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心病折磨,现在身体也糟透了,钟卿意的身体已经快到一个极限,“我们再想想别的方法吧。”她平静的语气里藏不住急切,江知意劝慰道:“别急。”
不急不行,钟卿意怕时间不多了。
两人从医院出来,街对面的小摊位支起,食物的香气飘散的到处都是,不少患者家属正三三两两围拢在摊位前。
“想吃什么?”江知意放慢脚步,钟卿意长舒口气,“其实不太有胃口。”
“那也得吃。”江知意拽着人,往街对面走,“太晚了,不回家折腾,对付吃点吧。”
两人坐在路边的铁板烧摊子,小马扎凳子并排放,江知意抬腿跨坐,钟卿意脚尖勾着凳子往旁边拽,拉开距离也坐下。
猪肉丁,青菜叶,胡萝卜丝,菠萝块……各种颜色混合在一起,老板熟练的洒油,滋滋啦啦的声音,香气浓郁。
一人一份,两个纸盒,满满的堆成小山。
一次性筷子质量不好,毛刺扎手,江知意换了个方向,大头夹菜。
钟卿意失神地盯着时,江知意大快朵颐地吃起来,她看着看着肚子开始咕咕叫。
钟卿意感慨道:“你比我还接地气。”
“本来就普通人。”江知意随口道,“在部队那会,比这苦的日子多的是。”
归家路上等红灯,江知意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方向盘,钟卿意趴在窗口,吹着夜风,声音被风刮得忽高忽低,“那段时间很难熬吧?”
是啊,江知意记不清多难,只是难到不愿再想起。
“所以,或许我该谢谢你,你试着帮我催眠。”
“可惜,失败了。”钟卿意回过头,黑亮的眼睛望着她,“我后来想了想,之所以失败,可能是你爱的太深。”
爱之入骨,区区催眠,怎么抵得过相思之苦?
“我有一个小箱子,里面都是我和她的记忆。”江知意回想当初,现在的她再回看过去的她,像是在看一段老电影,“直到我从心底平和地接纳她已婚的事,我才把小箱子锁起来,再也没打开。”
江知意也没告诉过岑清伊,她那只小箱里封存的,是她对她的思念。
“这家伙挺有福气的。”钟卿意笑了笑,语气挺宠溺。
“那也是我的福气。”江知意噙着笑,“所以你也要好好的,尝尝恋爱的甜。”
车子停到楼下,江知意翻出手机,有岑清伊发来的视频。
“哟,会走了。”钟卿意听见视频声音,凑过来看,越看越笑,“这小样儿太可爱了。”
钟卿意仿佛看见曾经的岑清伊,那么小巧,那么的可爱。
江知意回家,元宝兴奋地睡不着,在岑清伊拎着两只小手帮扶下,她摇摇晃晃走向妈妈。
江知意抱起元宝,稀罕地蹭她的脸,元宝咯咯笑。
“元宝真棒啊。”钟卿意抬手摸了摸黑黑的小发茬,“今天剃头啦?”
天气渐热,忍冬今天拿着推子,突突突给元宝剃了头。
“谁给剃的?”江知意逗着问,元宝小脑袋晃了晃,小手乱舞,指着忍冬。
岑清伊吐槽,“你看看她的手艺烂的,给我家大宝差点剃成秃子,你倒是给留点啊。”
“不瞒你说,你们问江老五,在部队,我都给她们剪头发的。”忍冬洋洋得意,“我还给大宝儿剪了个小闪电呢,你们看。”
元宝小脑袋的侧面,剃了个Z字母,江知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闪电,有点歪,别劈着你自己。”
众人欢笑,元宝也跟着笑,学会走路对她来说是新鲜的,她要自己下来走,还不让人扶。
元宝小手举着,两个小短腿晃悠,跟喝醉似的,大家都盯得紧。
元宝小碎步越走越快,眼看着失去平衡,岑清伊一个健步冲过去抱起,元宝小手捧着她的脸,琴了又琴。
“看见没,这小崽子就跟她琴。”江知意故意吃醋,岑清伊抱着孩子过来,“快琴妈妈。”
元宝凑过来,吧唧啃了一口,口水沾上了。
一晚上,闹到入夜,元宝犯困打呵欠,秦清澜赶紧抱着回房。
眼看着八月来临,岑清伊睡前翻来覆去,江知意抱住她,“怎么了?”
