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白大概是白天睡多了,晚上一时没了睡意,回想着昨天上午解剖尸体时的一些记忆细节,思索着自己是不是验尸时遗漏了什么,慢慢地也意识朦胧了。
第二日,1月30日,忙忙碌碌又开启一天的调查。许云白没有参与专案组的晨会,而是第一时间赶赴殡仪馆,进行二度验尸。杜法医与她一同前往,路上坐在车里,二人一直在讨论验尸时是否有遗漏的问题。
“也许我们观察创口时没有注意到什么细节。”许云白坚持道。
“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无法从这种三刃创口中判断出凶手的左右利手。”杜法医摇头道。
讨论无果,只能等再验尸。
而参加晨会的陆念文,被昨天辛苦了一天的侦查员们的调查结果轰炸了。海量的信息扑面而来,让她一时有些错乱。
首先是兜帽男穿着靴子所踩脚印上沾染的泥土分析,不超过案发地三公里的范围,凶手要么就是住在附近,要么就是中途换过鞋,要么就是二者兼而有之。
其次是刘子威和顾成平那里已经分析出了京剧脸谱的油彩的品牌来源,通过查这个牌子铺货的渠道锁定了这附近的三家文具店,并拿走了这三家文具店最近的贩卖记录,尤其是使用现金支付的顾客。警方料定凶手为了消灭痕迹,不会使用电子支付方式。
这三个店家记忆都比较模糊了,警方调出了最近油彩卖出的那个日子的监控来看,找到了一个名叫苏福明的男子,此男子还开了□□,抬头写的正是天水河大戏院,这引发了侦查员们的关注。
“苏福明是天水河大戏院的行办主任,这油彩是为公家采买的,说是天水河大戏院为制作川剧脸谱面具而专门买的,我们已经打电话核实过了。”刘子威说道。
苏福明……这不就是我昨晚在戏院三楼仓库撞见的那个人?
果然!这案子和天水河大戏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的感觉没有出错!陆念文顿时来了精神。
而根据陆念文提供的天水河大戏院三名嫌疑人,做背景调查的本地市局侦查组带来了更劲爆的消息:
“武生王仟,背景清白,无嫌疑。夜班保安刘名传,平抚郊区农业户口,曾当过两年志愿兵,退伍后在保安公司做外派保安。背景也比较清白,没什么问题。
“最有问题的是厨师江丰,8年前,他曾经在洛城市龙翔生物技术有限公司的工厂食堂做厨师。这家工厂,就是生产七氟醚的工厂。8年前,也就是2011年7月,他因为与工厂仓库仓管发生口角,打架斗殴,不慎致人死亡,被判了过失杀人罪,服刑6年获释。
“他出狱后在洛城又打了两年工,混不下去了,回了平抚,投靠他的叔叔江汉升。江丰父亲早逝,母亲在平抚乡下,农村妇女半文盲。他叔叔江汉升开有一家兰河路大排档,就在案发地不远处。江汉升凭借着与天水河大戏院老板的私人关系,将江丰介绍到大戏院做了宴会厅的厨师,并把店铺二层的仓库借给江丰住宿。
“关于龙翔生物技术有限公司是否有未登记批次的七氟醚流出,还在调查中。当年江丰和仓管之间的斗殴事件,也会重启调查,深挖背景。我们有理由高度怀疑江丰,就是杀害郑淑佳的犯罪嫌疑人!”
