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上二人衣裳尽都化作焦黑的浮灰，赫连筝取了两件披风裹上，荣锦大步上前，“小煤球，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无事，先回去吧。”赫连筝牵着小石妖径直下山，“她饿了，三天没吃饭了……玄霄，去膳堂打饭来。”
荣锦满头问号，玄霄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还以为自己见鬼了。
赫连筝就这样大摇大摆牵着小石妖返回小竹居。
一帮人站在院子里，都好奇这段日子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赫连筝不愿讲，小石妖是没嘴讲，她饿坏了，忙着填食，恨不得像相柳生出九个脑袋一起吃饭。
倒是岚小召一副看破的样子，“瞧把我大娘饿得，外头的日子不好过吧，还是回来找我二娘了。”
不好过，日子确实不好过，没有鲛绡洗脸，没有水团搓澡，没有软乎乎的床，还天天赶路。
小红带着她四处找石头吸收混沌灵气，有一些石头至今未被人发现，埋在深山里，还得自己费力刨出来，可辛苦了。
幸亏小红嘴巴上没有亏待过她，不然她肯定是要闹的。
荣锦只好奇，“你这次回来还跑不跑了？”
赫连筝抬头看她一眼，随即看向大口咀嚼的小石妖。
这石头充耳不闻，只当聋了。
岚溪照拉了荣锦，“走吧，别在这碍事。”
闲杂人等全部退下，小竹居静下来，只听见小石妖“吭哧吭哧”猪刨食的声音。
肥肥也发现她回来了，欢天喜地从它的猪窝里奔出来，迈着四蹄蹦€€，围在她脚边打转，用猪鼻子拱她。
小石妖敷衍用脚尖给它顺毛，饭桌上“吭哧吭哧”，脚底下也“吭哧吭哧”。
她迅速扫光桌上饭菜，丢了碗筷又急吼吼冲向后山灵泉，赫连筝快步跟去，她走到池边，翻身变作石头，脚下一滑，“给我洗刷刷咕噜咕噜咕噜……”
赫连筝无奈，只得把她捞起来，搁在岸边用毛刷给她洗澡，她还有要求，“阿筝，用力嘛，人家痒死了。”
赫连筝：“……”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细琢磨，还是没什么问题。
小神女纯质无邪，是人心污秽。
赫连筝蹲在灵泉边，毛刷沿石上纹路细细擦洗，通过她石身恢复程度，猜测她最近应该收获颇丰，那个小红倒还有点用处。
大石头舒服得直哼哼，赫连筝问：“难道那个小红，这么久以来都没有给你洗过刷刷澡？”
大石头发出闷闷的声音，“哼，她可穷了，她的东西都不好，给我洗脸把我脸都洗破，擦脸擦身子的香香也没有，除了会做两个菜，没啥别的本事。”
赫连筝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除了最后一句，她不由得意洋洋：“整个修界，与我同岁的女修，像我一样有钱的，找不出三个。”
小红或许也不能说穷，但跟她相比，哈，那简直就是地上蚂蚁和天上大鹏鸟之间的差距。
大石头说：“那是，阿筝是最厉害的，小红根本比不过，那些好东西她全都没有。”
赫连筝擦洗得很慢，尽量延长她们相处的时间，她定然不会久留的。
大石头无聊了，也不想睡觉，石身上便显出一张小嘴来，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洗澡水，“呸呸”两声，然后嘴唇努来努去吹泡泡。
这场面十分怪异，赫连筝使坏，毛刷移过去，“该刷这边了。”
小嘴“哦”一声，挪个地方，赫连筝手又移过去，“这边好像没刷干净。”
小嘴说：“明明刷干净的呀。”赫连筝手指点在嘴唇上，“这里有个泥点点。”
