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缭绕,空中的雪片拍不分明,喻宜之镜头对准的是地面她俩的影子。
头挨着头,纷扬的墨点描摹她们终于共赏的第一场大雪。
“咔嚓”一声。
喻宜之给漆月看照片,那是漆月第一次发现,人的影子也是会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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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而来的春天里,喻宜之接到市里通知。
老城区改造入围市文化建设重点项目,喻宜之作为项目负责人,受邀在晚会上致辞。
巧合的是,晚会当天,是一中同学会。
她们这届留在K市的人不算多,全年级协同举办,她俩收到同样的邀请函。
喻宜之扭头问:“要去吗?”
漆月晃晃手中纸页:“你想去吗?”
一周后,市文化晚会如期举办。
因不设现场观众,漆月送喻宜之到电视台门口:“我找个酒吧,看直播等你。”
喻宜之点头:“好。”
她进去,立马有工作人员过来招呼:“喻总,化妆间在这边。”
喻宜之进去,换好礼服,又有专业化妆师上前。
她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淡而薄的唇被一点点描摹,她鲜少化这么浓的妆,看上去又是截然不一样的风情。
当主持人介绍她出场时,她拎着裙摆迤迤登台。
现场一片惊呼:“这是地产行业的女总监?”
“我还以为是模特,身材和气质太好了吧。”
漆月在酒吧里,面前放着杯可口可乐,把一颗五香花生丢进嘴,看着观众脸上讶异的神情发笑。
她穿松垮垮T恤加牛仔裤,套花里胡哨的棒球外套,透出散漫又妩媚的神情,也许眼底的光太过锋锐,不少人往她这边瞟,却无一人上前搭讪。
而舞台上的喻宜之,黑色抹胸礼服,露出线条优越的锁骨,宽肩窄腰,肤白胜雪,脸上是浓墨重彩的妆,却被她冷傲的气质压着,反而显出一种干净的清冽。
及至现在,仍不会有人把她和舞台上的喻宜之看作同类,但她已全然不在意了。
月光何其皎皎,足以模糊所有的界线。
喻宜之轻按鼠标,把月亮楼的最终效果图投射在屏幕,引来一片称奇。
主持人问:“这实在是很特别的设计,请问喻总,你构思这一项目的初衷是什么呢?”
喻宜之凑近话筒:“家。”
“我想造一个家。”
“对所有人而言,家都是和爱联系在一起。人们通常是因为所爱的人,才想建造一个家,让爱始终有归处。”
“生活的面貌千姿百态,有些人幸运,人生单纯如一张白纸,有些人坎坷,人生复杂出叶片的脉络,我们走在其中,其实很容易迷失方向,去追逐金钱、名利、权势,和外人称羡的一切,每一条分岔的小径,都足以引导出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埋头赶路太久,有时会忘了自己是谁,这种时候只要记得抬头,月光总是皎亮。”
“我策划这一项目的初衷很简单,无论走得多远,愿月光,照亮每一段归家的路。”
电视台外的酒吧,漆月望着屏幕。
想起她和喻宜之在孤儿院唯一的一张合照,其实那时她俩几乎不认识,那张合照纯属偶然。
小小宜之在前景,露出完全不属于六岁的冷冽盯着镜头,而她在后景的树上无意望向镜头,像只顽皮的猴子。
一静一动,一冷一热,她们在用完全相反的方式,倔强的掩藏伤痛,压抑对家的渴望。
她们曾以不同的方式流离,而终有一日,喻宜之实现了漆月“让你住进月亮里”的梦。
喻宜之致辞完毕,全场掌声雷动。
她扬手一撩发,对着特写镜头,露出指间钻戒,和额角那轮粉月亮纹身,若有似无的挑唇。
下台更衣完毕,她站在电视台门口,等漆月来接。
两个女孩与她一样提前退场,站在另一边等车。
对着她背影窃窃私语:“姐姐太杀了,穿西装也跟穿礼服一样好看,我好想她用高跟鞋踩我一脚!”
“你听她刚才的致辞,肯定是有对象了。”
“是是,而且你有没有看到,她手上戴着钻戒,额角还有很小的一轮月亮纹身,真的是很喜欢月亮啊。”
“可能跟她爱的人有关吧。”
“你说她现在等的,会不会就是她的月亮?”
