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杜悠然低声道,“我很在意。”
她起身,张开手虚虚一握,一把巨大而雪白的长镰在空气中显现。
温辞:“哇!!”
这什么!
这是什么!
她激动的鼠都不怕了,狠狠地搓了一把鼠毛。
白色的镰修长,比杜悠然还要高,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如玉似冰,刀锋冷锐,镰柄花纹繁复古朴,人眼看不分明。
白镰出现那刻,兰玲几乎吓得变出原形,她收敛身上妖气,畏惧的退后,低着头不敢看杜悠然。
杜悠然手指灵活转动,巨大的镰刀像她手里的小玩具似的轻松转了一圈,弯月似的镰锋垂在满月面容上方。
“不!!”
窗外忽然传来凄厉的声音,杜悠然手一顿,表情不变,手沉稳地下落。
“不€€€€求求您,大人!”
一只皮毛凌乱,带着血的猿猴被灵首山山神丢进来,半死不活地跪在地上,化成人,凄厉地伸手大喊,“您别伤害她!月月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孩子!是我的错!都是我干的!”
温辞低声道:“啊……”
小沙发上,赵满月沉沉睡着,丝毫没有感受到悬在她脸上的危险。
女人凄厉的声音无法动摇杜悠然下落的手,在女人扑上来那刻,杜悠然毫不犹豫挥下镰刀€€€€
房间内,温辞捂住眼,竖起耳朵,沙发上的仓鼠滚了滚,把自己变小飞到桌上,挤在两枚七星珠中间,灵首山山神一爪子把赵秀按在地上,打了个哈欠。
“咔。”
赵满月脸上,无形的面具碎裂,露出她真实的面容。
“果然。”杜悠然松手,白镰化作雾气钻入她袖中。
好了吗?
温辞连忙放下手,正好看到这一幕,她连忙走过去,抓着杜悠然手看了看,说:“我早就想问了,你身上的那些图案是什么?”
“不急。”杜悠然让开位置,示意她看。
温辞低头,惊讶地发现满月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如果是之前的满月有七八分跟她相似,现在就只有两三分。
赵秀整个人瘫在地上,明白过来杜悠然没有伤害
满月的意思,感激而恐惧地望着她。
“为什么?”温辞惊疑地问,“为什么要让她长得跟我像,为什么昨晚要抓我,我没有伤害过你们呀?”
她甚至没有买过皮草!
杜悠然拍拍温辞,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倒杯水递给她。温辞皱着眉,和杜悠然对视。
“别怕。”杜悠然低声道,“有我在。”
温辞心里冒起的小火苗飘飘荡荡,悄咪咪挺起胸膛。
赵秀跪在地上,眼泪落下来,“月月……月月是胡大人,三年前带给我,让我养的。”
“我不知道月月的身世,也不敢问,就带着她在山沟里过日子。”赵秀低泣着陈述往事,“胡大人很少来看我们,直到一个月前,她忽然找到我,让我签署一份合约,带月月来参加这个,这个节目。”
她恐惧地看了眼杜悠然,“我和月月之前一直住在山里,对外面不熟悉,是胡大人把我们带下山,住在连山市望都花园,再然后,就到灵首村来了。”
“月月什么时候被改变容貌?”温辞问。
“一,一个月前。”赵秀说,神色茫然,“其实,当时胡大人看到月月后,非常生气,说些‘为什么不像,明明千挑万选’这样的话,我当时也不明白,现在……”
她看了眼温辞。
温辞心一沉,汗毛直竖。
也就是说,三年前,她们就在布置圈套,针对她!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温辞茫然道。
赵秀看起来比她还迷茫,一直摇头,“我不知道,胡大人什么都不跟我讲,但我偷偷听胡大人跟佘大人聊天,月月是他们选定的祭品,我一直想带月月跑,但是……月月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她痛苦地垂下肩膀,神情萎靡。
杜悠然忽然抬手,摸摸温辞的头发。现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她更“了解”温辞,她没有妖气,没有灵力,是美丽而善良的普通人类。
“为何要帮狐妖。”杜悠然问。
赵秀脸上的痛苦更深,愤怒道:“我有一个孩子,我费尽千辛万苦帮他修炼化形,但他却被人类抓走了!关在牢里五十年!胡大人说人类会用各种刑罚折磨他,只有我听她的,我
们才有机会改变被人类统治的局面,救出我儿子!”
众人:“……”
“额……我可以问一下吗?”一直安静听审的兰玲忽然举起手,小心翼翼问了句,“你嘴里说被人类抓走,不会是办事处的人吧?”
赵秀脸色一变,激动地爬起来问她:“对!你知道?你也被他们抓走过?”
“那可不啊!”兰玲气愤地撸起袖子,“我当初刚化形下山,没忍住吃了个包子,被人类追着要钱时失手砸了人类的摊子€€€€当然那时候我不知道吃东西要给钱,就被办事处那群人抓起来,他们竟然还嘲讽我乡下野草!靠!谁家铃兰草刚化形会认字啊!我跑又跑不过,好不容易会认字了又被丢到灵首村接受再教育€€€€当然我现在生是灵首村的妖死是灵首村的死妖,但不代表我会原谅那群人类,我不会忘记他们瞧不起山间小妖草的丑陋嘴脸!”
说到这件事,过去许多年如今兰玲仍然愤愤不平。
“但是,虽然我不喜欢办事处的人类,也要给他们说两句话,如果你儿子没有犯人类的法律和妖族管理条例,办事处一般不会找事的,像蹲五十年监狱这种呢,你儿子肯定做了入室抢劫以上的犯罪行为,还有啊婶儿,现在是法治社会,监狱管理也要遵规守矩,不可能体罚打骂的!”