“可是,他有非常明确的不在场证明。”陆念文的声音陡然在安静的会议室中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到了她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事儿耽误了,不好意思。
明天有加更,记得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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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推广加更No.1)
许云白的业务能力被怀疑让她感到很不爽。
“我看过后厨的监控位置, 就正对着厨房的门,里面的人进出的情况都非常清楚,而后厨除了这个门, 没有其他的出入口。江丰在案发时并未离开过后厨, 且有证人证明这一点。”陆念文补充说明道。
“所以只是高度怀疑,我们需要搞清楚他是否使用了欺骗法医的手段, 比如, 加速尸僵形成……如此他可以将实际的犯罪时间大幅度延迟。10:00之后,江丰应该是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的。”这位代表发言的侦查组组长说道。
陆念文紧蹙眉头,反驳道:“不可能,至少8:17分死者还活着,而她的死亡应该就在不久之后,不会超过半小时。据我所知, 剧烈运动加上室内增温确实是可以加快尸僵形成, 误导死亡时间。死者死前还在跑步, 但跑步带来的血液加速流动半小时后必然平息,就达不到加速尸僵形成的目的了。
“也就是说, 无论如何, 凶手都必须要将死者控制在案发地之内的某个地方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期间还要强迫她一直剧烈运动,直到10:00后杀了她,来形成尸僵障眼法。
“死者的工作室咱们也都进去看过了, 除了暖气,根本也不存在可以快速增温的东西, 没有炉灶、空调或者任何运动器械。工作室的暖气表数据不是也在昨天的调查报告里吗?那暖气就从来没有开启过, 供暖计数为0。退一万步说, 就算忽略这一切客观因素, 如果凶手都不在现场,如何能做到这种事?根本是天方夜谭。
“何况判断死亡时间并不仅仅依靠尸僵,许法医她们是用化学检测、胃内容物消化程度、肛温测量三者结合推测出的死亡时间,这个结果不受凶手控制。哪怕这个凶手已经专业到熟知法医验尸的手段,用某种降温手法快速降低了死者的肛温,来误导法医判断死亡时间。他也无法影响到化学检测和胃内容物消化结果。
“另外还有一点,我们昨天已经判断兜帽男是左撇子,而我们能从后厨监控中看到江丰是右撇子。如果兜帽男就是凶手,那么江丰不符合左撇子特征,也一样要被排除。”
你们凭什么说许云白被凶手欺骗了,陆念文一通狂暴输出结束,最后在内心补了一句。许云白的业务能力被怀疑让她感到很不爽。
那侦查组组长被陆念文堵得一口气不顺,脸已经拉下来了。
“咳咳,小陆说得也不无道理,猜测也要有根据嘛。但是江丰确实非常的可疑,他的背景几乎完美符合了犯罪人的特征,他能有搞到七氟醚的渠道,又在戏院里工作,平日里能接触到戏曲,耳濡目染之下,确实有可能犯下这样的罪行。”周颖出声打圆场。
“我想问一下郑淑佳的背景里,有什么地方会和江丰结仇?”张志毅出声问道。他问得是关键问题,除了反社会人格和无差别精神病犯罪,这世上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杀人。总会有情仇金钱的纠葛在背后,哪怕是偏执型人格障碍,也得有接触才会有仇恨。
这时,负责侦查嫌疑人和被害人社会关系背景的侦查组的组长举手发言,回答了这个问题:
“郑淑佳在8年前曾经尝试过再创业,她大学毕业时开了TB店,卖服装。后来因为结婚,这家网店就转让了,她全职带娃,开始拍摄一些美妆视频,然后逐渐过渡到内容更丰富的好物分享频道。也就是在这个时间节点,她儿子也有5岁了,她就想着再出来做事,打算线下盘一个铺面,开实体服装店。
“她选择的店铺地址在洛城老城南的商业步行街,物色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放弃了开实体店。我们注意到一个可疑的交集,就是江丰的叔叔江汉升10年前曾经在洛城老城南的商业步行街盘下过一处店面,开了兰河路大排档的分店。
“也是在8年前的这个时间节点,这家分店因为经营不善而转让。据商业步行街资产管理公司具体负责商铺出租事务的负责人回忆,当时确实有一位姓郑的女士去实地物色过转让中的兰河路大排档分店。
“此外,我们还发现,前三起脸谱案的被害人€€€€银行经理郎传志、广告公司经理徐彤彤、房地产公司副总裁余亮,此三人均与江汉升、江丰叔侄产生过一定程度的交集。
“12年前,郎传志还不在楚新当银行经理,而是在洛城的银行当业务员,曾负责过洛城市龙翔生物技术有限公司的资金流转业务。
“8年前,余亮所在的房地产公司曾承接过商业步行街的一些商业单位的收购项目,兰河路大排档分店也在其中,之后不久房租涨了,再然后分店被迫转让。
“徐彤彤与江氏叔侄的关系还不大明确,但9年前,她所在的楚新的广告公司曾派她去洛城长期出差,负责过一个大型连锁餐饮公司的广告项目。你们应该听过,就是楚新很著名的禾满楼,他们当时正在洛城拓展业务。恰好第一家在洛城开业的禾满楼,就在商业步行街最黄金的地段上,生意非常的红火。当时广告铺天盖地,整个洛城的地铁、电梯、公交,都能看到禾满楼的广告。”
整个会议室顿时静默,片刻后石队长骂了一句:“你丫的怎么不早说!”