这时,一阵轰鸣,火红的机车贴着路边开过来。
机车上的人戴着头盔,刹车后抬起护目镜,露出一对锋利又妩媚的猫儿眼。
等在路边的高冷女总监,此刻绽露笑颜,接过机车上那人抛来的头盔,熟练的戴上,利落跨上后座。
一阵堵车之中,两人潇洒的离去。
两个女孩看愣了:“骑车的那人是个女生啊!”
“也太酷了吧!这是什么迷人反差感!她俩好配!”
道路的拥堵,在漆月的车技面前不值一提。
开到举办同学会的酒楼,她叫喻宜之:“你先进去,我去停车。”
喻宜之推门,走进宴会厅。
她参加完直播才赶过来,到得晚,老同学已喝过一轮,气氛正热烈。
而她一现身,几乎人人止住了话头停下了酒杯,向她望过来。
因为今晚同学会,没人从电视台晚会直播中看到喻宜之的状态,十年过去,人人都好奇曾经的高冷校花变成了什么样,有没有发福走样,或眼下开始冒出细纹。
当见到喻宜之一身米白西装、宽肩窄腰、黑发柔顺,所有人都震了震。
岁月厚待美人,喻宜之比以前更纤细美丽,因成熟而更加气场十足,只是那种清冽的气质始终没变。
她挑了两个空位相邻的一桌落座。
有人撺掇池晨:“你以前不是对校花有意思么,去敬杯酒啊。”
曾经的翩然少年,终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也许喻宜之的出现,让他想起了过往最好的时光。
端着酒杯过去:“喻宜之,好久不见,能敬你一杯么?”
喻宜之抬头,眸光仍是浅淡,举杯跟他碰了一下。
池晨顺势拉开她身边座椅,喻宜之伸手去拦:“不好意思,这里有人。”
指间的钻戒闪闪发亮。
池晨一愣,走回自己座位。
其他人也看到了喻宜之的钻戒,立即吃瓜:“校花有对象了?”
“什么人啊?哎我听说,她以前可是把齐盛的太子爷都给拒了。”
“看着还是那么冷,也不知谈起恋爱来什么样。”
喻宜之的确冷,用眼神给一道道凉菜降温。
只是在门又一次被推开的时候,瞬间柔和了眉眼。
漆月的出现引发了另一轮骚动:“是漆老板!”
“我还以为她肯定不会来同学会呢。”
“看着还是那么拽啊。”
“但有一说一,还是那么好看,难怪喻宜之转学过来之前她是颜霸。”
漆月的机车靴踢踢踏踏,故意不系好的鞋带甩出落拓的节奏,(7)班那一桌开始起哄:“漆老板,过来坐。”
漆月勾唇:“怎么,很想老子啊?”
“今天不行,改天跟你们聚。”
众人的眼神越来越诧异,眼睁睁看着她向喻宜之那一桌走去。
还拉开了喻宜之身边的座椅。
“我k,漆老板去找喻校花干嘛?”
“她们俩以前不是很不对付么?我记得漆老板以前还叫人家装叉犯,这是干嘛,还想找麻烦?”
“但喻校花怎么没阻止漆老板坐下呢,她不是在等她对象么?”
漆月坐下后,扫一眼喻宜之面前的酒杯:“别喝酒了吧。”
“你这段时间应酬多,胃不是不太舒服?”
看了看桌上的杏仁奶:“要不喝这个?”
喻宜之:“你决定。”
等漆月给喻宜之斟完,手指间分明也有枚戒指,众人几乎已忘了遮掩眼中的惊讶。
“你、你们……”
漆月一脸坦然:“我们在一起。”
喻宜之挑唇。
到现在,漆月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说出这句话了。
有人惊讶到撞翻酒杯,洒了满桌。
“你们怎么会……?什么时候开始的?”
喻宜之接话:“算起来的话,从十七岁开始。”
同学会散场,漆月骑机车载喻宜之回家。
喻宜之明明只喝了一杯,此时却觉得体内荡漾着恰到好处、令人欣悦的酒意,软软贴着漆月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