夙原来打算怎么处理这颗照明珠。
但她现在却点燃了照明珠,只为半个时辰的明亮。
她继续看着容夙,容夙坐在一片流光溢彩里,见她半天都不回答只是怔怔看着那些光亮,便也抬头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