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雪 第99章

对于李€€而言,这可是难得的亲近沈漪的机会。

在庆州州府养伤的那一个月,谢公子把沈漪看得极紧,李€€难有亲近的机会。好不容易可以一起北上北柳州了,沿途沈漪就没离开过谢公子给她备的船只,李€€最多只能与沈漪点头打个照面。所以算到今日,已是三个多月未能与沈漪单独说上两句话。

沈漪住在府衙最里面的小院里,平日里来得最勤的是师门齐小棠。李€€每回到了门口,便被侍卫拦住去路,没有一回能成功踏入小院的院门。

这日,他托了齐小棠帮他带封信进去,不管成与不成,总归要有所行动才是。

沈漪每日都会在小院的空庭中练上半日的拈花掌,金针已经许久未碰了,就连针囊也放得远远的,落了一层浅灰。

齐小棠甫才踏入小院,便惊觉一道掌风袭来,不禁大呼道:“师姐饶命!”

沈漪收了掌劲,温声道:“不好好练功,今日又跑我这里躲懒。”

齐小棠笑嘻嘻地上前挽住了沈漪的右臂,带着她往房间一边走,一边道:“受人之托,不得不跑这一趟。”

“哦?”沈漪在桌边坐下,倒水喝了一口。因为入冬许久的缘故,只觉入口寒凉,颇是寒牙。

齐小棠笑道:“北疆入冬之后,辎重难行,就算讨伐妖人,也要等到明年开春。师姐偶尔歇息一天,也是可以的。”说完,她从怀中摸出了李€€的信笺,递给了沈漪,“师姐,少帮主给你的信。”

沈漪接过信来,不用打开细看,便已猜到里面是什么内容。她淡然把书信放在一旁,告知齐小棠,“下回不必帮他送信。”

齐小棠知晓师姐这是不悦了,急道:“少帮主鲜少这般央人,我也是没法子了,才接下此信。师姐你好歹看上一看,不想回书,让我带个口信回复也成啊。”

沈漪正色道:“我家门血仇未报,无心儿女私情。”

齐小棠着急地牵住沈漪的衣角,认真道:“话虽如此,可不论是谢公子,还是少帮主,皆是难得的良人,师姐莫要错过了才是。”

沈漪低叹一声,“我去练掌了。”

“师姐!”齐小棠再唤一声,可沈漪不想再与她聊这些无趣之事,迎着凛冽的北风继续练起拈花掌来。

齐小棠在这里待着难受,便只好垂头离开了小院。

寒风呼啸,再下两场大雪,便要入春了。

去年的寒冬还有那抹红裳温暖她,今年的寒冬只剩下她孑然一身,也不知何时才能捕捉到那妖女的蛛丝马迹,把她给揪出来。

心绪已乱,掌风呼啸。

白裳上的九朵金莲迎风招展,她在庭中翩然挥掌,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朵盛放的雪莲,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凌冽的霜色。

齐小棠走出小院,歉然对着院外等候的李€€拱手一拜。

李€€含笑示意她不必自责,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这样孤傲的心性,想来谢公子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所谓知己知彼,他这三个月来一直在观望谢公子与沈漪的相处,乍看一个温文尔雅,一个知书达理,可沈漪的眼神骗不了他。

女人若是喜欢一个男子,岂会是这般淡漠的眼神。只怕是碍于谢公子的出身,不好直接拒绝罢了。

李€€不信自己奈何不得一个坐在木轮车上的废人,这次武林共同剿妖,倒是个难得的机会。所谓刀剑无眼,谢公子若是不幸死在沧溟教妖人手里,朝廷自然怪不到他们身上。

与此同时,徐阳的马车在府衙后门停了下来。

还是那个“伺候”徐阳的戴面具女奴,也还是那个精神矍铄的徐老,两人从马车上先后下来,女奴扶上徐阳,便往谢公子所在的内堂去了。

谢公子早已下令,广邀天下医者齐集州府,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徐阳来此,也算是奉令行事,府中那两家的上乘弟子嗅到了他身上经年沾染的药石味道,便猜到他是奉令而来的大夫,便也没放心上。

入了内堂之后,谢公子便以徐阳诊治他的腿疾为由,屏退了伺候的丫鬟。

“徐老这些日子可好?”谢公子匆匆与徐阳寒暄了一句,不等徐阳开口,便紧紧盯在了夜离雀身上。

徐阳捻须轻笑道:“自是不错。”那凶姑娘虽说喜欢逞口舌之快,却还算得一言九鼎,乖乖地在庄子里养了三个月的伤。

“我自然也好,不然也不会跑来这儿晃荡。”夜离雀的声音响起,已听不出半点虚弱。

谢公子终是放下心来,开门见山道:“夜姐姐需要我办什么?”

