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冻结在她的面颊上,凝成白霜。
“还要吃……热气腾腾的……麻辣烫……泡澡……泡澡……”
“好,我们出去泡澡,你继续说话,不要停下来,不要睡……”许云白抽噎着,努力摇晃身躯,尝试带动陆念文,以避免她睡着。
“云白,爱你……我爱你……”陆念文低声重复着,“和苏……颜冰不一样,不是因为可怜你,我就是……爱你……这个人……”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我还想…我还想要……你,但我怕你不同……意……好可惜……”
“我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也想要你,你从头到脚都要好好的,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我们还有一辈子要走呢…”许云白泣不成声,她的小太阳要熄灭了,谁来救救她们。
“嗯……好…别告诉我妈…”陆念文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了。
“救命啊!念文!念文!!!”许云白穷尽自己所有的气力呼喊,但她的声音是如此的沙哑低微,以至于都不知道能不能传出去。
但曙光终于眷顾了她们,猛然间头顶传来一阵响动,先是好像车窗玻璃被打碎了,接着那一直在不停地制造冷气的冷机停止了运转,似是有人掐断了电源。
紧接着许云白听到了喊号子的声音,外面有好多男人们齐声呐喊,推动车厢移动。在他们的努力下,眼前的光缝逐渐放大,车舱后门与山崖之间被挪开了一段距离。这距离足够让外界的人冲进来进行救援了。
郦学明、好几个特警和穿着白衣的急救车医护人员冲进了车里,许云白时刻绷紧的那根神经顿时一松,感觉到疲惫感凶猛涌来,意识也逐渐昏沉了下去。
……
等许云白再度苏醒,已经是第二日早间了。她躺在病床上,恍惚间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熟悉,随即才明白过来,这家医院就是当时闫清菲被送过来的医院。
现在好了,她也进来了。
周颖就坐在她的床边,见她醒了,连忙靠近查看,询问道:
“怎么样呀,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云白摇了摇头,除了感觉昏昏沉沉,浑身乏力之外,她就是觉得后腰被电击的地方有些刺痛肿胀,其他倒没什么。
“念文呢?”她张口就询问陆念文的情况。
“就在你隔壁,睡得可香了,大概是真的累坏了吧。”周颖笑道,说着推开许云白病床旁的隔离帘,让许云白能看到躺在隔壁床上的陆念文。她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换下来了,穿了一身病号服,裹着厚厚的大被子,还在微微打鼾。从许云白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露在外面的头发。
许云白仍然没有完全放心,询问道:“她没有冻伤吧?”
“没有,检查过了,到底是年轻,身体底子好,很能抗寒。而且你们毕竟在那车里待得时间短,还不至于形成冻伤。她当时就是有些失温了,但救援及时,很快就缓过来了。大概是因为太累了,然后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才会昏迷沉睡这么久。”周颖解释道。
直到此时,许云白才放下心来。沉默了片刻,她关心起案情:
“那个……凶手抓到了吗?”
周颖道:“抓到了,今天凌晨2点钟。”
“是付高高?”