重复多次，大石头终于意识到被耍，“哼”一声，躲进石头里不出声了。
赫连筝这才撸起袖子好好给她耍个过瘾。
深秋里难得的好天，整个宗门都在热烈讨论少宗主突破合体期一事，赫连筝抱着大石头在后山草地上晒太阳。
大石头变作人形，搂着赫连筝脖子坐在她大腿上，娇娇软软的身子依偎着，赫连筝用锉刀细细为她打磨指甲。
小石妖想她的阿筝也想得紧，不等人问，迫不及待说起这些日子的经历。
“朱雀给了小红一个四方的金盘子，盘子中间有个汤勺，然后……”
“那个叫罗盘。”赫连筝打断她。
“哦对对，好像是叫罗盘。”小石妖继续说：“反正，那个汤勺转到哪个方向，我们就往哪里去。小红带我去了一个小镇，来到一个有钱人的家里，嗯，不过没你有钱。反正那个有钱人家里收藏了很多漂亮石头，其中有一块就是馄饨石，我们去找他买，他不卖，我们就半夜偷偷翻墙去，吃了馄饨石，在石头边给他放些钱。”
赫连筝：“早晚遭报应。”
小石妖摆摆手，“不是的，小红说了，这是他们的福报，天道会记住他们的。”
赫连筝道：“福报是他们的，报应是你们的，你们早晚挨揍。”
小石妖思忖片刻，也觉得有道理，“如果遇见比我们厉害的人，跑不掉，可能是会挨揍。”
赫连筝眼珠一转，“或许你们可以找个厉害些的帮手。”她说着还挺了挺背。
可这石妖岂是个会看人脸色的，她压根没听懂暗示，摇头说：“不怕，到时候三十六计走为上，我丢下她自己跑，兵分两路，然后我们再汇合。”
赫连筝嘴角抽搐，出去一趟，心眼子长了不少，还知道用兵法了。
小石妖扯着她衣袖，“你继续听我讲嘛，后来朱雀和斗宿回天上去了，小红就制定了一个计划，把比较简单好找的馄饨石先找来，难的留到最后，所以我们后来就进山去了。”
“小红带着我土遁，我们去了很多地方，没日没夜挖石头，有一次我们竟然还挖到一只棺材！里头有只僵尸，他的指甲像钢针一样，有那么长！”
小石妖举起手比划，赫连筝等她比完重新给她锉指甲，她继续说：“然后我们就抓了那只僵尸，让他帮我们挖，他的指甲很厉害，比我们挖得快多了。”
赫连筝心说怪不得她指甲留那么长都不剪，原来是为了挖石头。
小石妖又说起山里发生的好玩事，赫连筝给她修完了指甲，水团净过手，再涂抹上润肤的膏脂，牵起她继续往山上走，来到一颗柿子树下。
“熟了！”小石妖指着高高的树杈。
赫连筝伸手摘了一串，墟鼎里摸出个勺子挖了果肉喂她，小石妖好吃得直跺脚。
赫连筝直接明说了，“既然你们要找混沌石，我比小红修为高深，比她有钱有势，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又何必舍近求远？”
何必伤她至此。
小石妖闭紧嘴巴咀嚼果肉，觉得她说得确实也有道理，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小红去找馄饨石呢？怎么回答呢？
“因为朱雀不喜欢你。”小石妖甩锅道：“对，因为朱雀，她是我的大神官，她不喜欢你，她说你是凡人，如果没有我，你这辈子啥也不是，还是臭凡人。她觉得你靠不住，所以打算骗完母石就把你一脚蹬了。”
赫连筝脸色冷得要结冰，“呵，你倒是听话。”
小石妖眼珠子咕噜一转，“那她是我的大神官嘛，她管着我！我不听她的，要挨罚！”
赫连筝：“怎么罚？”
小石妖：“不许我吃饭！对，天上不长灵谷，很多吃的都没有，只能到人间去买，但我不能随意离开瑶仙台，朱雀就威胁我，假如我不听话，以后不给我饭吃！她可坏可坏了！”
“瑶仙台，大神官。”赫连筝危险眯起眼睛，“待我登仙，必然将她取而代之。”
“登仙！”小石妖不由得向往。
对啊，如果阿筝也做了神仙，就有机会成为瑶仙台的大神官，就能永远陪在她身边了。
