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踏出那道侧门,但幻境却要消散了。
因为在容夙出现并且做了那些事、说了那些话后,她的害怕不用离开青楼才算终止。
此刻就已经终止。
她还是无法逃开青楼,但却不怕了。
不但不怕,还很清醒。
“你知道后来的我是怎么逃出来的么?”惧念问容夙。
容夙没有回答。
惧念便继续说:“是魔道。”
“我在这座青楼里,捡到魔道法诀,竟然就此踏上了魔道。。”
她是堕魔后才逃出去的。
所以哪怕后来那么多正道修士要杀她,哪怕知道魔的含义,她也不后悔,甚至引以为傲。
因为是魔道救了她性命。
所以她只修魔道,并且死都不后悔。
她曾经还想过要为魔正名的,奈何世界如此。
“嘭”一声,是地面开始裂开,许多东西开始砸落。
一片光怪陆离、天崩地裂里,惧念抹了抹自己的脸,原来血红的一片很快消失,她面容姣好,是少年风嘲笙的模样。
然后她对容夙说:“虽然以后应该不会再见到你,但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名字。”
“我叫风潮声。”少女说。
容夙一怔,心里的想法是:她当然会记得风嘲笙,大概此生也不会忘记。
少女却继续道:“不是风嘲笙,而是风潮声。”
她真正的名字,本来就是风潮声。
“山间的清风、海里的潮水、波浪翻滚的声音。”
“我是风潮声。”
说完后,她对容夙笑了笑,笑容跟先前大魔风嘲笙的浮于表面完全不同,而是自心底而起,明澈而微淡。
同时幻境的外面,一道白光从幻境珠里掠出来将风嘲笙笼罩起来。
容夙出来时正听到风嘲笙愤怒的咆哮声:“不过是本魔的一道魔念,还想大逆不道抢本魔的身体?”
她便想着应该是那魔念在跟风嘲笙抢身体的掌控权,也就是风潮声。
容夙不在意这些,她直接看向南宫焰。
南宫焰眼神复杂,似乎原来正在想些什么,对上容夙的眼神后眸光微闪,什么都没有说。
半晌后,风嘲笙身上的白光不见了。
她睁开眼睛,还是大家熟悉的样子。
众人就知道那魔念应该是没有成功。
然后风嘲笙看向容夙,眼神黑暗,像是打算做些什么,但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出手。
她看向天空,确定那道阵法影响不到她,便要离开。
只是离开前看到南宫焰正看着容夙的侧脸怔怔失神,再想到幻境里的种种,她有些不爽,便出声道:“焰焰€€€€”
南宫焰和容夙都本能抬头。
风声凛冽,容夙看到什么闪了一下,接着虚空响起风嘲笙得意的声音:“我们后会有期!”
她说完,踏空直接出了日月山境。
容夙看着南宫焰右边脸颊上那一点红,脸就黑了。
那是风嘲笙刚才闪过来亲的。
她的手按紧黑刀,后悔在幻境里还是下手太轻了。
第60章
风嘲笙离开日月山境后, 她先前所结的禁锢都不复存在。
在苏明雁催动追阳玺后,日月山境便开始将这些不该再存在于这里的宗门弟子都弹了出去。
容夙还看着南宫焰脸颊上那一点红,心情压抑不爽, 就感觉手掌一阵温暖柔软,南宫焰已经很熟悉地牵住她的手。
熟悉的一阵天旋地转后。
容夙再睁眼,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正阳宗的正阳大殿。
上方坐着的宗主见他们安然无恙后,显然放松很多, 将苏明雁留下后就摆手示意其余人可以自行离开。
容夙就被南宫焰牵着往南明峰的方向走, 离开前似乎看到云步秋眼神黑沉沉的, 也不知是因为苏明雁被宗主留在殿内,还是因为南宫焰牵着她的手。
南明峰。
南宫焰摆摆手跟迎上来的青山、紫田和一众南宫卫表示自己无事、此行很顺利后, 也没有回南明大殿,而是牵着容夙来到山峰上一个有许多颗大树的地方。
后面站在原地的青山就欲言又止,眼神满是无奈。
南宫焰和容夙站在树的阴影里。
举目望去有树有草, 溪水潺潺、清风阵阵, 此时正是早晨日出东方的时刻, 地面一片金黄。
容夙半晌才将自己的思绪抽离出来,抬头迎上南宫焰的眼神就是一怔,因为那眼神复杂而满怀心疼。
南宫焰,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
容夙心里一紧, 直接问了出来。
南宫焰沉默,眼神越来越复杂,半晌迎着容夙不解疑惑的眼神才缓缓出声道:“容夙, 其实害怕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容夙一怔,接着就听到南宫焰继续道:“当初在烈阳地窟里, 你会和我结生死结,不就是因为怕死吗?”
