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出现在漆月视野里的蚊帐,用的年头太久而逐渐发黄,更远的月亮却皎洁不可逼视。
清冷冷的像漆月白天在学校看到的那张脸。
她烦躁躁的翻了个身不再看月亮,脑子里却忍不住想:姓喻,三个字的名字,叫什么呢?
她不知道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才能配得起那张脸,依稀记得语文课上老师念过的诗里有些很美的字眼。
但那些难得出现在课堂的时间都被她呼呼大睡了过去,美丽的字眼并没在她脑子里留下痕迹。
所以这时她只能想到:喻小花。
喻装叉。
再不就来个最反差的喻大壮。
漆月烦躁躁的又蹬了一下腿,但这旧木板搭成的床太小,她长大以后手长脚长的,一个不注意脚趾直接蹬在了木板上,生疼。
漆月骂一声“k”,一把扯过毯子蒙住头。
那女生叫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明明都已经告诉大头她不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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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漆月上午去了趟医院,找到主治医生:“奶奶痒的睡不着,有什么更好一点的药么?”
医生:“痒是肾病的一个常规反应,其实忍忍……”
漆月瞪着他。
医生笑了声:“小丫头好厉害啊,其实有款进口药效果还可以,但就是单纯止痒,性价比不高。”
漆月:“看不起老子是不是?老子有钱。”
医生:“别在我面前一口一个老子的,我年纪都可以当你爸了。”
漆月翻了个白眼:“我又没爸。”
医生笑看着漆月,心里却叹了口气。
他知道漆月没爸,毕竟漆月一个人拖着盲眼的奶奶在他在这里看了这么多年肾病,漆月的家境他最清楚。
漆月是漆红玉从孤儿院收养的,没爸没妈,看着厉害得狠,其实心软得一塌糊涂,当医生的看过太多“久病床前无孝子”的案例,唯有这小丫头,一点罪都舍不得她奶奶受。
从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漆红玉住院时就是漆月一个人忙前忙后的照顾,漆红玉在医院躺了几个月,漆月那么小一个人拎着开水瓶,一天好多趟楼上楼下的打水,从没让漆红玉生过褥疮。
医生心疼漆月,这么多年来漆红玉的医药费不知花了多少,他本来想帮漆月省点钱来着。
漆月不耐烦的很:“快点开药,不然我去小学把你儿子打一顿信不信?”
医生笑:“信信信。”
漆月蹬蹬蹬跑下楼去交钱,摸出一堆零钞。
收银员皱眉:“你扫码付钱嘛。”
漆月:“不,就现金。”
这是她昨晚飙车比赛赢来的,那么危险刺激,从来只用现金。
这么些年虽然有漆红玉的养老金、和收养她后的每月补助,还有她去修摩托车和偶尔去钱夫人那里赚点钱,但漆红玉的医药费实在太高了。
这次漆红玉病情一恶化,又做了不少检查买了不少药,她卡里已经没钱了,但是对着收银员,还是浑不吝的笑着撑住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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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钱夫人去巡场的时候,看到漆月一个人蹲在酒楼门口抽烟。
笑眯眯的扔了烟头跳起来:“钱夫人,我来打几天工行么?”
钱夫人知道漆月这是又没钱了,还是问了句:“不上学?”
漆月嗤了声:“那破学有什么好上的。”
“奶奶那边怎么交代?”
漆月的语气像在说个天大的笑话:“就说竞赛补课呗。”
钱夫人瞟她一眼:“你明明知道你要是好好学,参加竞赛也不是不可能。”
“嘁,有什么意思。”漆月笑嘻嘻的拍马屁:“还是像你这样有意思。”
她上下扫一眼钱夫人,矮小而瘦弱,一身汉代绉纱长袍,胸前挂一串佛珠,手腕上也绕一串佛珠,整个人看上去仙风道骨的,哪里能想到是这样厉害的老板娘。
钱夫人:“有意思吗?”她撸起袖子,脱下佛珠给漆月看自己胳膊上的疤:“还觉得有意思?”
漆月从小性子野,也算见过一些场面了,钱夫人胳膊上如老树根一样盘根错节的疤,还是让她觉得触目惊心。
钱夫人:“我腿上也有,比这还厉害。”
难怪大夏天也总穿长袖长裤,手腕上还戴着佛珠。
漆月小声问:“怎么弄的?”
