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卧室小到逼仄,窗户也小,望出去只能看到半轮月亮,一点清辉洒进来。
以前漆月从不觉得遗憾,因为月亮就在她身边。
两人从前就在这张旧木板床上,聊天,唱歌,接吻,顶着蚊帐扮仙女。
现在坐在这里,却是沉默无话。
漆月站起来:“还是走吧。”
喻宜之攥住她手腕拉她坐下,托住她后脑,吻了上来。
那是和七年前一样缠绵细密的吻,鼻尖轻蹭,唇齿相依,漆月偷偷睁眼,喻宜之闭着眼吻得那么投入,睫毛尖颤抖着轻扫她睫毛。
要不是七年前发生过那样的事,她真会觉得喻宜之爱惨了她。
喻宜之脱掉那贵得要死的西装外套,铺在床上,搂着她倒了下去。
重逢后她们做过很多次,都是她对喻宜之,带着肆虐的报复。
而这会儿喻宜之轻抚着她,就像七年前那样。
七年前喻宜之做了那样的事一走了之以后,漆月下的第一个决心就是再不为爱做受。
这时她却没有拒绝。
快冬天了,两人却一身都是汗,枕头上床单上是灰尘的味道,又被喻宜之身上的香味所淹没。
直到最后伴着漆月丢了自我,喻宜之那熟悉的一皱眉。
漆月犹豫一下,伸手抚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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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走出老屋时,喻宜之的车真被人划了。
不是别的车不小心蹭到,就是有人怀着满满的恶意,拿着硬币或钥匙,划了长长难看的一道。
漆月蹙眉,不过联想到当年喻宜之借她一把伞都会被人偷,发生这样的事也不稀奇。
她想了下:“监控的话这边没有,只有路口有一个,不知道……”
喻宜之说:“算了。”
她干脆利落的打电话报了保险,她显然买了最高保额,那边服务人员的态度春风化雨。
两人等待一个红灯,喻宜之目光落在自己手指上:“为什么愿意?”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愿意了。”
漆月勾唇,习惯性摸出一支烟,又想起问喻宜之:“能抽吗?”
喻宜之点一下头。
漆月打开车窗,抽两口烟后手伸出去,碎落的烟灰就被夜风吹走。
快入冬了,但以K市的气候,夜风也并不寒冷。
漆月叼着烟眯着眼:“反正你都要走了嘛,再也不回来了。”
“我也懒得再恨你了,就当,不留遗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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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驱车回家,漆红玉还没睡,近两年,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睡眠也越来越少。
漆月看得心酸,走过去依偎在她床边:“奶奶,你的衣服找到了。”
“好,好。”漆红玉摩挲着那旧衣,像摩挲着她一去不复返的旧时光。
“阿月别难过,其实我不怕死。”
漆月一愣。
是刚才她那极其微妙的鼻音被漆红玉听出了么?
“奶奶你说什么呢,有我这么个大魔王孙女,阎罗王都不敢收你,你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漆红玉拉着她的手笑,那笑容里有一种洞彻的了然。
肾病患者换肾后的平均寿命是十年,是大家心里都知道的事实。
“我只是怕我死了以后,你就一个人了。”漆红玉说:“不过幸好,小喻回来了,我之前好怕她不回来了。”
“你说起小喻的时候,声音里都在笑你知道吗?”漆红玉轻抚她的头:“这下好了,我的阿月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漆月垂眸盯着被罩,喻宜之给漆红玉准备的,有昂贵的细密的织纹。
“嗯。”她轻声说:“奶奶不用担心,喻宜之她……会一直陪着我的。”
走出房间,漆月低头想着事,手腕忽然被一把拉住。
喻宜之背靠在房间门旁的墙上,搂住漆月的腰。
漆月玩笑一句:“干嘛啊,我没体力了。”
喻宜之却没笑:“说,你不想让我走。”
漆月一怔。
“喻宜之你说什么呢?”
“说你不想让我走,我就留下来。”
“永远留在K市?”
“对。”
漆月嗤一声:“你觉得我还会信你么?”
“你是不愿信,还是不敢信?”
漆月推开她的拥抱,一个人往客厅走:“喻宜之,别说这样的傻话了。”
“老城改造项目做完,你就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别再回K市,这儿对你来说没什么愉快回忆。”
喻宜之默默望着她的背影。
可是这儿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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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圣诞节了。
漆月在摩托车行修车,小北问她:“漆老板,找不找美女陪你过节?”
漆月叼着烟笑:“找个屁啊,老子现在拼事业好么?”
“也是。”小北点点头:“听说钱夫人想把华亭都交给你管了,很快你就不用来这里修车了。”
“老子修车那是兴趣爱好。”她把扳手往小北手里一丢:“好了,今天钱夫人找我,早点撤。”
她骑着火红的摩托车飞驰,金色的长发随风飞舞,头顶是灰茫茫的天。
路边有女生看到她:“怎么会有漆老板这样又美又帅的呢?唉她现在不谈恋爱了好可惜。”
“谈也没用,反正最多两周就分,她从没真的喜欢过什么人吧。”
“也是,她那样没有心的人,怎么会真的喜欢什么人呢。”
漆月拢着卫衣走进酒楼最深处的办公室:“干妈。”
钱夫人正在点香,一点一点极耐心的把小香炉里香料压平,用模具按出莲花形的暗纹,用一根长香点了,烟雾缭绕,摆出一个虔诚礼佛的手势,胸前的沉香佛珠来回晃着。
瞟漆月一眼:“都说要把华亭给你管,让你提前穿正装开始适应了。”
漆月笑嘻嘻:“这不是还没过去吗?这么穿舒服点。”
“坐。”钱夫人指指转椅:“听说,你答应帮齐盛做老城改造项目了?”
漆月懒洋洋跷起二郎腿:“我就说干妈怎么突然回来了,原来回来管我来了。”
“缺钱?”
“没有啊。”
“缺钱的话,我先借你。”
漆月笑了:“干妈,真没有。”
“你还年轻,有些事你不知道厉害关系,老城区改造是块大蛋糕,阿辉那边也盯着。大家要是都不动,互相看着,那这几年相安无事。要是你一掺合,你觉得他会由着你?”
“阿辉这几年从你这里抢的生意够多了。”
钱夫人摇摇头:“你这么想,他不这么想。”
“可老城区改造项目不管拖几年,只要一启动,还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躲不掉的。”
“既然不缺钱,为什么要去冒这个险?”钱夫人问:“就为了她?”
“不是的。”漆月挑唇笑的时候总有股傲气,像天地间没什么能压得垮她:“干妈你忘了?那是我的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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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盛K市分公司,会议室。
开完会后有人大着胆子问了句:“喻总,圣诞节怎么过啊?”
“瞎问什么,喻总怎么会过圣诞节,喻总当然把所有时间用来工作。”
抱着电脑走出去时,艾景皓追上喻宜之:“喻总声名远播啊,现在连员工都知道你是个不过节的人了。”
喻宜之笑笑:“你呢?回邶城?”
“对,你知道我妈的。”
艾美云那样的出身,接触舶来文化的早,表面低调,其实一家人还是有过圣诞节的习惯。
“一路平安。”
“宜之。”
喻宜之回头,艾景皓站在走廊里,跟即将进办公室的喻宜之隔着段距离,犹豫一下。
“其实如果不用回邶城的话,我想约你过节。”
年轻儒雅的男人,害羞起来有股真诚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