如果他早说,刚才陆念文和自己手底下的侦查组组长也吵不起来了。
“好家伙,这个江汉升才是脸谱案犯案者?”底下传出一声惊呼,是省厅专案组自己人李东越发出的。而此时除了知情的背景调查组组员,其余人都陷入震惊之中。
这位专案组组长把他们昨天查到江汉升后,去盯梢时拍到的照片投影到了大屏幕上,让所有人都看到了江汉升其人的模样。这个照片是昨晚7点多晚饭饭点时拍的,比陆念文去店里的时间要早。照片里的江汉升正是昨晚那一身打扮,老毛衣老西裤,腰间皮带栓一个收音机。
陆念文盯着照片的眸光凝滞,她意识到江汉升确实可能是左撇子,他的收音机挂在皮带左侧。
“他是个票友,重度的戏曲爱好者,腰里挂一个收音机一直在听戏。”专案组组长补充道,“他和天水河大戏院老板的关系也很好,几十年的老朋友。他只要有空,三天两头都要去听戏。戏院老板不收他的钱,作为回报,戏院的人去江汉升那里吃饭,也不要钱。”
“这就是个小老头啊……”佟嘉华嘀咕道。
“我要确认一下,江汉升是否还有这个体能犯案?那个出现在监控镜头下的兜帽男,如此高大强壮,怎么会是他?他的不在场证明你们有查吗?”郦学明也出声道。
“我们没有打草惊蛇,只是观察了一下店铺地形,调取了店铺周边的路面监控。大排档一共前后两个出入口,前门就是店铺正大门,后门在后厨边,一般进货和后场人员出入都走后门。后门是一条巷弄,两头都有监控,进出情况一目了然,前门口也有监控,出入情况同样清楚。
“江汉升案发当天一整天都在店内,我们没有从这两个出入口看到过他出去,直到晚上11点打烊,他才走。他更详细的活动情况,得询问店里面的人,或者调取店内监控,我们也无法确定他是否还有其他的路径离开店里。”
“奇了怪了,见鬼了?”石队长十分懊恼地抓着自己稀疏的发顶。
不止是他,一整个会议室里的刑警都陷入了极度的困惑之中。明明嫌疑人就在眼前晃荡了,居然吃不到嘴里去。
“一定有问题,监控要重新细看。只要这家伙还遵循地球物理常识,他就不可能瞬移。重点看案发时的情况,看看他是不是伪装成别的什么人溜出去了,而你们没有注意到。”张志毅眸光坚定地说道。
……
与此同时,殡仪馆的法医解剖实验室内,许云白正盯着死者胸口的创口游移不定。她已经仔细测量过了三棱创口三个棱的长度,几乎等同,很难说有什么倾斜角度。而打开胸腔,后观察创口的走向,也很难说有什么明显的倾斜角度。因而十分难以判断到底是左利手,还是右利手。
“怎么样小许法医?还要再看吗?”陪她一同二次解剖的杜法医此时出声询问道。
许云白眨了眨医用面罩后的大眼睛,声音透过口罩沉闷传出:
“我再补拍几张照片,然后就缝合胸腔吧。”
一番忙碌,他们重新收拾好了尸体,将其送入了最深的冷冻柜中。此过程中,许云白脑内一直在回忆法医学解剖常识:如果刺器刺入及拔出时不全在一条轴线上,刃口的切割会加长创口并出现多角。
然而这样的现象并未在尸体创口上显见。
许云白更换衣服后出了解剖室,与杜法医一道往停在停车场的车子行去。杜法医见她一直陷在迷茫困惑之中,于是道: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硬想了,换换脑子,也许答案就出来了。”
“嗯。”许云白默默点头,但她显然没听进去。
坐入车中,他们开始返程。许云白此时突然想起专案组成立第一天,出现在誓师大会上的首席大法医陈士明。
陈老就在命积案专案组的大群里,他说过如果有什么疑问都可以请教他的。而且陈老也曾经手过当年的脸谱案,他对这个案子是关心的。能不能请教一下陈老,看看他有什么看法呢?
