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后来,两个孩子可能聊到家庭,钟卿意模棱两可道:“当然这是我猜测,可能是岑清伊提到家是秦观园林,而你也知道你奶奶家在秦观园林对街,所以你们开始在那里见面。”
江知意印象里可不就是总往奶奶家跑么,她还跟奶奶介绍岑清伊,叫她九儿,她们会爬地道去找对方玩,“我倒是不记得这一段了,不记得她怎么跟我提到秦观园林的了。”江知意苦思无果,只能放弃。
“好了,差不多了,我好像能说的都说了。”钟卿意端起杯子,水杯空了。
岑清伊拿起她杯子,重新倒满,江知意一旁敲了下桌面,“我还有个疑问。”
既然钟卿意目睹母亲死去,岑清伊失忆不能追究真凶她理解,“为什么你也没有追究,因为你太小,不知道该怎样还是?”江知意换位思考,如果她的父母突然死亡,她可能没办法就此接受结果。
岑清伊今天接收信息太多,她有点乱,此刻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想知道。
钟卿意喝口水,软弱无骨地靠着椅背,“我从没有放弃过,这么多年一直在搜集证据,只不过,像你说的,我一人之力,终究有限,而且我的状态也不太好。”
岑清伊还是费解,“那不对啊。”
岑清伊记得自己车祸后,身上有纸条,有照片的,“我的照片和纸条,你又作何解释?”
第 328 章 别放弃啊,钟卿意
岑清伊突然发现,她曾经坚信的过去,也有假的。
她开始怀疑她的整个人生,还有什么是真的?
“傻瓜,那是我放的。”钟卿意唉了一声,“早于母亲死去前,父亲就消失了,家里不断有人找麻烦,母亲把我送到别处,还不告诉我,她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出去,短时间内不要回来。”
得益于父母打小严管,外界几乎不知道岑简汐还有个孩子,更不知道还有个领养的孩子,秦蓁家虽然知道,但得益于秦蓁喜欢岑清伊,一直爱护的心理,也从不往外说。
再后来是江知意认识岑清伊,她性子淡漠,也从不跟别人提,结果就是外界不知岑家有后。
“现在看来,老天也还是帮了我们,因为不知道我们存在,所以没有人来斩草除根,”钟卿意有些后怕地抚顺胸口的郁结之气,“但是当时确实有人调查过我们的存在,我怕你后续会有麻烦,就把纸条和照片放你身上了。”
“那照片?”岑清伊疑惑,江知意大胆推测,“不会是你的亲生父母吧?”
钟卿意扬起灿烂的笑,却因为此刻脸色苍白,有些勉强,“你答对了,那是我的亲生父母,上一任院长临终前,给我的。”
岑清伊的心从钟卿意开始讲故事揪起来,现在莫名地作疼,“你找过她们吗?”她以为她不幸,但总有人比她不幸。
钟卿意若有所思地摇摇头,笑着嘁了一声,“算了吧,她们可能有难言之隐呢,我有那个精力不如活好自己的。”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钟卿意手压着胸口,长舒口气道:“我说完了,有点困,我能在这里睡会吗?”
岑清伊的心口,好像被人放了一只会无限膨胀的气球,现在气球开始鼓起来,她的胸腔被撑到极致,甚至有点痛,呼吸闷到她不得不深呼吸。
岑清伊自认为进步不少,以往她看见岑简汐的名字会晕厥,去博森药业旧址回想母亲跳楼的画面,她也扛不住打击,现在她只是心口钝痛,她可以忍住的。
只是,应激反应好像要来了,整个人有点晕,恶心,难受,她急需新鲜空气。
“我出去透透气。”岑清伊站起身。
江知意也跟着站起身,看一眼半躺的钟卿意,她拉着岑清伊的手说:“你先去外面坐会,我去趟洗手间,马上出去。”她推着岑清伊往外走,边说:“钟卿意,你睡吧。”
江知意出门握了握岑清伊的手,“怎么样?有没有难受?”