“再者,婶儿我跟你讲,现在情况就是人比妖多,人类八百个心眼子,办事处的高层几乎人类,既然我们打不过他们,就要换种思路,我现在就天天做《行政职业能力测验》《申论》,还有马哲妖论各种必考科目!”兰玲的形象越来越高大,慷慨激昂,“还有两个月就是办事处招新考试,我的目标就是三年内考进办事处,两个月转正,五年跳一级,争取五十年内,坐上办事处主任位置,一统办事处!到时我重振我妖族神威,所有人看我脸色办事!到时候我天天去那群抓过我嘲讽我逼我背条例的人类面前晃荡哈哈哈!”
赵秀:“……”
杜悠然:“?”
温辞:“啪啪啪……”
房间内众人……妖扭头,看向“啪啪”鼓掌的温辞。
“加油,你可以!”温辞鼓励道。
兰玲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谈梦想,谦虚地摆摆手,“我努力争取!”
“真,真
的,那我……我被骗了?”赵秀面容惊愕,脑中一片混乱,“我儿子没有事?”
“你儿子最多在牢里接受改造,就是每天要干活,吃得也不好吧。”兰玲说,“犯事就得接受改造,是人是妖都一样。”
“我,我,我……”赵秀眼神越发迷茫,失了魂般落魄。
“你身为母亲,饱受思子之痛。”杜悠然冷漠地看着她,质问,“三年来,你可想过这孩子的亲生母亲是什么心情?”
温辞叹了口气,“三年呀,月月的妈妈该有多痛苦。”
“对不起,我,我也想把月月还给人类,可,可我没办法,胡大人,胡大人不会放过我们……”赵秀悲哀地说,“我对不起月月和她的家人。”
房间有些安静。
沉默中,杜悠然忽然抬手,捏起假装自己是七星珠的仓鼠,淡声道:“你于她有养育之恩,可以替她求卦。”
“用你身上七星珠交换。”
温辞眼睛一亮,拍拍杜悠然的手。
不愧是杜大师,可靠!
赵秀连忙吐出一枚透明的珠子,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问:“请您帮忙算算,月月的亲生父母在哪?”
“叮叮叮。”
三枚铜板落地,杜悠然掐指,在沉默中推算,一分钟后,她微微皱眉。
温辞大气不敢喘,小声问:“算出来了吗?”
银白色花纹在杜悠然皮肤游走,开出曼妙的花纹,杜悠然猛地张开眼,眼神诧异。
“咦?”她歪歪头,看向沉睡的孩子,“此刻,我倒有几分兴趣想知道这孩子究竟是谁,竟有人愿意为她蒙蔽天机?”
杜悠然重启一卦,眼前还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分明,她表情越来越冷,紧紧盯着茶几上散落的铜板。
“叽。”想去藏铜板的仓鼠翻身装死,窗边的大猫趴在地上,竖起飞机耳。
房间越来越低的温度中,温辞左看右望,迟疑地伸出手,端起桌上的蒸笼,轻声细语对杜悠然说:“没事呀,算不出就算不出,我们可以找警察啊!你不是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吧。”
杜悠然顿时低头,看向蒸笼,眉毛一挑。
“温辞,你叫我吃什么?”
温辞低头,看向蒸笼。
小笼包是租房主人买的鲜肉调的馅,用本地山泉浇灌的麦子打的面,揉面发酵后,包成一个个可爱的形状,上农村灶台,捡来山里柴火,蒸的满院香气,把住在院里的城里人香的天不亮爬起来要吃早饭。
杜丽丽知道温辞的饭量,拇指大的小包子两个,一枚水煮蛋,一小碗豆浆,足够温辞吃,杜悠然的饭量她比着自己来。
现在,一笼十个小包子,如今只有孤零零一枚躺在笼布上,看起来孤独又寂寞。
温辞:“……嗝。”
她揉揉不知何时鼓起来的小肚子,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从刚刚起就想吐,原来我吃太多了!”!
第23章
杜悠然手里惦着铜钱,目光随着温辞移动。
“我去给温小姐拿点消食片吧?”兰玲笑着说,“还有猿妖和这孩子,我请槐老通知办事处,看怎么处理。”
杜悠然点头。
温辞缓慢地迈着步伐,在屋里一圈一圈遛食,听到兰玲的话后忽然想到还在拍摄期的节目,为难地说:“如果月月是被妖怪偷走的孩子,那她还能继续录制吗?”
“关于这件事,要看办事处的态度,而且……”兰玲看了眼一直抱着满月的赵秀。
赵秀下意识缩起肩膀,面色惆怅,她明白自己助纣为虐三年,听兰玲刚刚说的那些法律妖规,肯定不可能无事发生继续留在月月身边。
想到她可能再也见不到满月,赵秀心里无限悔恨,要是她当初选择下山看看这个世界,她和满月的结局会不会改变?她是不是不会轻易被胡辛利用,或是会鼓起勇气,带着满月逃脱。
都说为母则刚,赵秀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怯懦。误以为儿子被人类抓走折磨后将希望放在胡辛描绘的未来中,却不敢亲自去救他,因为畏惧胡辛整整三年不敢带满月逃走,让她从一个小婴儿开始一直跟她生活在莽莽大山里。
外面的那些孩子都是那么阳光自信,只有月月,精心打扮后仍然怯懦,对五彩缤纷的世界茫然无措,就像她,不敢站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