念头一出就止不住了,许云白挣扎了片刻,然后鼓起勇气点开了与陈老的私信对话框,发出了自己的疑问,希望陈老能帮忙判断一下凶手到底是左利手还是右利手。
消息发出后,等了十多分钟都没消息,他们的车子已经回程了。怀着忐忑的心情,许云白每隔几分钟就掏手机查看一下,引得旁边的杜法医侧目。
半小时后,当车子都驶入平抚市区时,陈老的回复来了。
【你的这个问题提得很有意思,我仔细看了你拍的照片,我的观点是无法从这个刺入创口判断出左利手或者右利手。但我可以回答,脸谱案前三起案子的刺入角度都有自左上向右下偏移的一个倾斜角度,如果是右利手则不大自然,确实会呈现出左利手的情况,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右利手的可能。由于这是一个无法下结论的情况,所以当时验尸的报告里并未有所体现。】
【我在想,凶手有没有可能是跨骑在死者身上,双手握住刺刃向下刺的呢?这样重心稳定,就很难发生偏移了。如果是这样,那是否是说明,凶手的气力相对弱小,至少不像监控里看得那般强壮,他的单手不能支撑他完成那样势大力沉、力透衣背的刺击呢?】
他用提问的方式,给了许云白回答。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为了感谢难言同学在ks上制作视频,推广这本书而加更。
不幸的消息在意料之中降临,这周末继续加班。所以惯例(这特么都成惯例了就离谱)只有周日一章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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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她恨不能在她脖子上栓根绳子!
1月30日, 刘名传在戏院一楼东侧的男卫生间里洗漱完毕,习惯性地从窗户往外面的停车场望了望。早间7:00,这个时间点他该交班, 回去睡觉去了。他习惯性会在戏院这里洗漱, 回去后就能直接倒头睡。
但是今天的情况不同,几乎每天这个时间点, 他都会从窗口看到涂老爹骑着他的电三轮进停车场, 然后将车子停在最靠近保安室的东南角墙根。然而,今早前来和他换早班的人不是涂老爹,而是安保公司临时派来的另外一名保安。
刘名传感到不大对劲,他换下保安服,一边套自己的外套,一边询问那来接班的保安道:
“涂建刚今天咋了呢?”
“他好像请病假了。”对方也不大清楚情况。
病假……刘名传心底冒出一些不好的预感。昨天晚上他来接班时, 发现涂老爹脸色不大好。问他怎么了, 他什么也不肯说, 一反常态的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就迈着不利索的步子走了。
他昨晚没骑他的电三轮, 这让刘名传感到很奇怪。涂老爹有糖尿病, 而且比较严重, 他走路已经不利索了,骑二轮车有的时候都骑得不大稳当,必须要有电三轮代步。
上周六, 也就是1月26日晚上,他来换班的时候涂老爹还十分高兴, 说是他捡破烂捡到一笔大买卖€€€€兰河路大排档有一个废弃的商用冷柜不要了, 老板和他有交情, 打电话让他去拉货, 愿意让利给他。说是有路径卖一个高价,让他把货在指定的时间拉到指定的收货点卖。
第二天,依旧是晚上交班时。涂老爹兴致勃勃地和他说,自己昨晚连夜就将那冷柜出手了,赚了500,小发一笔。还说要下厨,再请刘名传吃饭。他的好心情,连白天附近出了命案,来了警察都不能影响。一直到昨天(29日)早上来接班时,涂老爹看上去都很正常。怎么当天下午换班时,突然间就一反常态,脸色聚变?
刘名传仔细回忆,那也不像是不开心,更像是陷入了某种焦虑和恐惧之中。他就猜想,会不会这和那天去大排档拉冰柜有关呢?还是说,和最近频繁出入的警察有关?
刘名传仔细回忆了一下,案发当天他好像确实看到过一个后背有些佝偻的老者,穿了一件蓝色的羽绒服,戴了顶鸭舌帽,从大戏院门口路过。恍惚间他还以为看到了涂老爹,差点出声喊他。
难道是涂老爹犯事儿了?他经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以至于昨晚有个女警单独来查案子,他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把这事儿说一说。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说,毫无根据的事,说了也没用。
刘名传到底放心不下,背起自己的包,决定去涂老爹家里看看。刘名传去涂建刚家里吃过一次饭,涂老爹住在一个80年代兴建的老楼里,家里也就30平,他独自一人住。他早年在外浪荡,逼得老婆和他离了婚,唯一的女儿也和他断绝关系了。到老来,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刘名传扫了一辆共享单车,一路骑到涂建刚家楼底下,一口气跑上了他家所在的二楼。门口如他上次来时一般,堆着好多压扁包扎好的纸箱子。涂老爹平日里为了增加活动消耗控制血糖,也为了贴补医药费,基本下了班就会跑到他的住处附近捡废品,这些都是他捡来还没来得及送去卖的。
刘名传敲了半天门,没人应门,倒是住在涂建刚家对门的老邻居开了门,道:
“小伙子,你找老涂啊。”这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是的阿姨。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我是他单位的同事,他今天没来上班,说是生病了,我来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