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往电梯方向走去的喻宜之回头。
“谢谢你。”漆月摸摸鼻子,像她这样整天“我k”不离口的人,让她老老实实说起礼貌用语真是要了老命。
但是。
她红着脸梗着脖子:“谢谢你在我最难熬的时候陪着我,我……挺开心的。”
喻宜之笑一笑就走了,一路用指甲尖,把漆月刚在她掌心掐出的小月牙围起来。
喻宜之很难描述那时的心情是什么,她满身臭汗,自己都能闻到自己身上一股酸涩的味道,可心里胀鼓鼓的,像饱满破壳的果实,有种很清新的汁液流淌出来。
一路淌过她心脏,书写着两个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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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宜之走出医院时,一堆人闹哄哄的冲过来,担架上抬着一个人,皮肤上泛着猩红和青斑,衣服上的絮状呕吐物发出腐朽的气息。
那些人冲来的太快,喻宜之只来得将将靠墙避让,来不及移开的眼神和担架上的人对上€€€€那是一双灰败的眼,让人想起死鱼、木偶和一切没生命力的东西。
虽然抬他来的人声嘶力竭吼着:“医生!医生!他错把老鼠药吃下去了!”
一队穿白大褂的人匆匆跑来。
但喻宜之很清楚,担架上的人与死亡一线之隔,即便救回来,身体也会留下无数后遗症。
她走出医院,炽烈起来的阳光晒得她几欲呕吐。
口袋里手机滋滋两声,很快断掉,喻文泰终于把她手机打没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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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宜之打专车回了家,洗澡洗头,吹干头发,把手机插在充电器上给喻文泰发了条信息:“我在家。”
喻文泰到家的时间也没比她晚多少,喻宜之平静的站起来,庆幸自己没有留在医院,不然以喻文泰的人脉,分分钟找到她在哪。
“你一个人跑回K市干什么?大过年的要这样让家人担心么?”
“我不想上清大。”
“你认真的?”喻文泰皱眉。
“我想考卡迪夫大学。”
“就算离我们很远你也愿意?”
“我就想离你们很远啊。”喻宜之说:“就想离你很远。”
那是她第一次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虽然她很清楚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喻文泰笑容僵在脸上:“你过来,我们好好谈一下。”
“等一下,我先给你泡杯茶。”
这是喻宜之少有的主动。
喻文泰看着她背影往厨房走,没有阻止。
喻宜之放茶包的手在剧烈颤抖。
今天遇到的担架上的那个人,那双死鱼一样的眼睛又浮现在她眼前,空气里都是呕吐物腐败的味道。
喻宜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手抖得更厉害了。
她做不到。
她很明确的察觉出€€€€至少此时此刻,她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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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月发现,寒假之后的几天,喻宜之又失联了。
发过去的微信都石沉大海,打电话过去显示手机已关机。
漆红玉身体逐渐好转,漆月有天回家帮漆红玉取东西时,绕路去了趟喻家别墅,里面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这家人已经回来的迹象。
漆月只得离开,却又碰到喻家的家政阿姨。
现在看到漆月跟老熟人似的:“来找少爷?他们还没回来呢。”
“什么时候回?”
“没几天了,等小姐开学他们就回来了。”
漆月点点头€€€€也只能等下去了。
开学报道那天漆月去的很早,手还被新发下来的书划了道口子,让她心里烦躁躁的。
她今天又给喻宜之打电话,倒是通了,但没人接,微信也没人回。
她叼着烟就往格物楼走,走了一半才发现叼反了,烟屁股支出一截泛着淡淡的黄。
她觉得喻宜之没来。
所以当在高(1)班教室里,看到那张平静又清冷的脸时,她愣了一下,在所有人目光被她吸引过来时都没来得及移开眼神。
所有人都看到她在盯着喻宜之。
她摸了下鼻子,扯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喂,装叉犯,老子最近手头有点紧,你出来下。”
教室里人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班长站起来刚要说话,漆月手指她点两点:“坐下,胆儿肥了是不是?”