“对,是他。”周颖点头,随即将抓捕过程补充说明道,“当时他把冷冻车横在路中央,就跳下道路旁的坡子,往山林里跑。王明乾在后面追,但因为不熟悉路,中途追丢了。不过这小子也算是执着,一直就寻找脚印和踪迹,在山里足足跑了两个多小时,愣是让他找到了付高高的踪迹。
“他在半途中,还撞上了从村子里一路赶过来的徐玄风。徐玄风和佟嘉华本来在跟踪付高高,但被付高高阴了,中途佟嘉华不小心被付高高电翻了,徐玄风也中招,但他比较幸运,电击/枪打中的位置恰好是徐玄风的右肩,他前段时间肩膀受伤了,右肩膀一直穿着一个热敷肩带,用来保护和治疗肩伤的。那肩带里有橡胶涂层,一定程度上可以绝缘,所以他触电情况轻微。
“他很机灵地假装被电翻在地,实际上后面一直在追踪付高高。只是他和佟嘉华的手机都被付高高摸走了,当时民宿院子里也发生了村民围堵专案组的暴力事件,导致他以为专案组全军覆没了,选择独自追踪付高高,并尝试向外求援。
“王明乾和徐玄风汇合后,二人一起追踪付高高。徐玄风说他想起有个地方可以藏匿摩托车。有一条废弃沟渠从上面的省道旁一直延伸道村南的田埂旁,本来是五十年代引水灌溉用的,但因为八十年代修了水库,就此废弃,此后被落叶掩盖。但那沟渠里是可以走车的,底下有硬化层,摩托车可以从上面一路溜下来。他怀疑付高高可能就把摩托车藏在那沟渠里,用落叶覆盖住。
“两人顺着这个思路一路找过去,还真就让他们碰上了刚要骑摩托车逃走的付高高,付高高从道路上往下跳时崴了脚踝,走不快,所以一路赶过来取摩托车耗费了不少时间。这家伙最后被徐玄风和王明乾联手抓住了,是徐玄风亲手给他铐上了手铐。”
作者有话说:
不容易,这一案进入尾声了,再有两三章本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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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也许他,就是双峰村的阴暗里培育出的怪物。
2月12日晚在双峰村发生的事情, 引起了省厅领导的重视,而市局和市委高层领导则感觉到备受压力。12日夜间,在相邻辖区干警的支援下, 双峰村所有参与围堵和暴力抢夺专案组手机的人员, 全部被逮捕接受调查审讯。13日凌晨,白骨坑案犯罪嫌疑人付高高被抓捕归案。
而主管辖区宿北分局因存在失职渎职、包庇腐败的嫌疑, 而暂时被隔绝在此案之外。此案暂时由市局层面代行侦查, 且省厅专案组会全程参与预审环节,监督此案的审理。
当晚在民宿里,留守的张志毅、周颖、李东越三人也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场斗争。一群村民突然集体发难,围堵他们,并抢夺他们的手机,砸坏了电台和对讲机, 用绳子把他们三人绑了起来。
如果不是大学生村官李国廉暗中塞了一把水果刀给张志毅, 可能还真的会有危险。
张志毅悄然割断了绳索, 然后和李东越绝地反击。二人利用随身配发的泰瑟/枪连续击晕了所有有威胁的村民,控制住了局面。这些村民此前也没有做过这种绑架警察的事, 没有经验, 竟然忘记了要搜身。以为只要把人绑起来, 这两男一女三个警察就没有还击能力了。
13日上午10点,看望完陆念文和许云白的周颖匆匆从医院赶到了市局预审室,执行预审主审的任务。
付高高已经被拷在这里数个小时了, 此时正垂着头,没精打采地坐着, 一夜之间他那粗犷的圆脸上冒出了不少胡茬, 眼圈发青, 看上去很憔悴。
周颖坐在他的对面, 付高高眼皮抬了一下,随即又垂了下去。周颖例行问话,付高高有气无力地回答,但态度还算配合。待到问完基本信息,周颖却非常突兀地岔开话题去,突然谈起了道家符€€:
“符由符头、符胆、符脚三部分组成,每个部分都有特殊含义,符头常见的有三清符头、莲花符头等。符胆为符的内容,以及符的用处,符脚通常是解煞,也就存神,有的是罡字,有的是诲字。你看看这个符文,熟悉吗?”
付高高抬头看了一眼面对他的电脑显示屏,其上有周颖调出来的证物照片。
“我们咨询了几位道家上师,他们给我们的解释出奇得统一:这个符文的作用是为了让近亲属羽化得道,解煞往生。”
付高高仍然不言语,头垂得更低了。
“我们查了一下你的家庭情况,你3岁时,父亲出意外去世,你母亲带着你姐姐离开了双峰村,改嫁去了外地,你此后被你二叔收养长大。你的母亲古蕙兰、姐姐付苑梅,在离开双峰村后去了与双峰村一山之隔的道州市黄旗县明家沟镇,明家沟酿酒,她和一名王姓酿酒工人再婚,女儿也改了姓名,跟着那个酿酒工人姓王,叫王元美。
“但此后,古蕙兰与王元美的生活状况也发生了变化。10年后,古蕙兰的再婚丈夫从酿酒工人变成了酒商,但因为经营不善,导致生意失败,而且还背上了巨额债务。这个再婚丈夫丢下古蕙兰、王元美,带着他和古蕙兰的亲生儿子逃去了外地。而古蕙兰和王元美则被迫背上了巨额债务,逃也逃不掉,不得不为再婚丈夫还债。
“数年后,到了2012年。古蕙兰、王元美因不堪忍受催债人的骚扰,连夜逃离了明家沟。此后不知去向,最后能查到的线索是,她们曾出现在镇上的长途汽车站。”
周颖将目光从屏幕上的电子案卷移开,转而盯住付高高,问道:
“现在,说说吧,你为什么杀了她们。”
有汗水从付高高的额头沁出,顺着面颊滑落而下。
“负隅顽抗没有用处的,你是辅警,你应该很清楚。你的DNA我们已经拿到了,白骨坑案4名死者的DNA我们都有,最早死去的那两名死者,与你的DNA比对很快就能出来,她们的身份明晰也就是时间问题。现在把话说清楚,少受一点折磨,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敢做,不敢说吗?”