“两件事。”夜离雀就喜欢他的直爽。

谢公子笑道:“尽管开口。”

“第一,在北柳州借个庄子给我,万一我真找到了涟姐姐,她需要个静养的地方。”夜离雀这三个月来,在徐阳那里学到不少药理。若是经年累月沾染傀儡药,所谓解药,也只能暂时压下傀儡药毒,无法根除浸染骨髓里的药毒。徐阳想了多日,只能以药浴法子慢慢拔毒,少则一年,多则十年,少不得一个清静地方。

谢公子手头庄子无数,北柳州的庄子自然也不少。若算起清净,有个庄子不错。

“此事不难,三里涧那里就有个庄子,很是幽静。”

“第二。”夜离雀只开了个头,便突然陷入了安静,只静静地看着谢公子,半晌不语。

谢公子被她看得有几分不自然,不由得红了俊脸,“夜姐姐你看什么?”

“这几个月你把漪漪保护得很好,只怕有人要嫉恨你了。”夜离雀虽说没有亲见,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李€€这三个月有多气恼,“即便坐镇州府,你也要当心些,提防一些小人的暗箭。”

谢公子高兴道:“放心!我早就防着他了。”

“不要轻敌。”夜离雀再提醒他。

谢公子点头应允。

“徐老可先行前往三里涧的庄子,我先潜回北疆寻机救人,一旦得手便将人送至庄子上。”夜离雀说完,真心诚意地对着徐阳一拜,“到时就全靠徐老您了。”

“老夫自当尽力而为。”徐阳也对着夜离雀一拜,以当允诺。

谢公子插话道:“夜姐姐明日再走吧。”

“趁着东方离的注意力全在北柳州武林大会上,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我不能错过。”夜离雀已经打定了主意。

谢公子不禁小声嘟囔:“也不看沈姑娘一眼……”

夜离雀神色微沉,轻咳了两声。

谢公子连忙闭了嘴。

哪知夜离雀却道:“有些饿了,我用过晚膳再走。”

谢公子悄悄瞥了一眼天色,此时离正午尚有一个时辰,至于晚膳还有好几个时辰。他清了清嗓子,认真道:“徐老也留下用过晚膳再走吧。”

徐阳笑道:“诺。”

“难得徐老这会儿空闲,可否应我一个不情之请。”谢公子又道。

徐阳恭敬道:“殿下开口,老夫自当遵从。”

“劳烦徐老去内院给沈姑娘诊个平安脉。”谢公子这话可不止是说给徐阳听的。

徐阳饶有深意地笑笑,早就知道这位修罗皇子极是多情,所以才会流连江湖多年,手里养了绝色女奴无数。夜离雀对皇子与家国有恩,所以谢公子才称她为姐、事事相从,此事徐阳可以理解,可皇子如此上心这位沈姑娘,只怕真是另有深意。

“此事可耽搁不得。”徐阳故意肃声答话。

谢公子忙给夜离雀递个眼色,道:“夜姐姐也去瞧瞧,免得说我照顾不好沈姑娘。”

“诺。”夜离雀莞尔领令,便随徐阳离开了内堂,往后院去了。

未到院中便先闻掌风猎猎,三月不见,夜离雀暗忖漪漪是的的确确地长进了。只是她这样的打扮,漪漪定是一眼就能认出来,所以离院门还有一段路时,夜离雀便侧身退至院门一侧,借着院门的遮蔽,悄悄从门边上的镂空雕饰之处顾看院中姑娘的英姿。

徐阳见她神色红润,身姿飒然,望诊的结论已是身体康健。他不便唐突惊扰,便站在门边,静候沈漪把这一路掌法练完。

夜离雀满心喜悦,眼底不觉聚满了思念之色,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沉了几分。

沈漪耳翼微动,余光瞥见院门前来了个熟稔之人,停下招式往这边看来时,徐阳踏入了院门,恰好挡住了雕饰后的夜离雀,笑道:“沈姑娘别来无恙。”

沈漪没想到徐阳竟也奉令来了北柳州州府,敬声道:“多谢徐老挂心,我的伤势已经好了。”

“殿下命我来给沈姑娘诊脉。”

“这……”

沈漪只觉唐突,这已经好几日谢公子没有来大献殷勤了,为何徐阳一来,谢公子又打发他来请脉。

似是哪里不对?

