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宜之也许想起上次漆月说她都不配合的话,淡漠着脸说了句:“我好怕啊。”
漆月:……
喻宜之还抓起她的手摇了两摇:“真的好怕啊。”
漆月:“……信了信了。”
走了一段路,喻宜之轻轻“啊”一声。
城门洞深处,真的有一个小小豆腐摊露了出来,一个灯罩都没有最低瓦数的灯泡下,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拿一双长长筷子,不停翻动着铁网上小小的豆腐块。
漆月带着喻宜之过去:“叶婆婆。”
婆婆抬头:“阿月,新女朋友啊?”
漆月摇摇头:“不是,朋友。”
喻宜之心一跳,扭头看向漆月。
漆月没看她,微低着头,平时或妩媚或狠戾的眉眼,这会儿在昏黄的光晕下意外显出些温柔的神色。
“朋友?你以前倒从没带朋友来过。”叶婆婆不禁对喻宜之多看两眼:“长得真好看。”
她掩嘴小声,假装不让漆月听到:“你可比阿月以前那些女朋友长得都好看。”
喻宜之轻笑:“谢谢。”
漆月拉着喻宜之坐下,假意不满:“婆婆,你怎么背后说人坏话呢。”
叶婆婆:“我到这个年纪还不能说句大实话呀?本来就是嘛,你看你之前那些女朋友,一个个小妖精似的。”
漆月轻轻嘁一声。
喻宜之坐在她身边,认认真真、沉沉静静的神色,灯光打在她黑发上浮出一圈光晕,像藏着一条小小的彩虹。
漆月在心里嘀咕:叶婆婆你可不知道。
以前那些是妖精,这位可是魔鬼。
收买人心的那种。
她问喻宜之:“吃什么?牛肉五花鸡翅鸭肠……都没有!只有豆腐哈哈哈!”
喻宜之很安静,静到周边空气都跟着宁谧下来,飘荡着一些不知所谓的什么,漆月想抓,那些东西就游走,可漆月低头,那些东西又围拢过来。
像喻宜之的香味一样包围着她。
喻宜之说:“就吃烤豆腐很好。”她仰漆一张脸,认认真真的神色:“婆婆,你怎么在这没什么客人的地方摆摊呢?”
漆月哼一声:“不懂行,叶婆婆哪愁客人?”
叶婆婆笑:“怎么阿月没跟你说?我和阿月奶奶是很年轻时候认识的,我卖烤豆腐,她卖花糕,后来她身体不好,就剩我一个了。我年轻的时候,生意是很好,后来年纪越来越大,人来的太多我也烤不动了,就是好多老客人惦记着我这口味,我就在这僻静地方支个小摊,只给他们烤。”
叶婆婆快速翻动着豆腐,一个个比拇指没大多少的豆腐块滋滋作响,被烤到膨胀,圆鼓鼓的,然后被分别夹到喻宜之和漆月的小盘里。
又端给她们一碗辣椒面。
喻宜之夹起一个放进嘴里,漆月一声“小心”已经说晚了,喻宜之立刻捂住嘴,脸都涨红了€€€€原来豆腐表面看着没什么,内里却是热热流心的包浆,没充分散热,流在舌尖滚烫。
叶婆婆都急了:“你这孩子真傻,怎么不吐出来呢。”
她这小摊支得偏,附近连个卖冰水的都没有。
漆月捏起喻宜之下巴:“张嘴。”
喻宜之粉唇微启,长长睫毛上还沾着眼里刚被烫出的水光。
漆月垂眸一瞬,定了定神,对着喻宜之嘴里吹着。
呼吸在夜风中化为清凉,给嘴里的烫伤带来慰藉。
漆月放开喻宜之的下巴,明明喻宜之皮肤很凉,她指腹却是滚烫。
喻宜之说:“漆月。”
漆月以为大小姐要说被烫伤了回去了,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想走,旧城楼下小小一个豆腐摊又成了只属于她和喻宜之的世界,在这里的时候,她只有喻宜之,喻宜之也只有她。
她扭头,等待着喻宜之的宣判,喻宜之开口,没说要走,而是:“好好吃啊!”