容夙不想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怕死,所以南宫焰便也当做她是怕死。
她当然不是真的认为容夙怕死。
而是,她不喜欢幻境内容夙说害怕无用时的眼神。
那时容夙的眼神太黑暗阴沉,就好像天空日光明亮,却没有一丝能照进去一样。
彼时她的眼睛如同死寂不起波澜的湖水,深而不见底,别人看去时只能看到一片寒凉幽暗。除此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
南宫焰不喜欢那样的眼神,却很心疼那时的容夙。
当时她沉默不说话。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很想进去幻境里面,很想在喧闹青楼内如处黑暗无声的环境里,去抱抱那时的容夙。
但当时她不能。
现在却是能的。
南宫焰就松开容夙的手,两只手抬起搭在容夙的肩膀上,以一种虚抱的姿势环住她,声音轻轻地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怕死,就不会有生死结。如果没有生死结€€€€”
那么她和容夙就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容夙会死于烈阳地窟。
而她,纵然没有后来无忧城和梦魇死境的种种,也应该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不会有此刻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而舒适的满足感。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想说这个?”容夙微微垂眸,心里不知想了些什么,才抬头看着眼前的南宫焰。
日光照在她后面,她眼神澄澈如山间清泉的泉水,唇角微微上扬,看过来的目光无比认真。
容夙的心就动了一下。
“是的。”南宫焰轻轻点头:“阿娘以前和我说过,当你真正害怕一样东西时,不要仅仅只是害怕,也要尝试着去接受害怕。”
“接受害怕?”容夙挑眉,她不知道该怎么接受,也从来不想接受。
南宫焰看出来了。
她就继续道:“接受心里的害怕,承认自己的害怕。那么有一天,那种害怕不单单只是你的软肋,或许也能成为盔甲,成为利刃。”
就跟她以前怕黑一样。
如果她觉得害怕一无是处,那么就不会惊艳于后来流光溢彩的绚丽璀璨。
梦魇死境里,南宫焰虽然是因为容夙,因为照明珠那一瞬的光亮才动容,才能打碎梦魇从死境里出来。
但她从来不觉得害怕无用。
因为有害怕,才能有后来不怕那一瞬的心上开花。
所以南宫焰能清醒地接受自己的害怕。
她希望容夙也能。
但容夙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只是心里一震。
就跟幻境内的惧念风潮声是第一次清醒地知道世界的真实一样,容夙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
她虽然还是不太能懂,但却知道南宫焰是很认真地在跟她说着什么。
接受害怕。
但接受害怕和清醒后不再害怕有什么区别?
容夙不懂。
她只是看着眼前把手搭在她肩膀上的南宫焰,本能地上前一步环紧她。
怀里的感觉温暖而实在,她某一瞬间便觉得自己似乎不再孤独。
似乎第一次在漫漫长夜里,有了想要步出黑暗的、象征光的前进方向。
许久后,她松开怀里的南宫焰,看着她面上慢慢浮起红晕,映衬得右边脸颊上那一点红格外显眼后,一直被压抑着的不悦瞬间就盈上来了。
她脸黑黑的,在南宫焰不解和疑惑的目光里牵着她往右边走,那里有一条清澈透明的小溪。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容夙把南宫焰拉到一颗大树的树影里,轻声说完后,转身走向那条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