岑清伊怕她担心,扬起笑,镇定道:“没事的,就是在房间里呆久了,有点闷。”
送岑清伊到门口,确定她下楼,转身去了洗手间。
岑清伊下楼,迎着微凉的风,心尖刺痛,和她突然落泪那次有点像,心疼得好像被谁攥住,她忍不住开始干呕。
泪水打湿眼眶,岑清伊站在垃圾桶旁,干呕几次,最终还是吐出来了。
即使理智让她能保持清醒,但疼痛不会因此减少一分。
这就是真相的滋味吗?一点都不甜,甚至苦到难以下咽。
曾经对钟卿意的厌恶,不知怎么的,变成疼惜。
这个傻子,一个人心里藏这么多事,她不累么?
岑清伊擦擦额头的虚汗,长舒口气,慢慢往超市走。
楼上,钟卿意心口隐隐作疼,她擦了擦鼻尖,有虚汗。
钟卿意迫切需要躺下来,整个人难受得厉害,她不由得蜷缩身体,抑制不住的痛苦低吟在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江知意重新推开门,钟卿意闭着眼睛,她感觉到有一片阴影挡住她。
“别装睡了。”江知意俯下身,目光如炬,钟卿意仍是假寐。
江知意突然惊道:“九儿,你怎么回来了!”
钟卿意梦地睁开眼,对上江知意淡然的墨色双眸。
妈的,她被骗了!
江知意淡声问:“你怎么不装了?”
钟卿意无言,“你这人,坏得很啊。”
江知意无奈地叹口气,“你没事吧?”江知意俯下身,“你身体不舒服,我看出来了。”
钟卿意睫毛颤了颤,无力道:“想要骗过同行,有点难。”
“你什么情况?”江知意俯身拽钟卿意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钟卿意挣脱开,“不用。”
江知意眸光一转,笃定道:“你去过了是吧,医生怎么说。”
钟卿意不吭声,江知意蹙眉道:“钟卿意,你不是小孩子了,别在这方面任性。”
钟卿意再次躺下,呼吸急促,她背对着江知意,身体还是因为疼痛蜷缩。
江知意盯着疼到呼吸发颤,身体发抖的人,全明白了,“你看过了,医生说治不好了。”
钟卿意咳咳笑了两声,费劲地抬起手,竖起拇指,意思是:你真聪明。
江知意心往下坠,她用力深呼吸,这一刻,她无法再从心底里去讨厌钟卿意。
“我会给你介绍更好的医生,西医不行,还有中医可以续命。”江知意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她,“你不会是放弃了吧?这可不像你,当初缠着我那股讨厌的劲儿哪去了。”
钟卿意疼痛难忍,身体用力挤向沙发,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说:“我想呆一会。”
疼痛是矜贵的,当一个人承受病痛时,外界的一点声音都可能变成加剧疼痛的利器。
江知意静静地站在钟卿意背后,望着她蜷缩的身体,不知这样的情况多久,她一个人又独自承受多久了。
人啊,来到这世上,其实是为了遭罪吧。
早之前和岑清伊分开时,江知意眼底看不到草的绿,花的粉,天的蓝……她入眼皆是死气沉沉的景象,那时她想,人间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地狱?
这世上,有不痛苦的人吗?
如果有,她真羡慕。
岑清伊打来电话,江知意挂断准备回信息,岑清伊信息过来:姐姐遇到什么情况了,需要我上去吗?
元宝的mama:不用,宝贝,我马上了,我有点渴了,宝贝帮我买瓶水。
楼下的岑清伊,拿着刚买的一瓶水,晃了晃,只剩半瓶,她慢吞吞地往超市走,心口的钝痛在慢慢消失。
片刻后,钟卿意身体慢慢放松,舒口气,江知意才轻声说:“走吧,我送你去医院,配合治疗。”
钟卿意不做声,江知意走到她身后,轻叹口气,颇有几分渴求,“钟卿意,她才刚有姐姐,才刚找到家人,你……”江知意声音很低,“你别那么残忍。”老天,别那么残忍,把九儿的姐姐还给她吧。
钟卿意费力地坐起身,江知意搀扶她,发现她身体还是抖的,钟卿意苦笑道:“没用的。”其实可以活的话,她也不想死,“你看我那么怕她不认我,都不敢告诉她,我是被领养的姐姐。”
江知意咬了咬牙关,“告诉我,医生怎么说的。”
“简单来说,我的心脏,随时可能罢工。”钟卿意让医生检查的时候,医生也很是惊讶,她怀疑钟卿意有长期的服药病史,导致心脏从内部开始糜烂,钟卿意也没否认,“我确实长期吃药。”
江知意不解,如果有病,为什么不早治疗?而非要靠药物维持到现在?她像是想到什么,“所以你到底什么病,一开始知道就是无法治愈的吗?”