昏暗灯光下,喻宜之的黑眸亮亮的。
两人坐了很久,吃了很多,一起离开的时候喻宜之终于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朋友。”
漆月我摸了根烟出来,懒懒“嗯”一声:”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在学校当着其他人面,你得装着跟我不熟。”
“为什么?”
漆月吐出一口烟答得简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
喻宜之也怕给漆月带来麻烦:“好。”
她笑着对漆月伸出手:“朋友?”
漆月很嫌弃:“干嘛啦。”
“握一下。”
漆月捏着她指尖晃了两晃,又很快甩开了,喻宜之低头,用另只手捏捏指尖刚被漆月捏过的地方。
“喻宜之你不是高冷女神吗?你知道你现在笑得挺傻么?”
喻宜之抬头时还噙着笑意:“就挺开心的。”
“朋友什么的,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过。”
漆月抽着烟看着天边的月亮。
在心里说: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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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漆月去学校的时候,大头扑过来:“漆老板你要再不来学校的话,李大嘴就要到你家抓你了!”
“得了吧他怎么会去旧城区。”漆月揽住大头的肩:“周末他不是不怎么晃荡么?他发现我不在了?”
“还不是为那什么优秀高中评比的事,这不是快期末考了么。”
“哦,对,我都忘了。”
大头咧嘴:“忘了就忘了,本来跟我们致知楼关系不大。”
漆月揽着大头往食堂走:“先陪老子买早饭去,饿死老子了。”
“想吃什么?”
“菠萝包吧。”
漆月挤到小卖部窗口,不一会儿又骂骂咧咧挤出来:“妈的,卖完了。”
身边一阵窃窃私语:“看,是喻宜之哎。”
“她怎么会在早饭时间来食堂?”
“肯定是家里做饭阿姨生病了之类的呗。”
漆月循声望去,喻宜之淡淡一张脸,连来食堂吃早饭都抱着一本书。
议论声又启:“都是人脸,人家怎么那么会长?现在我其他学校的同学都来找我打听了,都知道我们学校有这么个女神。”
“你别说,喻女神那张冷脸越看越有味道,人家那长相就适合高冷,要是哪天她冲我笑一下,我估计还吓得慌了。”
漆月低头挑挑唇。
吓得慌么?
其实并不。
喻宜之笑起来意外的和谐,嘴角微翘,幅度不大,像春风吹在一池湖水上,只有那么一点浅浅的褶,却让整池湖水都生动起来。
脸透着一点点淡粉,像粉白的点点花瓣飘在湖上。
漆月抬头的时候,喻宜之刚好擦过她身边,眼睛并没看她,一张脸还是淡淡冷冷的,留下一缕香。
“女神用什么香水啊?”
“醉了醉了。”
漆月抱怨了小卖部几句,也像完全没看见喻宜之似的,揽着大头往外走。
大头瞟一眼喻宜之背影:“漆老板,你现在跟她没什么了吧?”
“说得好像老子跟她有过什么似的。”
大头欲言又止。
漆月在他头上一拍:“别多想了,我跟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大头轻声:“嗯,你知道就好。”
出了食堂,喻宜之抱着书本往左,漆月懒懒散散揽着大头往右。
一人通往格物楼的光明未来,一人通往致知楼的混沌世界。一人身后跟着无数仰慕者窃窃私语着“女神好美”,一个身后毁誉参半“漆老板跟妖精似的跟她谈两周也挺值”。
两人渐行渐远,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分头跟在两人身后的人群中,没有任何人会把她俩联系在一起。
上课以后,漆月却收到微信。
是那轮带阴翳的月亮:“到格物楼顶来一下,不来你就死定了。”
漆月挑挑眉,站起来就往外面走,老师也不敢管她,只有大头小声问:“漆老板你去哪?”
漆月懒懒的:“尿尿。”
她游荡到格物楼顶楼的时候,走廊边站着一个纤长的人影,迎着风,长发向后飘扬。
漆月站在原地,如果眼睛能变做相机的取景框,她觉得这是很值得拍下来的一幕。
看了良久,才走过去,伸手。
喻宜之的背影美好的近乎虚幻,好像怎么抓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