她武功渐长,以至于耳力比往日好了太多。方才她似乎听见了院外多了一个沉重的呼吸声,所以才会留意院门处,可瞧徐阳呼吸如常,想来那呼吸绝不是他的。

徐阳见她神色有异,劝道:“殿下一份好意,还请姑娘赏老夫个脸面。”

“徐老言重了。”沈漪倒不是介意这些,她只是觉得有人在暗处窥看于她,那种感觉她不甚喜欢。

她转念一想,整个府衙能做出这种事的,多半只会是李€€。所以没有再放在心上,邀了徐阳入内,坐定诊脉。

徐阳不知她的心思,夜离雀却猜到些许。她满意地轻舒一口气,竟是忘了她曾教她听息辨位之术,险些暴露了自己的所在。

能时刻保持警惕,证明漪漪记住了她教她的江湖生存之道,夜离雀放心不少。她忍笑转身离去,如此她便可安心前往北疆,办她最该办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铺陈结束~

涟姐姐营救副本开启~

抓个虫。

第108章 荒原棺

北柳州武林大会的消息传至幽狱时东方离正坐在怜妆棺前饮酒。酒是上好的女儿红,也是上回大婚时剩下的。

无常伍折在魍魉城的结果,是东方离没有想到的。分明一切照着她预想的进行着哪知沈漪竟能破局而出在遭逢巨变时还能硬抗下迷香的药性,硬生生地杀出一条生路来。看似江湖上接连折损了两大世家可在东方离看来沈漪无疑已成了她的绊脚石。只是,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

“怜妆你那妹妹如今可是武林的大人物,天佛金莲圣女之名无人不晓你可想一睹她的风光?”东方离趴在棺边,棺中的寒意透骨袭来,怜妆还是怜妆,却生气全无,与尸体无异。

东方离自然是得不到怜妆回应的。

“她若知你就是她的阿姐你猜她会如何选择呢?”东方离只要想到那一幕,便觉血脉微沸。三山阁一战,夜离雀中计惹祸上身沈漪怒领四大世家围剿魍魉城,这出好戏是东方离的杰作虽说结果不是那么令人满意可对东方离而言那不过是这一局的前戏罢了。真正的好戏就等着大胤武林人士联手齐赴北疆她当着众人之面抖出怜妆的真正身份。

到那时金莲圣女成了沧溟教教主的小姨子,江湖人会如何看她,她又如何在江湖立足?

东方离越想越激动,提壶喝了一口女儿红,对着怜妆激动道:“沈漪若是知道,她与夜离雀为了一个假姐姐闹至阴阳两隔,你猜她会不会哭呢?”她迫不及待想看见那一刻,沈漪在江湖上无法立足,悔恨交加。东方离有沈涟在手,或是威逼,或是诱惑,兴许可以将沈漪哄到沧溟教这边来。

酒气袭心,东方离只觉热意横生。她斜眼在房中扫了一圈,却不见一个婢女的踪影。她顿觉不快,扬声喝道:“来人!”

“教……教主有何吩咐?”婢女们都怕极了教主,都躲在门口不敢进去。上个被教主宠爱的婢女死得如何恐怖,她们还心有余悸,谁也不想步那人的后尘。

东方离冷声道:“都进来。”

婢女们脸色惨变,你看我,我看你,没有谁敢先踏出第一步。

“嗯?”东方离重重一哼,脸上已满是怒意。

婢女们每个都怕死,想到教主唤的是她们全部人,应当不会强逼她们做那些事。三人存了侥幸,战战兢兢地走入了房中。

“脱了。”东方离抬起醉眼,冰冷下令。

婢女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不断叩头哀求教主饶命。

东方离听得聒噪,寒声道:“再磨蹭者,关入寒牢,慰藉教中弟子。”

婢女们绝望极了,不论哪一个选择,皆是死路一条。其实她们并不是自愿入教的姑娘,大多都是东方离从附近抓来的村妇,如此小心翼翼地伺候,只为了苟活下来,等待一个与家人重聚的机会。

自从北疆一带的江湖沦为沧溟教地盘后,除了朝廷重兵把守的州府外,其他村落的百姓不论男子还是女子,都落在了沧溟教手里,男子为奴受尽摧残,女子为婢受尽屈辱。他们恨极了沧溟妖教,也怕极了沧溟妖教。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