“再早些年头,过了边境线不知有多乱,我跟人抢生意,那人在我车装了炸弹,还好我命大,一半哑火了。”
漆月抿抿嘴:“享得多大福,受得多大罪。”
钱夫人笑了一声:“小丫头有点胆魄,但这么多年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我跟你说句实话,要是我有个女儿,我绝不让她选这条路。”
漆月半晌不说话。
钱夫人以为她听进去了,正要进酒楼。
漆月小声:“有妈的孩子才有的选。”
“我没妈。”
钱夫人背影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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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月在钱夫人酒楼里打了一周工,渐渐口袋里有点钱了。
这天她骑着摩托往家赶的时候,骑到巷口一个急刹:“苹果打折卖啊?”
老板热情招揽:“嗯嗯,那些不是很新鲜了,你要新鲜的称这些,今天刚到的货。”
漆月下车摘下头盔:“不,就来点这打折的。”
她低头一个一个认真把苹果捡进袋子,略新鲜些的给奶奶,不新鲜的给自己。
她停了摩托车吹着口哨回家:“奶奶,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漆月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奶奶?”
她冲进去,看到漆红玉倒在地板上的身影,她心跳的不行,但从小到大这样的情景她也经历了好多次,这时自有一股镇定:“奶奶别着急,我马上打120。”
漆红玉虚弱的伸手拦她:“别打,费钱呢,我就是有点感冒。”
多年的肾病严重拖累了漆红玉的身体,一感冒就虚弱的不行,想自己摸索着走去厕所都摔在了地上。
漆月扶着漆红玉起来:“烧不烧?我先去买药,如果明早还不行,我们就去医院。”
照顾完漆红玉,漆月趴在阳台上对着外面喘口气。
今晚的月亮还是很美。
她忽然想:不知道喻装叉在干什么呢?
也许在看书,也许在弹钢琴,也许在吃很精致的做成一朵朵花那样的点心。
总之,在跟她过截然不同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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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漆红玉感冒这段时间离不开人照顾,漆月暂时辞去了钱夫人那边的工作。
她白天去学校晃一圈,摩托车行有人要修车她就过去,晚上不好意思麻烦邻居帮忙看着漆红玉了,她就自己在家守着。
漆红玉:“不上晚自习?不是还有竞赛培训?”
漆月:“嗨,我太聪明了,进度把所有人远远落下了,老师让我回来自习呢。”
这天漆月到学校的时候,发现一堆人围着秦冲。
秦冲是关系户的儿子,典型的纨绔子弟,因为成绩实在太差了被塞到了(7)班,他家人也无所谓,反正拿个高中文凭送出国就行。
秦冲:“漆老板,来不来?”
漆月:“来什么?”
秦冲:“我跟周园打赌呢,看谁能追到高岭之花,对方就输一万块钱。”
一说高岭之花,漆月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张冷月一般的脸。
她眉毛挑了挑。
秦冲:“漆老板你也来嘛,你要是赢了就能收我和周园的两万。”
两万,对现在的漆月来说确实是一笔能解燃眉之急的钱。
大头在一旁吹口哨:“漆老板上啊!”
漆月瞟了他一眼。
大头立刻不敢出声了。
漆月转向秦冲:“你们别饥不择食了,装叉犯你们都有兴趣?”
秦冲:“好玩嘛,脸长得好啊。”
漆月:“要玩你们玩,反正我对装叉犯没兴趣。”
她大剌剌扯着书包在座位上坐下。
大头凑过来:“干嘛呀漆老板?两万块钱呢,不要白不要,难道还有你搞不定的妹子?那喻宜之一看就没谈过恋爱,你搞定她不是分分钟的事。”
那是漆月第一次听到喻宜之的名字。
不知是哪两个字?怡知?还是仪知?
漆月冷着脸说:“没兴趣就是没兴趣,跟她说话犯恶心。”
下午下了课,漆月骑着摩托往校门口走的时候,看到喻宜之和秦冲站在一棵香樟树下。
秦冲背对着漆月,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手舞足蹈的动作浮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