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滟春却手一伸,扯住容夙的衣摆把人拉到地面上,眼神沉沉问道:“如果没有天地誓约,你早就出刀了吧?”
“是。”容夙答得很直接。
事关正阳宗少宗主之位,如果不是天地誓约限制,她早出刀杀了玉滟春,这没有什么不好回答的。
如此坦荡€€€€
玉滟春就嗤笑一声,手掌贴着容夙的心口,声音还沙哑着:“正阳宗弟子第三,高高在上的宗门弟子啊,你知道我杀你们少宗主的原因么?”
容夙微怔,她不知道。
陈副宗主没有说,她也没有问。
玉滟春自然知道她不知道。
她就低笑出声,松开容夙后先把衣服穿好,再抬手抹去脸上泪痕,说道:“我是在一座洞府里遇到他的,当时我被洞府禁制困住无法动弹。”
“你们那位少宗主看到后,一上来就解我衣服,想和我双修。”玉滟春问容夙:“你知道原因吗?”
她没有等容夙回答,自己先说了:“和那几个半步登天境的魔修一样,都想凭借元阴之力修到登天境。”
“请问容真传,我不该杀他吗?”玉滟春坐在容夙面前轻声问。
容夙微微沉默。
不用再问谁她就知道玉滟春说的是真的,这是那位少宗主能做出来的事情。
正阳宗宗主要改立少宗主,如果他能修到登天境,那就不用担心被赶下来。
只是那又如何?正阳宗宗主说杀了玉滟春就能当上少宗主€€€€
容夙头微低,声音低低:“即便如此,你是魔修,魔修人人得而诛之……”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
魔修人人得而诛之,这是修行界公认的事情。
宗门和世族都这么说。
但容夙从来都是不认同的。
她知道魔修和散修本质上差别不大,都只是想活着而已。
魔修里也有不害人的,甚至有如玉滟春这般关键时刻出手救人的。
所以她大概只是在找一个杀玉滟春的借口而已。
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虚伪了?
哪里用什么借口呢?正阳宗少宗主的位置就是最大的理由。
“魔修?”玉滟春却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眼神都变得阴沉。
她看容夙一眼,看穿她眼里野心后,笑了:“如果你也曾家破人亡、被信任的人背叛送进绝境,一无所有,万念俱灰,你难道会不堕魔?”
家破人亡。
信任不复。
绝境。
一无所有。
几乎玉滟春每说到一个,容夙的心就攥紧一次,然后她哑着声音回答道:“我不会。”
玉滟春一怔,接着满是不屑:“你当然不会,你是正阳宗弟子第三,又有南宫族大小姐的喜欢,哪里会一无所有呢?”
她不想再和容夙说这些没有用的,就直接道:“三天时间足够我炼化魔花,三天后,我们同境界对决。容夙,你若能赢,就拿我的命去换正阳宗少宗主之位吧。”
三天时间。
容夙默念一声,捡回自己的黑刀坐回原位。
三天转瞬即逝。
容夙巡视夜昙湖回来时,玉滟春已经换了一袭干净的红衣。
她的脸不再白,先前的重伤也都恢复,容夙就知道她现在是登天境的魔道大能了。
“容夙,你准备好了?”玉滟春问。
容夙惊讶地发现她手里竟然拿了一柄剑。
玉滟春不是魔修,修神魂道和合欢道的么?怎么还会使剑?
“我堕魔以前修的就是剑道。”玉滟春说着,修为一点一点压制到踏霄境三重,拔/出那柄剑后摸着剑刃,手指被割出血来,脸上表情却是柔和的。
那不是她以前的佩剑,只是她从夜来城兵器铺里随意买来的一柄长剑,她却如摸自己的佩剑那样爱惜。
但她的佩剑早在十八岁那年就折断了。
她或许该感谢魔夜昙的,它制造幻境拉她重温年少噩梦。那噩梦没有让她沉沦,于是她炼化魔花后不但消除了身体暗伤,还扫清了心上尘埃。
当然,容夙也功劳不小。
所以她才会重拾剑道。
“以我剑道败你刀道,算是给你最大的尊重。”玉滟春说道:“容夙,你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我的对手,让我拔剑的!”
