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筝:“为何?”
“就是,看得见,感觉。”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赫连筝略一思索,“那旁人的所思所想呢,比如玄霄、荣锦,还有岚溪照。”
“没看过。”相处得不多,并不熟悉。
不管是真的看不见,还是无意识不去看,这个回答,赫连筝都非常满意。
她只能看透她一人,说明什么?
说明她们心有灵犀,说明她在乎她,兴许也是喜欢她的。
只是小石妖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赫连筝视线落在膝上那对纤巧的玉足,她的人身当真是无一处不完美,这双脚也生得这样精致好看。赫连筝手掌握住她脚踝,指腹落在足踝关节隆起处,轻轻摩挲着,胸腔里沉沉吐出一口气。她心跳加快,呼吸不稳。
察觉到自身变化,赫连筝蓦地松开手,飞快后撤两步,转身大步逃出了竹屋。
石妖莫名其妙。
好多次了,说着说着话,她突然就神情严肃跳开,然后逃跑,过阵子又满脸痛苦纠结地回来,坐在床边哀怨地看着她。
这人绝对有病!还病得很不轻。
赫连筝一路逃往后山,山顶青石上坐下,远眺苍翠群山,和风拂去心中焦渴,才慢慢、慢慢平静下来。
这很不正常,该如何描述呢,已模糊不清的前尘旧梦中,她日复一日痴仰着、觊觎着那人。
好似爱慕她已久,终于得偿所愿,想呵护她怜惜她,亦存了许多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
人,当然是有前世的,她出生时天地间的异象、手中的宝玉、胸腔跳动的仙心,都足以证明,前世必然有一番特别的造化。
然而前世之事早已随前身化为一坯黄土,因果无处可寻了,为何近来心中又频频感到异样。
难道说,当真是前缘未尽。
还有俟元这个道号,当初为什么很执着要取这两个字呢。
俟为等待,等谁?那只空有一副美貌皮囊,成天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小煤球?
煤球的真身,是目前唯一的线索,赫连筝起身,整理好衣冠,前往藏书阁。
*
那石妖的晚饭是在寅初门吃的。
她一个人在小竹居待得无聊,抱着肥肥满山溜达,连日来去过次数最多的地方是寅初门,便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寅初门膳堂,坐到了方桌边。
众弟子包括炒菜的厨子都已经认得她,外面传她虽然还没有正式过门,已经给赫连氏添了个大胖小子,与赫连筝同住小竹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少夫人了。
看,她还带着少主的灵宠肥肥,进出内门畅通无阻,跟凡间宫里的皇后娘娘抱着猫逛御花园似的。
少夫人大驾,众弟子岂敢怠慢,好饭好菜赶紧端上来吧。
石妖冲着上菜的弟子甜甜笑开,“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她可真受欢迎,走到哪里都有人请吃饭。
赫连筝规整的素色暗云纹缎袍穿在她身上,平添了许多的阴柔魔魅,这一笑,若山桃初绽,芙蓉吐蕊,美艳绝伦。
众弟子目光不自觉被她吸引,见她宽大衣摆下一对精巧的赤足,又慌忙抬袖挡脸,移开视线,唯恐冒犯。
见这般风情,心中释然,也难怪少宗主被迷得神魂颠倒,把她亲爹打成熊猫眼,好几天不敢出门。
饭菜上桌,石妖广袖下抖出两条纤细雪白的小臂,只见她双手抓起整只带皮烧鸡,照着鸡胸脯肉最多的地方,张开了血盆大口。
肥肥两只前蹄搭在方桌边缘,猪眼看着她,充满热烈的期盼,小粉猪鼻子连连抽动。
石妖嘴里嚼着烤鸡,与它对视片刻,鸡屁股揪下来,盛在小碗里放到地上。
都是灵宠,她也不能光顾着自己享福,免得赫连筝回头说她跟一只猪争宠,虐待它,不给它饭吃。
有只小猪在身边还是很不错的,不爱吃的青椒、肥肉还有花椒粒粒都给它解决掉,一丁点也不会浪费。
随即这石妖意识到,她在涤天宗,日子真是过得太好了,竟然连肥肉和青椒也不吃了!她变得挑食了!
太可怕了!那万一以后离开涤天宗,没得吃了怎么办呢?
当然是趁着现在,抓紧多吃两口。
€€€€吧唧吧唧。
荣锦听说那煤球又来蹭吃蹭喝,先是一怒,又是一喜,放下手边的医术,来到膳堂。
今天的石妖不是特别饿,只吃了五只烧鸡和两碗米酒汤圆就饱了,怀里掏出帕子擦擦嘴巴,招呼上肥肥准备要走,荣锦站出来拦住她。
“来一趟,吃我的喝我的,连声招呼都不同我打么?”
石妖怔了片刻,也不知从哪学的,拍拍胸脯说:“记我账上。”
“你哪里来的账!”荣锦咆哮。
石妖又是一愣,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宽慰道:“稍安勿躁。”
什么稍安勿躁,你真是莫名其妙啊!
