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卫士们做着最后的挣扎,他们壮起胆子一起围剿夜离雀,一个一个却像是扑火的飞蛾,尽数倒在了夜离雀的雪鸿之下。
这第二轮杀戮,彻底让剩下的卫士们吓破了胆,再也没有谁敢再上前一步。
这个时候,楚€€穿着重甲,由十名精锐近卫持盾护着,押着衣不蔽体的皇妃孟氏走了出来,大声叫唤,“小兔崽子!再敢上前一步,老子就要了你娘的命!”话音落下,天上便飞起一支响箭,在微染夜色的天幕上渲开了一朵红云。
卫谢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那是镇守长渊城三万京卫墨守的规矩,只要看见天现红云,当即出兵救援大将军楚€€。
夜离雀终究是人,她可以一人之力屠尽大将军府内外这两千余人,却无法对抗三万人的大军。
楚€€外有刀斧难凿的金刚甲,内有刀枪难入的金刚裳,只须拿孟氏拖延时间,撑到京卫杀至,他便可以扭转局势,将这造反的两人拿下。
“母妃!”卫谢心疼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只恨不得将楚€€立斩刀下。
孟氏往前冲了半步,又被楚€€给揪了回来,他的剑锋横在孟氏喉咙前,咬牙道:“你最好乖乖地听话,否则……”
“小谢,别怕,母妃在这儿。”孟氏打断了楚€€的话,对着卫谢笑了起来。
“母妃……”卫谢红着眼眶望着自己的母妃,他知道她已没有生念,受此大辱,她如何活得下去?
孟氏的手骤然捏住了剑锋,她的笑容渐浓,满满的都是骄傲。卫谢今日能杀到这里,若是败了,绝无活命的可能,若是胜了,他便是力挽狂澜的大胤皇子。
“你是大胤的皇子,母妃永远都会记得,你也要记得!”这是她给孩子的命令,也是给孩子的诀别,事到如今,既然谁都活不得,那便拼个鱼死网破,留下最后一线皇室尊严。
“住口!”楚€€厉喝,却没想到孟氏已铁了心赴死,硬生生地拉扯着剑锋划破了她的喉咙。
鲜血飞溅,还来不及染透孟氏的身子,一条猩红色的纤影已穿破了近卫的防线,手中雪鸿有如张口袭咬的蛇吻,正正地穿破了楚€€的护心甲,自他的背心穿了出来。
楚€€不敢相信地看着心口上的银鞭,这套甲胄可是他花了万金所铸,怎的在这妖女手中如此地不堪一击?!
寒意自雪鸿上散发开来,绞得他极痛难耐,偏生又挣脱不得。
“乱臣贼子!”卫谢似是疯了,他提着刀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挥起长刀,毫不客气地斩落了他的脑袋。
权臣已死,大将军府中剩下的府卫也好,江湖高手也好,顿做猢狲四散,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还我母妃!还我母妃!”
卫谢癫狂地挥舞长刀,宣泄着他的悲痛与愤怒。
“咳咳。”
夜离雀不禁重咳了两声,只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涌上了喉间,她急忙将酒壶中的酒汁大口喝下,强行压下这一波翻涌的寒意。
酒汁喝得太急,寒意涌得剧烈,两相较量之下,夜离雀只觉身子随时会崩裂开来,她身子摇了摇,忽觉双腿失了力量,竟是站不住了。
“恩公!”
卫谢抛了长刀,连忙将她一把抱住。那刺骨的寒意瞬间透入他的指腹,刺得他险些将她松开。
他强忍寒意,将夜离雀拥得更紧了些,身上的暖意透入夜离雀的身子,“恩公,你撑住!我这就带你去找太医医治!”
“涟姐姐……”夜离雀颤抖着往卫谢怀中钻了钻,口中含糊地反复喊着一个名字,“冷……好冷……”
卫谢不知她喊的是谁,只知道他不能让她死在这里。他一咬牙,将夜离雀打横抱起,却听见府外的兵甲之声四起。
他横眉看着京卫统领带兵冲了进来,抬腿踩在了楚€€的头颅上,是挑衅,也是壮威,“叛贼已死,你们到底是大胤的兵,还是叛贼楚€€的兵?!”
京卫统领不敢相信视线中的一切,平日那个软弱瘦小的三十五皇子竟能将楚€€斩杀于府中!