哪怕是现在这把普普通通的长剑。
她说这话时骄傲极了,还有股藏在眉眼间高高在上却不让人厌恶的得意张扬,容夙瞬间想到了初见的南宫焰。
一样的高贵明艳,一样的高傲耀眼。
玉滟春的剑道。
容夙就缓缓抽出黑刀。她没有再拿深湖,直觉告诉她,如果用黑刀打不过,那么用深湖意义不大。
只是刀道€€€€
容夙就在心里自嘲一笑,暗道她哪里有什么刀道呢?她只是拿着杀人刀的刀修而已。
玉滟春比她强,所以她能用上所有杀招。
容夙就出刀了。
黑刀深沉嗜血,长剑轻灵朴素。
那么朴素的一把剑,拿在玉滟春手里,容夙不知怎么品出一种花团锦簇的感觉,那是玉滟春的剑法。
点撩挂劈、上下左右,容夙莫名感觉玉滟春不像在施展剑法,倒像舞剑。
她的剑法华丽漂亮,但跟南宫焰却不是一种感觉。
容夙额间就多出一层汗,她拿刀的手一扬,重复一招夏刀劈去,终于想到了一个词语来形容玉滟春的剑法。
像花。
像一朵芙蓉花。
富贵大方,携浩浩荡荡之势。
她想清楚后,挥刀的手就快了很多,刀刀凌厉,很快打得玉滟春应接不暇。
玉滟春看她一眼,眼神微微惊讶,她惊讶的是容夙的刀法远比她看到的还要不凡。
这样的刀法,即便是少年时巅峰的她,也是要称赞一声的,只是容夙的刀法,似乎少了些什么。
是向道之心么?
玉滟春眸微垂,觉得有些好笑,最注重道境感悟、道法传承的宗门弟子,竟然没有向道之心?
她手里的剑势就一变。
容夙想得不错。
她的剑道是以芙蓉花为修道根本的。
那也是玉滟春的前半生,花团锦簇、风光无限。
然后,落差只在一瞬间。
容夙皱眉,她感觉玉滟春的剑势一变,像是瞬间从高空坠落地面。
花团锦簇后是世界的另一面,黑暗、阴沉、绝望。
芙蓉花就变成了彼岸花。
这不再是剑修的剑道,而变成了魔修的剑道。
那股阴沉压抑铺天盖地压向容夙。
已经不是剑道了,而是玉滟春打着打着情绪难以控制,融进了魔修的痕迹。
面对这种情况,最佳的应对方法是以柔克刚、以正压邪,容夙本该施展夏刀的。
但她没有,她手一摇,一招秋刀径直劈出。
比对道的感悟,她或许比不上刚才如芙蓉花的玉滟春。但如果是世界的真实,她经历的并不比玉滟春少。
这大概也是容夙目前为止对秋刀最深层次的理解。
肃杀萧瑟。
天地景物再如何萧瑟,都不及心上枯萎寂寥一片。
家破人亡,绝境,信任不复,一无所有……
容夙将刚才听到玉滟春那些话想到的都融进刀法,最后是洞府最高层南宫焰问她想不想跟她双修。
洞府上空有南宫焰化出来的月,一地月光如水,她喜欢的姑娘坐在她怀里,问她想不想和她双修,容夙心里却只有苦涩。
苦涩之外,是无尽的绝望。
她注定是无法跟南宫焰有结果的。
长长久久。
她怎么配呢?
容夙就抬手又劈出一刀。
那股绝望铺天盖地,压过玉滟春的彼岸花剑道。
“哐当”一声,玉滟春手里的剑再次被折断了。
折断那剑的是容夙的黑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