急脾气遇上慢性子,可真是要了命了。荣锦深呼吸、吐气,又换了副笑模样,“记什么账嘛,都是一家人,妹妹好不容易来一趟,姐姐还没有好好招待你呢。”
荣锦拉了她的手,“来,去我那里,我请你吃夏瓜。”
有夏瓜呀,那还真不错,虽然肚子已经很饱,不过是夏瓜的话,还能再吃两个。
小石妖欢天喜地跟着荣锦来到她的院落,暂住在这里的岚溪照刚离开不久,她回戊定门处理一些杂事,可能得饭后才能回来。
荣锦可比赫连筝会享受,庭院粉墙环户,草木葳蕤,甬道相衔,四处开满了鲜花,还有一片碧叶摇落的莲池。
她将那石妖引至岸边小亭坐下,命弟子端来果茶,又飞快奔回房中,褥子底下翻出两本书,揣在怀里。
回到小亭,石妖已经吃完了三只夏瓜,那玩意尽是水,吃着跟没吃一样,她倒是不觉得肚子涨。
“还真是,没有一刻不在吃,赫连筝是没有喂饱你么?”
荣锦恨得咬牙切齿,为了大计,只得忍耐,提裙步入小亭,坐在那石妖身侧,正要说话,忽然听见桌子底下传来阵怪声。
荣锦偏头望去,脚边一只长满白毛的小猪正在“吭哧吭哧”啃瓜皮。
还真是一点不浪费哈?!连沤肥的瓜皮也不给她留!
荣锦戏都懒得演了,两册话本直接扔到地上,石妖听见响回头,荣锦起身走到小亭。
石妖捡起话本,“长老,掉东西了!”
荣锦脚步不停,“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吃完自己回去吧。”
石妖擦擦手,话本摊在大腿上,随便翻了两页,眼睛立即瞪得铜铃大,荣长老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她偷偷捡回去,看完再还回来,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吧?
话本揣进储物袋里,石妖将桌上瓜果茶点等扫荡一空,抱起肥肥飞快溜了。
*
金乌西沉,玉兔东升。
近亥时,赫连筝才从藏书阁返回小竹居,她这样的身份,什么禁书秘术一类当然没有看不到的,然而整个藏书阁翻个底掉,也没有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或许找到了,但现在掌握的讯息太少,还无法将之串联。石头的种类图册翻遍,也没有找到与那石妖相似的。
难道,她当真是这天地间独一份。
太过珍奇的事物总是惹人争抢,赫连筝倒是希望,她真的只是一颗小煤球,永远留在小竹居,留在她身边。
赫连筝灵泉沐浴完毕回到竹屋,远远便看到窗户里透出的暖橙,她脚步忽地顿住,遥远模糊的记忆中,好像也有似曾相识的一幕。
那是一百多年前,她随几位师兄妹外出历练,在追捕妖兽的过程中意外走散,又遭遇妄图夺走她仙心的邪修,拼尽全力将其诛杀后,倒地奄奄一息之时,被上山采药的农夫发现,带回家中。
那农夫在山麓的家,便有这样一扇烛火昏黄的小窗,他的妻子坐在窗前缝补衣物,投下温柔娴静的黑色剪影。
赫连筝心尖涌出清甜的蜜露,大步走向竹屋。
内间,那石妖还没睡,正歪在床上看小人书。
这次是名副其实的小人书了,书上人寸缕未着,也没有被墨涂黑,一青一白两只蛇精,你缠着我,我缠着你,紧密不可分。
“听玄霄说,你下午去了寅初门。”赫连筝把地上两只乱扔的绣鞋摆在床边脚踏上,又燃了一炉安神香。
床头莲灯被那石妖端进帐子里去了,她背对着人,手里捧一卷书,看得十分专注,人家同她讲话都没听见。
“又看的什么,别把眼睛看坏了,明日再看吧。”赫连筝散了头发,撩开纱帐在床边坐下。
石妖不言不动。
赫连筝上榻,探身去看,石妖这才感觉到身后有人,她也知道这东西见不得人,飞快揣进了被窝里。
仅是一瞬,已经足够赫连筝看清话本上的内容,她脸色铁青伸出手,“拿出来。”
“不给!”石妖身子蜷成一只虾,话本紧紧护在怀里。
“又是谁给你的?”她不相信玄霄有这样的胆子。
“我捡来的!”石妖喊。
赫连筝:“哪里捡的。”
话说到这里,赫连筝心中大致有了方向。她直接上手去抢,石妖身子完全缩成一只球,话本死死护住。
赫连筝怕太用力弄疼了她,又顾忌她背后未痊愈的伤,手伸进被子里挠她痒痒,她哼哼笑开,登时就扭作一团。掌心柔软的触感令人心惊,赫连筝尽力忽略,“不准再看这种东西!”
“不要你管!”石妖活鱼上岸一样扑腾,大力推了她一把。
赫连筝这样的修为,存心跟她过不去,又哪里是她能撼动的,这一下没推动,被人单手捏住手腕,按在头顶。
赫连筝跪骑上方,抓了话本来看,顿时两眼一黑。这回她看清了,那话本上是两名纠缠在一处的女子!
一页字,一页画,其字句之污秽,图画之不堪,令人发指!
“你还给我!”石妖挣扎,赫连筝抓着话本,避之不及地抛出,石妖大怒,“那是我的!我日你先人的赫连筝!”
还敢骂人?赫连筝怒从心头起,指尖微动,两条水链一左一右将她双手捆在了床头,“给我老实点。”
又捆她!
石妖也不是好惹的,她抿紧嘴唇,双手用力一拽便挣脱了水链,两腿腾空一个环绞,两人位置瞬间调换。
石妖气得头顶冒烟,此时占据上方,想将她一顿好打,这时见她发丝凌乱铺陈,衣襟松散,忽地愣住了。
忆起话本中内容,石妖咬咬嘴唇,迟疑了片刻,鬼使神差伸手抓向她衣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