那一夜,修罗皇子之名大盛。
他的傀儡皇兄卫谚终于坐稳了皇位,厚葬了母妃孟氏,重整了朝纲。卫谚本想封卫谢一个镇国亲王,可圣旨抵达王府时,这个弟弟却已留书出走,成为了大胤王朝里的一个传奇人物。
天子实在是寻不到这个弟弟,便传令天下官员,只要皇弟向朝廷官员亮明身份,朝廷官员便要听从他的命令,要什么便给什么。
他声名太盛,留在皇兄身边,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才选择离开京都,做一个江湖人。他本来不想再捡回这个身份,可那个恩公姑娘跟他张了口,要他帮她寻觅一个故人妹妹,他自然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寻人最快法子,便是动用各地官员的力量。
要取回自己的皇子身份,又不会引来皇兄忌惮。最好的法子,便是他“残”了。于是,他便成了今日的谢公子,并非他真的站不起,只是他不想站。
月色清冷,照亮了风月楼的檐头,在覆雪上洒下了一片莹润。
谢公子的弹石武功是夜离雀教的。
风月楼是谢公子江湖上唯一的家,也是夜离雀闲来无事会回来讨酒喝的栖息小楼。
每当静夜,谢公子只须推开小窗,便能瞧见那一袭红衣斜靠在窗边,目光悠远地望着天边,一边想事情,一边喝酒。
她不笑的时候冷若天上的寒月,隔着好几步都能感觉到她身上透出的森森寒意。她笑起来时,就像是融化冬雪的暖阳,可以让人酥进骨头里。
他已将夜离雀刻入了心底,却明明白白地知道她心中有一个人,他永远也取代不了。
月光投落下来,照在了夜离雀的脸上,她循着月光望向天上的那弯寒月,喃喃笑道:“涟姐姐,我寻到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比原计划晚了1小时,大家慢慢看哈~
第16章 噩梦袭
一弯寒月爬上陡峭的山壁,将冷若冰霜的月华洒进幽境。竹隙间漏下的月光落在了檐下,照亮了沈漪的侧脸。
她杵着脑袋望着天上的月亮,风雪初停,天上的阴云散去不少。若是姐姐还在,每逢这种时候,姐姐总会拉着她数天上的星星。
沈漪的耐心不如姐姐,总是数一会儿便觉眼乏。索性躺倒在姐姐的双膝之上,听姐姐温柔地讲述书上看来的星辰故事。许多时候,姐姐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她便已酣然进入了梦乡。
“阿姐……”沈漪只希望上天垂怜,她还能与阿姐重逢。想到这里,她轻轻地一叹,垂首看向身侧的小篮子€€€€篮子里铺了一层旧裳,小白兔吃饱了正在酣睡。
她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小兔子的脑袋,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从小兔子后探出来的那张妖女笑脸。
怎的又想起她了?!
沈漪连忙晃了晃脑袋,她告诫自己,伤药送了,关心的话也说了,那妖女在谢公子那里养着,伤势一定能好起来。
既然能好,便不必这样一直挂着她。
“师姐!”齐小棠忽然从身后跳了出来,干脆地坐在了沈漪身侧,爱怜地摸了摸小兔子,“小兔子,师姐带你吹了一晚上的冷风了,你想不想回去休息啊?”
沈漪知道她是来喊她休息的,“我这就回去休息。”
“师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齐小棠已经许久不曾见她这样坐着发呆了。
沈漪摇头,“没事。”她弯腰提起小篮子,侧脸对齐小棠抿了抿唇,“走吧。”
“走!”齐小棠热情地挽住了沈漪的手臂,她与沈漪同门多年,早已习惯沈漪这样的清冷,至少,她也算是瞧过师姐笑的人,放眼整个天佛门,好多人都没有瞧过呢!