付高高仍然在挣扎,显然他对审讯手段也是有了解的,知道警察审讯会用哪些方式方法,他知道周颖的这种话术,是一种诈术,上当了也就完蛋了。
但是,周颖并不着急,因为这虽然是诈术,却是建立在有力的逻辑推理分析之上的,且即将出炉的证据也必然会支撑这个推理而出的结果。见付高高还在负隅顽抗,她决定给付高高致命一击:
“其实如果你没有杀肖云飞,白骨坑案还真的很难破,因为前两名死者身份不明,后两名死者虽然身份明确,但关联性太弱了,很难画圈锁定范围。但你杀了肖云飞,这让你一下把自己暴露了出来。虽然这件事令人非常遗憾,但肖云飞之死,确实是破获本案的最大助力。
“你杀他不只是因为他发现了刻在树皮上的符文吧,还因为他知道你一些更加难以启齿的秘密。比如,你有性功能障碍,但是你却能在那片榉树林里大行雄风。你曾在榉树林里与人野合,应当是找的暗/娼。有人目击你在洛河镇那里的按摩店出入,并带着女人上你的那辆皮卡车离开,这个消息也是今早刚排查上来的。”
付高高开始前后摇晃起身子,头几乎要磕在面前的审讯椅台板之上。不安、羞耻、焦虑、恐惧笼罩着他,使他处在崩溃的边缘。
“我们还查了你的聊天记录,各大社交平台的聊天记录,尽管你删了很多,但数据恢复不是难事。”周颖道。
“你在网上,塑造出了一个十分体面的身份。博士学者、植物学家、洛云山生态环保所研究员,为了演绎和维持这个身份,你和肖云飞套近乎,表现出虚心好学的姿态,转身就把他教给你的知识变成谈资。你谎话连篇,哄骗天真单纯的女孩上当。就有人上当了,比如最后一名死者彭佳慧。”
付高高仿佛被戳中了痛点,放弃了沉默对抗,辩解道:“我不是要哄骗她们,我只是……对现在的生活状况不大满意,我觉得……”
“你觉得你创造一个虚拟身份,在网络里获得他人的崇拜,就能逃避一切,获得一种虚无的快乐。”周颖替他把话说出来了。
付高高点头,他只有初中文化,靠关系才当了辅警,连语言表达都不大利索。
周颖再问:“但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张晓泉下手,而且你也不曾对她进行性侵,是为什么?”
付高高回答道:
“不是我不想,是她挣扎得太厉害了,我用石头砸她的头,她晕死过去。那一次下手太匆忙了,我……没有做好准备,太紧张了,是白天…洛云山景区的人一直在找她…我怕被人发现,就赶紧找地方把她推下去彻底摔死。她摔下去,摔成泥了,我也没有了兴致。”
“你为什么会盯上她?你和她有网络聊天?”
“有聊过,但那比较早了,是一个论坛版块,主要是学生用的,有一个爬山驴友汇集的帖子。她在那论坛里留了她的联系方式,除了姓名,什么手机号、学校都留了真实信息,说是要交男朋友。她和她男朋友就是这么认识的。
“我本来对她没什么兴趣,但有一次,他们组织登山,就临时拉了一个群,我们都进去聊天。她男朋友私下拉了一个小群,都是男人,和我们吹嘘,说他和他女友在女厕所里干过,还说登山野营是干那事儿的好机会,让我们把握好时机。
“我就……起了反应。我脑子里就一直在想这个事儿,怎么也摆脱不了。我心想这不行,我得干她……我就找机会,就用系统查明白了她的所有信息。然后买了一个黑卡,创了个号加了她所在的校园群,等待时机,然后就等到了她和她男友两人出来爬山的机会。
“我一直跟在他们后面,想等机会,看她什么时候落单。看到她上厕所,我知道机会来了,于是我在女厕附近埋伏,想强行把她掳走,带到远一点地方去。但她挣扎得太厉害了,我为了不打草惊蛇,不得不把她砸晕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下手太狠了,两下下去,她就奄奄一息了,全是血。我太害怕了…只能赶紧把她藏起来…”
“藏起来的方式就是把她推下山崖?就是把她埋到土里去?”
