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俞冲人做鬼脸,嘴上抱怨着,但又看了几眼姜息,跟池念挥了挥手再见,拿着房卡走了过去。
等姜俞跟白楚然走远了,吕然低声解释:“从灵域回来之后,大家的记忆都恢复了。但为了防止给人造成心理阴影,也是不希望进一步扩大影响,我们清除了与研究无关者在灵域内的记忆。”
所以姜俞会不认识白楚然,只知道他是个有名的演员,还是个招人烦的室友。
池念应了声“嗯”。
在姜俞说前几句的时候她已经猜测到了。
吕然道:“根据目前的统计数据,算上姜小姐,只剩余八位在灵域呆的较久的闯关者还没有醒过来。但他们的各项身体数据表现都趋于正常,应该马上就能醒来,只需要再等等。”
这么说,是想劝池念放下心,不要太心急。
池念搬过一旁的椅子在床边坐下,“嗯。”
她答话很少,似乎没有多少跟吕然交谈的耐心,但她心里清楚,在等姜息醒过来这件事上的耐心是很充足的。
她已经等过很久了,不怕再久一些。
确认池念情绪很稳定,吕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小心地出声:“不过姜小姐在灵域里呆的时间是最久的,记忆途中又被修改过,我们虽然尝试还原了她的记忆数据,但不敢保证成功率。”
池念顿了顿,“嗯。”
后头的时间,池念几乎都呆在姜息的房间里。
有时候是安静地陪她一起躺着,更多的时候会跟她小声说些话。
“春天又快要来了,上一个春天的时候,你还答应我要一起放风筝。”
“正经风筝,不是育才中学里的那种。”
“昨天我遇到了记录者,就是在花边小报里连载我们故事的那个。”
“他居然真的是个记者,我劝他可以试着写写花边新闻,他当时的表情可真精彩。”
“555,喔,伍成也在这层楼,他醒过来的早,今天早上已经离开研究所了。”
“他也不记得灵域里的事了,但他隔着窗户来看过你几次,说觉得你很眼熟。”
“我不知道031姓什么,不过来接她的人叫她珊一,她跟555一起来看过你。”
“她说之前跟你的公司有过合作,希望你可以快点醒过来,想跟你交个朋友。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所以先替你答应了。”
“250跟077不在这里,但在灵域里一直戴着厨师帽的那个233号守域人的确是个厨师。”
“我尝了他做的菜,很好吃。”
“听姜俞说有个人和他的女朋友决定一回家就领证,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燕尾服,但身高看起来很相似。”
“我托吕然帮我带了两个红包过去。”
“中午我跟舒暖一起吃了饭。她还是那个样子,吃饭的时候都在看国外期刊的论文。”
“还是灵域里那个她更可爱一些。”
“在我进去灵域之前,他们跟我说,你在里头已经变成恶灵了,特别吓人的那一种。”
“我想那倒没什么,你怎么样都漂亮,我肯定不会被你吓到。”
池念伸手抱住姜息,把头埋进她肩侧,“而且只要我稍微撒娇,你就总会心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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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息也确实没舍得让她等太久。
在三天后的清晨,天还没有大亮,池念睁开眼,对上坐在身边低头看她的姜息。
池念短暂的恍惚了一下,犹疑这是不是还在灵域的旅店里,是不是还停留在那个自噩梦中惊醒的午夜,又犹疑这一切是不是也是一场梦。
她伸出手,想要掐自己一下看看疼不疼,被姜息伸手拦住,把指节扣进她手指的缝隙,十指相握。
姜息的手一如既往的温热,将池念指尖的凉意尽数融开。
池念张了张嘴,想问姜息这样看了她多久,但在张嘴的瞬间,眼泪比话语出现得更快。
有太多的事要问,也有太多的话想说,但在此时此刻,居然觉得话语反而变成最无力的表达。
双手都交握在一起,姜息俯下身,用干燥的唇擦掉池念眼角落下来的眼泪。
“小念。”
她久未开口的声音很哑,几乎哑得没办法发声,但每个吐出来的字又那样清晰,每个音都打在池念心口上。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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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好梦
明天见
第129章 往后余生
在姜息醒来的第三天, 剩余的几位闯关者也全部苏醒,至此,被灵域卷入的人已经全数回归现实。
吕然将数据表格划到最下端,看向唯一变灰的一行数据。
盯着开头的“曾绾”两个字看了几秒, 最终没有删除。