喻宜之说:“没事。”
她跟着漆月走出教室。
漆月知道满教室的人都在看她们,她一边维持着漫不经心的笑,一边压低声音:“喻宜之,我为什么联系不上你?”
喻宜之:“我忙着学习。”
喻宜之看上去没有一点事,漆月怀疑喻文泰对她动手的想法站不住脚。
但她还是问:“是不是你一个人跑回K市惹你爸生气了,他管着你?”
“你想多了。”
喻宜之叫她:“快回致知楼吧,不是说让别人知道我们很熟不好?再说下去他们该怀疑了。”
她转身走了两步,回头,低声:“对了,我保送清大的事办成了,是我喜欢的建筑专业,我觉得也挺好。”
她回教室去了。
漆月在原地愣半天,才转身离开,听到教室里同学在关切的问喻宜之:“那女混混没为难你吧?”
喻宜之声音很淡:“没有,我说如果再找我麻烦就告诉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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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月在致知楼走廊抽着烟,大头在她旁边折纸飞机玩。
“咚”的一声,纸飞机撞在漆月额角上。
漆月眯眼:“你小子活腻了是吧?”
大头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真不是故意的,真是不小心。”
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大头捡起纸飞机,换了个方向以免再撞到漆月:“不过你想什么呢?都走神了。”
漆月吐出一阵缭绕的烟:“装深沉。”
大头突然叫:“是装……啊不,是喻宜之,她怎么到致知楼这边来了。”
教导主任出现,跟喻宜之对话两句,大头就懂了:“哦,又是辅导后进生来了吧。漆老板,这次大小姐对口扶贫的还是你吗?”
漆月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
她没听说这件事,但如果还像上学期一样能选择后进生帮助的话,喻宜之会选她的吧?
开学好几天了,她们都没什么好好说话的机会。
接着教导主任身影消失了,喻宜之一个人站在楼下,漆月把没抽完的半支烟掐灭,心心念念等着教导主任来叫她。
教导主任出现在楼梯口,狠狠瞪了她眼:“刚才是不是又抽烟?我都闻着味了!”
漆月笑得慵懒:“是你老婆逼你戒烟,你自己太想抽产生幻觉了吧?”
“跟老师说话放尊重点!”教导主任又瞪她一眼,但并没跟她过多纠缠,走到(7)班教室门口敲敲门:“赵倩,你出来。”
他带着赵倩下楼,跟喻宜之面对面说话。
大头:“喻宜之这次帮的怎么是赵倩啊?”
漆月瞥他一眼:“老子都考全班第一了,还需要帮么?”
大头恍然大悟:“对哦!”
只有漆月自己知道不是这样,就算她考(7)班第一,哪怕跟其他班最后一名比差距也是显而易见,怎么就不需要辅导了?
不是还说想让她高考的吗?
她对着楼下喊:“喂,装叉犯!”
喻宜之抬头看她,淡漠的脸上没任何表情,倒是跟喻宜之走一起的教导主任骂她:“谁让你乱给同学起绰号的?!”
漆月勾起唇角笑,也不知喻宜之有没有看出她笑容是慌的。
大头说:“你们现在还要在学校装不熟啊?”
只有漆月知道不是这样。
喻宜之刚才看她那一眼,眼里藏着真实的冷意,对她的态度就是变了€€€€喻宜之在推开她。
大头捡起纸飞机继续玩,漆月看得心烦:“你能不能别玩这么幼稚的东西了?”
大头不敢顶嘴小声嘀咕:“你不幼稚,看你情人节玩出什么花来,都空窗那么久了……”
漆月一愣,摸出手机看了眼。
哦,今年小年刚好是情人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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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带着旺盛的荷尔蒙,情人节当天,学校到处都是躁动的味道。
漆月课桌抽屉里塞满了巧克力,这会儿又被一个高二学妹叫了出去。
学妹拿着一块巧克力:“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