所以阿筝更不能死，要好好活着，得道飞升，羽化登仙。
赫连筝还在想成仙的事，小石妖望定她，蜻蜓点水吻过她额心，“阿筝，我真喜欢你。”
在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我就常常在偷看你了，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很久。
第61章
翌日, 赫连筝越级进阶合体期的消息已经传遍修界各大宗门。
这是办酒宴收礼金的好机会，外面那些家伙如何羡慕妒忌恨不说，都担心再收到涤天宗邀请参加宴席的请柬。
前不久赫连筝大婚已经随了不少礼金, 这才过去几天，要是再办酒就多少有点不礼貌了。
宗门里是有长老问要不要办酒席来着, 赫连尧闭关，大事小情都是大家商量着来, 赫连筝否了, 有专程带了礼物来拜见的, 她也以闭关为由龟缩在小竹居不出。
小竹居还是原来的样子，玄霄把萝卜挖出来腌了，随意播了把菜种，室内陈设不变, 小石妖并不知道这几间草屋险些被一把火烧掉。
赫连筝平躺榻上, 两手规矩搁于小腹, 周身衣衫整洁, 领口严丝合缝，如老僧入定。
小石妖以肘支额侧躺在旁, 一条大腿搭在她身上，捻发尾扫过她鼻尖，滑至下颌、脖颈, 又去挠她的耳朵。
赫连筝睁开眼睛, 微微偏头躲避，“别闹。”
小石妖整个趴上去，舌尖舔过她嘴唇, 小声说：“你不想我啊？”
心里的疑惑和顾虑太多了, 沉甸甸压在心头, 赫连筝确实没什么兴致。
可赫连筝没有兴致，小石妖有啊，她原本只是一块无智的五彩补天石，曾经千万年的岁月都是空白一片，后来因灵气衰弱才受到香火供奉，从人们真诚的祈愿中诞生，故而也充满了各种世俗的欲望。
贪吃贪玩贪睡不说，还十分好色。
起初她不懂，不觉滋味，十分抵触，只是为了继续留在涤天宗混吃混喝，勉为其难给人抠，后来嘛……
总之，她馋了。
赫连筝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偏不，说到底还是在为那事生气，心里埋怨小石妖。
“我不想。”赫连筝成心跟她作对。
“我想嘛，我想要被雷劈的那种感觉，酥酥麻麻，霹雳咔嚓。”小石妖缠着她磨蹭不停，“阿筝€€€€”
“昨天还没被劈够？”赫连筝说：“那你去惩戒堂，他们竖了新的雷柱，还支了引雷针，你想挨劈，等下雨的时候爬到柱子上去，保准给你劈个外焦里嫩。”
什么意思？
小石妖终于听出她话里的味儿，“你在怪我？”
真是个畜生，人家好心好意来帮她，现在她进阶了，厉害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小石妖坐起，双手抱胸，就这么看着她，赫连筝对此视若无睹，一动不动，小石妖以为她没看见，挪近一些，弯下腰继续瞪。
赫连筝翻个身背对她，直接来个眼不见为净。
小石妖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抬脚就踹在她屁股上，赫连筝早预料到她会动粗，却也没有刻意防备，直接给踹下了榻。
她爬起来，抖抖袍子，墟鼎里翻出一块方布在床上摊开，随后取出毛刷、茶叶罐、鲛绡和膏脂罐等，给她打了个包袱。
“你在做什么？”小石妖好奇地看着她。
赫连筝扯了她胳膊，包袱挎上去，又给她套上罗袜和靴子，作了个请，“走吧，你想走就走。”
是该走了，小红传音催了好几次，原本是打算睡一觉再走的，可赫连筝不同她睡，还给她打了包袱。
小石妖犹犹豫豫，大眼睛定定望向她，“你不要我了啊。”
“你在问我？”赫连筝平静回望，“是我将你丢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