就这么留着吧。她想。
在研究所众人庆祝全员成功苏醒的时候, 吕然抽空去了趟城北公墓。
在倒数第三排找到那处墓碑,俯身将带来的鲜花安放到墓前。吕然直起身子看了眼墓碑上女人的照片。
人们通常喜欢将自己最好的状态留作永久, 因此也不乏有老人或者绝症患者提前拍摄好看的照片作为遗像。
而在这墓碑上的照片, 女人已经是光头,勾唇笑得愉悦,但难掩面容憔悴。
倒不是立碑的人刻意为之, 这照片是曾绾进入灵域前自己选的。
吕然多看了几眼,想起在为进入灵域做准备的那些日子,偶然一次在夜里遇到出来散步的曾绾。
她们一起坐在大楼外的木椅上看着月亮,进行了短暂的闲聊。
“池小姐比我小四届,学校是初高中一体化管理, 那年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在初中部, 而我已经快毕业了。”
“但她胆子比我大多了。”
“那时候我家里太穷, 一双皮鞋穿破了都得补了接着穿, 讲话又结巴,别人欺负我, 我只敢咽下去憋着。还是她叫我知道,原来其实可以反击, 而且可以反击得那样痛快。”
“能在毕业之前短暂的跟她成为朋友, 算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漂亮的一件事。”
“再遇到之后, 她也帮了我很多。我化疗和手术的费用,都是她给的。”
那晚的月色很漂亮, 曾绾的声音洒脱又诚恳,“我很感激她。也很羡慕她。”
“反正我也活不久了,临死前能帮她一次,也算是死得其所。”
但这样的曾绾,在成功登入灵域遇到姜息后不久,就同中心一起利用关卡恶灵的触发规则将姜息封进了海底。
当时他们一致认同的结论是,曾绾跟中心交易是想在灵域获得另一层面的永生。
现实中的曾绾必然无法久活,但如果灵域不消失,灵域中的曾绾便可以永远活着。
但不知是不是这样活着的念头还不至于太过执着,又或者是那份感激还未泯灭,她并未像对待姜息一样设计池念,甚至在发觉中心决意对池念动手后站到了中心的对立面。
如今人已经不在了,曾绾对池念可能存在的复杂心意,以及她对姜息敌意的由来,这些虚无缥缈的情愫太难定论,一贯追求实效的舒暖认为没有细究的意义,也就无人再提。
“明年这时候我再来。”
将花束摆得更正了一些,吕然转身离开了公墓。
这个世界里的人总会离去,但据说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不算是最终的死亡。
而因为那个月色美丽的短暂交心的夜晚,她可以来做这个铭记的人,再记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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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项身体数据彻底稳定之后,成功苏醒的人们都陆续离开了研究所。
池念和姜息离开的前一天,舒暖将她们请进数据研究室,坦白了一件事。
她打开一片光屏,给池念和姜息看上头的东西。
那上头是一排奇怪的乱码,池念看不明白。
姜息凝神看了几秒,伸手触碰到光屏上,按下了代码转换的按钮。
乱码们重新消散组合,变成了一句话。
“小念,早上好。”
“这是舒暖。”舒暖说,“你在灵域里遇到的舒暖。”
按照她们对于终止程序启动后的预演,中心会竭力逃出并被他们捕获,就算不逃出,也应该是最后才被销毁。
但当时的真实情境,是还未等池念她们离开,中心便已经彻底消散。
舒暖说:“因为它把自己的核心芯片数据给了舒暖。”
在发现这一事实后,他们采取了紧急措施,原本要彻底自毁的舒暖被保存下了最后一段残骸,灵域也留存下了一小片荒芜之地。
“它一向很聪明。”舒暖说。
所以一早猜到了他们的打算,用自己不可逆转的消散,换取舒暖的一段程序得以保留。
舒暖低声说:“但也很蠢。”
“能知道她没有被销毁我很高兴,但我也想问,”池念说,“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们会重启计划。”舒暖看了一眼池念和姜息,选择坦诚相告,“她将成为新的系统核心。”
在一片荒芜里,她将是新的上帝。
这是上一任统治者的遗托。
姜息抬眸凝向眼前的光屏,“你们不怕重蹈覆辙么?”
“我们会更加小心。”舒暖看向姜息,声音冷静而坚定,“为了新的探索与创造,付出一些代价是必须的,但不足为惧。”
创新一事注定伴随着风险,但人类的探索之途永远不会因这些风险而却步不前。对于舒暖这样天生向往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决定抽取兔子芯片的那天,所有人都在感慨年轻组长的无私,说她肯为大家共同的研究献出如此私人而宝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