当代医学尽管进步,但面对构造复杂的人体,还是有太多的病症无法医治。
“我怎么说呢,”钟卿意半晌没做声,江知意定定地望着她,钟卿意叹口气,“哎,就是自己作死吧,我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这应该是多次试验的后果,现在心脏从内部糜烂,机能在渐渐丧失。”
“那换心脏不就行了吗?”江知意作为医生,不愿放弃任何一个人的生命,更何况这个人是岑清伊的亲人。
“恩……”钟卿意笑了笑,“其实,我估计这副身体都要完了,只换心脏心脏是不行的。”
钟卿意为了快速找到消灭隐性α基因采取极端手段,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只是没等有成果,被林依依发现,林依依终止她自残式的研究,“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么短时间……”
“因为我的方法,不是想着消灭α基因,而是让它和身体达成一种平衡。”江知意看过自己的笔记,她曾经和钟卿意一样,也想过消灭,但代价太大,“因为任何药物,都没办法做到针对性的消灭α基因。”
江知意的笔记里,也曾出现过,拿自己身体做实验的字样,但后面不知为什么没有了。
她的笔记中断过一段时间,再次开始之后,她调整了方向,从消灭变成共存。
钟卿意衷心祝贺江知意,“有你这个药,我就算死了,也安心了。”
濒死的遗言似的,江知意蹲下身,认真盯着钟卿意的眼睛,“既然我知道,我就不能看着你放弃,这件事,我可以替你保密,但是你要答应我,配合治疗,”她抬起手,掌心握了握,最后握住钟卿意的腕子,像是在给她力量,“我会用尽所有办法救你,但是你要有求生的意志。”
钟卿意微微别过头,泪水滑落,这辈子,她都以为她是上帝的弃子,检查时,医生说鉴于她的情况特殊,下次复查,必须有家书陪同,以防有意外情况发生,便于随时抢救。
家属,是钟卿意人生里的高奢词汇,她索性不再去检查,准备等死了。
“老天没有放弃你,你也不要放弃自己。”江知意紧紧地握着钟卿意的腕子,“就算为了九儿,可以么?”
钟卿意低低地抽泣,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江知意缓缓站起身,低头盯着钟卿意发顶那绺白发,忽然说:“你真的爱她吗?我说的是爱情的爱。”
钟卿意抬手抹眼泪,颤声道:“你放心,从你们结婚那刻起,我就退回到最初的位置。”
“不,你没有,我之前研发药物时,发现你和清伊在一起时,体内多巴胺值很高,我以为是亲情的原因,但现在看来,我的研究没有问题,你也一样是因为爱情受到刺激,会导致多巴胺值升高。”江知意得出结论,现在的对岑清伊依旧有爱,爱情的爱。
“我不会做任何过分的事。”钟卿意强调。
江知意认真地说:“你误会了,我是想说,如果你爱她,请一定坚持活下去,我不介意跟你竞争,如果你有办法……”
钟卿意哑然失笑,最后笑到眼泪又流出来,“哪有你这样劝人的。”
江知意还是一本正经,“所以,明天去医院,做全身检查,我会全程陪你,直到你痊愈。”
钟卿意笑着笑着又哭了,哭得很大声,哽咽道:“你好讨厌啊。”她悲凉久了,不习惯被温暖,她会没出息地服软。
江知意转身坐到钟卿意身边,“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一靠。”
钟卿意的额头距离江知意的肩膀几厘米,她始终靠过去,江知意抬手按了下她的脑袋,她终于靠着江知意的肩膀,哭声渐渐止不住。
门突然被推开,岑清伊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江知意招手,“正好,你姐需要借一个肩膀依靠下。”
岑清伊眼眶泛酸,她走到沙发旁,江知意起身往外走,“我在门口等你们,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