沈漪跟着齐小棠回到了房中,两人收拾好后,便各回各的床歇下了。
她合眼回想着白日回来时师父的反应,真是一如既往的和蔼。之前那三年,她只道这些人都是待她真心的,可如今,她只当他们都是戴着面具的戏子,一个两个唱得比天佛镇庙会时戏班子唱得还要好。
不就是唱戏么?她奉陪便是。
从今往后,她继续扮个乖顺徒儿,先把拈花掌学成再说。
后日金针堂小比,她一定要赢下那些师弟与师妹。她在无回客栈遭遇夜离雀时,被夜离雀喂过一丸沧溟教秘药,她的武功突然精进,似乎也合情合理。这次小比,不求独占魁首,夺下第三便好,免得招来师门怀疑,以后更加防备她。
夜色渐沉,她想着想着,终是沉沉睡去。
许是太过想念阿姐,她再一次梦回三年前那个中秋€€€€
“阿姐!跟我来!”她神秘兮兮地牵着姐姐的手溜入了扬威镖局存放镖物的地方,父亲收藏重要物事的暗格她早就知道在哪里,她只是好奇,父亲收下的镖物究竟是什么。
沈涟比她虚长两岁,生得温婉可亲,今晚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裙衫,发髻上簪了一支碎花流苏,虽说只薄薄地抹了一层胭脂,可谁人见了都会觉得姐姐就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尤其是姐姐笑起来的时候,双颊上的小梨涡旋得深深的,莫说是旁人,就连沈漪也要沉醉在姐姐温柔似水的笑意里。
沈漪虽说也生得好看,可稚气未脱,眉眼也没有彻底长开。她最羡慕的就是姐姐传了阿娘的一双小梨涡,不像她,只单传了一只梨涡。
沈涟向来懂事,瞧见沈漪进了这儿,便知她想胡闹,连忙劝道:“镖局有镖局的规矩,漪漪不要胡来,坏了爹爹的声名。”
“就瞧一眼。”沈漪央着姐姐,她撒起娇来,莫说是姐姐,就连爹娘也捱不住,“好不好,就一眼。”
沈涟拗不过妹妹,“就一眼,看完就走。”
“嗯!”沈漪重重点头,很快便打开了暗格,将里面的木盒子拿了出来。先前因为打开过的缘故,木盒子只是虚掩着,沈不平也不知该如何才能重新扣上。
沈漪把木盒子掀开,好奇地将里面的猩红色帕子拿了出来,“咦?还真是一条女子用的帕子。”
沈涟满眼狐疑,“怎么了?”
沈漪得意笑道:“爹爹昨日说,这是送阿娘的礼物!”说完,仔细瞧了瞧这帕子的绣样,上面密密麻麻地绣了许多小字,细如蚂蚁,不仔细瞧也瞧不清楚到底写了什么。
沈涟仔细辨认了第一句,喃声念道:“阴蚀心法,寒气……”只念了六个字,沈涟便能断定,这绝对不是爹爹送给阿娘的礼物。
阿娘日日担心爹爹在外走镖,怎会稀罕什么武功心法。
“快放回去!”沈涟隐隐觉得不安,刚欲把帕子递还沈漪,便听见门外响起了一声闷哼。似是有人摔倒在地,发出了一阵€€€€声响。
“谁!”沈漪壮着胆子一声厉喝。
只见一条黑影出现在了门纱之上,很快地一柄染血的刀锋穿出门纱,那个提着刀的黑衣人劈开了房门,对着她们露出了森森的杀意,“交出来。”
“快跑!”沈涟牵住沈漪转身便跑,顺势踢开了房中的暗格,飞快地窜入了房中的密道。
黑衣人追了上来,堪堪被落下的石门封住了前路。
“漪漪,一会儿你继续往前跑,我走那边的密道,去告知爹爹,家里来贼了。”沈涟一边跑,一边指使沈漪方向,“出了密道,你便往北郊跑,那一带树林密容易藏匿,听清楚了么?”
“阿姐,我害怕。”沈漪毕竟比她年岁小,岂会不怕?
沈漪紧了紧沈涟的手,温声道:“别怕,阿姐一定会找到你的!”
“啊!”
“你们是什么人?!”
“呃!”
“杀人啦!”
两人在密道的分叉口骤然止步,从密道另一端传来的厮杀声清晰可闻,浓烈的血腥味很快沿着密道涌了过来。
“三猛€€€€!”当二叔声嘶力竭的惨声响起,两人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即便她们年岁再小,也明白那边是去不得了。
“阿娘跟爹爹……”沈漪颤抖地开了口,一动不动地望着姐姐。
沈涟眼眶已红,不敢多做迟疑,牵着沈漪便往密道的出口跑去,“别回头,漪漪,我们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那时沈漪以为只要跑出密道,便能迎来杀戮的终至,当她跟着姐姐从密道出跑出来,方才明白,那晚的杀戮才刚刚开始。
“还想跑哪儿去?”
提着屠刀的黑衣杀手如影随形,像是地狱中爬出的鬼魅,一定要把她们的命索去才能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