“……”付高高无言以对。
“犯了这一案之后,你搞了一把电击/枪?”
“是……是所里淘汰下来的,我就拿着自己用了。”付高高道。
“彭佳慧是被你在网络上塑造的所谓植物学家、学者形象吸引,被你诱骗到洛云山谋害而死?”
“是……”付高高道。
“你为什么用树枝?”
付高高吞了口唾沫:“那一次,本来都有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人晕了后就不灵了,就……觉得那样做会有感觉……”
“所以之后好多年你都没有再冒险犯案?”
“我发现不杀人反而能行了,但必须要在那个林子里。所以我就找按摩店了,但我也不敢太频繁,没想到会被肖云飞撞见……”
周颖的眼睛里寒光毕现,毫不留情地拔高声音问道:“你为什么会得性/功能障碍,是天生的疾病吗?”
付高高完全抬不起头来,闷葫芦一般回答道:“我搞了我的亲姐,这件事后就不大能行了……”
尽管对此早有猜测,听闻付高高亲口说出,还是让周颖眼皮一跳。
“是怎么发生这样的事的?”周颖依旧维持着一种冷峻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声线,询问道。
“她和我妈走投无路,想回来双峰村投靠我,但又怕我二叔把她们赶走。我妈当时患了严重的关节病,两条腿几乎不怎么能走路。什么事,都要我姐打理。我妈就在镇上,几乎不出门,就在家里做布鞋,我姐会拿到镇上换点钱。我姐白天在镇上的鞋厂打工,琢磨着怎么和我这边搭上线。她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村里人不认识她,我也压根不认识她,她走的时候7岁,我才3岁。
“她再略作打扮,进村后就没人认识她了。她听说我是辅警,就假扮成问路的,进了所里,故意要我带路出村,还很热情地和我加了好友。
“我们聊天聊得很好,我之前没交过女友,完全以为是她对我有意思。我和她调情,她也全都接着,根本不表现出任何的不乐意。后来我约她一起出去,她说要和我一起爬洛云山。我们就进了山里,后来在送别亭,我们坐下来休息。她当时就表现得很奇怪,说什么小时候就是从这里离开的。我当时没听懂,也没细想,满脑子都是要搞她。
“再后来我们去逛了那片榉树林,她说小时候经常会在这里玩儿,我当时没那个心情听她回忆过去,就上去抱她。她反抗了两下,然后就顺从了,我们就在林子里……我真不知道她是我姐,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能干出这种畜生事吗?”说到这里他抽噎起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周颖不做任何回应,就等他继续。半晌他才缓了情绪,蔫头耷脑地继续道:
“等完事了,她才跟我说明白,说她是我姐……我真是五雷轰顶,从此以后再也硬不起来了。她就想用这事儿拴着我,逼迫我一直给她们送钱,养着她们。”
周颖只觉得浑身发冷,半晌问道:
“所以后来,你不堪重负,为了摆脱这母女俩,你就杀了她们?”
“据我姐说,是债主找到她们了,她问我要一大笔钱,远超之前我给的,我根本拿不出来。所以,我最先杀了我姐,我骗她去山里私会,然后把她推下崖去摔死。我杀我妈,是杀她的三天后,我骗她说我姐不见了,带着她一起去山里找,然后下的手。”
“为什么要把尸体搬运到榉树林里去埋葬?”
“我就是觉得……藏在那里最安全,藏哪里都不对,只有藏在那里才对……”付高高紧紧皱着眉头道,“小时候我和付明在榉树林里玩儿,我把他最宝贝的BB枪搞坏了,我怕被他告状,二叔一直都偏袒他,于是我就把BB枪埋在榉树林的落叶里,他至今都找不到。我觉得那里很安全。”
“只要埋起来,只要藏在那片榉树林,就没有人能发现,你是这么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