“我在想直播的事。”
“放轻松。”
岑清伊黑漆漆的眸子眨了眨,“姐姐,我带什么面具比较好。”
江知意笑出声,“你在想这个吗?”她还以为狼崽子担心直播不顺利,岑清伊嘿嘿一笑,“我想帅点。”
江知意抱着人,揉揉她的脑袋,宠溺地说了句,“你啊。”
翌日,各自散开去忙碌,江知意临走前叮嘱钟卿意,“你现在需要多休息,院里那边尽量别去了。”
“不行,我的病人我得负责。”钟卿意后期已经很少接心理病人,她怕自己随时会缺席,不过之前负责的,她也得好好善后。
江知意到达办公室,打开电脑,陆续收到钟卿意的体检报告。
如钟卿意所说,她的五脏六腑确实都有些小问题,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来自心脏。
心脏从内部开始糜烂,等到烂透了,钟卿意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至于糜烂的原因,现在还没有确定,医生只能推测,钟卿意是多度服用药物。m.biqubao.com
心内科提供的报告还显示,钟卿意可能曾经做过心脏方面的手术。
江知意打电话给钟卿意,“你做过手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
钟卿意那头沉默无声,江知意叫她:“钟卿意?”
“恩。”钟卿意声音低缓,不愿提起的样子,“有什么问题吗?”
江知意想听细节,钟卿意提供的细节,是她少年时去医院体检,再醒来,已经动过手术,父母给她的说法是:检查时发现问题,直接开刀做手术了。
“所以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做手术了?”
“算是吧。”钟卿意后续凭着记忆去找过当时的医院,试图找到自己的手术病例,不过没有找到,主治医生也不知道是谁。
离谱,江知意疑惑道:“你们的父母真的很离谱。”
“……”
“你知道清伊两颗心脏吗?”
“啊?”钟卿意蒙了,“两颗心脏?真的假的?”
“你看你也不知道。”江知意生出疑心,对岑简汐和薛予知的过去愈发好奇,“她自己的心脏天生薄弱,可能不足以支撑她活着,右侧的心脏是移植的。”
江知意问出钟卿意当年做手术的医院,也不是别家,是与江城协和医院齐名的三甲医院€€€€江城华西医院。
江知意发动朋友圈,最终从穆青那里获取一个以外的信息:廉如是之前是在华西医院工作的,后来去了协和医院。
钟卿意印象中,是在她十几岁左右的年龄,具体多少,不确定。
廉如是,在钟卿意10岁那年,从华西医院转到和谐医院。
廉如是到底赶没赶上钟卿意的手术,不好说,不过既然在华西医院工作过,肯定有人脉。
岑清伊本打算直接去问,江知意劝阻她,“咱们关系不够硬,这事儿交给穆青。”
穆青家和廉如是家,私交甚好,岑清伊好奇地问:“那穆青家和廉程家关系好吗?”
“据我所知,廉如是和廉程关系不好。”见面后,穆青的话解答了岑清伊的疑问,“我倒是可以问问,不过我也够呛,我在她眼里,也是个小屁孩。”
没想到的是,廉如是态度倒不错,答应帮忙问问。
“还行啊,我还以为廉教授不能同意。”岑清伊显然想得简单,穆青和江知意都用关爱的眼神看着她,岑清伊挠挠耳朵,“怎么了吗?”
答应,只是礼貌而已,至于问不问,怎么问,这次是重点。
穆青做好多久等的准备,廉如是的电话却在当天下午打来,“病历都是隐私,外人无权查看,建议钟卿意本人去医院。”
“她去过,没找到。”
“你让她明天一早去华西医院门口等我。”
穆青的好消息,换来众人的开心,岑清伊竖起拇指,“廉教授办事靠谱。”
晚上,岑清伊下楼溜达时,撞见树荫下纳凉的廉如是,她不说话,只是咧嘴笑。
廉如是定定地望着她,岑清伊笑到最后,有点尴尬,摸摸鼻梁,转身往别处走了。
不料想,别墅区太大,两人又在花园的拐角相遇。
“廖教授。”岑清伊主动打招呼,嘴角还是翘着的,廉如是掸去长凳上的灰尘,边坐边说:“什么事这么高兴?”
“谢谢廉教授答应帮我姐找病历。”
“啊,”廉如是淡淡地应声,“她是你姐?”
岑清伊歪着头看她,点了点头,廉如是眯着眼,盛夏的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生烦躁,她提高音儿,“你们一个姓岑,一个姓钟。”
“恩。”岑清伊没打算细说,毕竟她也不清楚,廉如是也没问。
两人静静地坐在长凳上,夏风拂面,岑清伊张开指尖,像是在自言自语,“好温柔的风啊。”
温柔的人,注意到的是晚风,她却只注意到震耳的蝉鸣。
“眉梢疼么?”廉如是保持之前靠着椅背的姿势,岑清伊指尖挠了下微微发痒的伤口,“不疼,这两天就可以拆线了。”
“小姑娘矜贵着点,别弄得到处都是伤。”廉如是淡声道,岑清伊嗯嗯两声,乖巧地说:“我知道啦。”
第二天一早,岑清伊陪同钟卿意一起去医院。
与此同时,江知意也到达协和医院,让林院长帮忙查查全网,岑清伊在协和医院就诊过的病史。
让江知意意外的是,岑清伊就诊的这几次,她都知道,最早那次是岑清伊来精神科就诊。
之后是区信息素机构大楼登记。
再之后是误诊乳腺癌来这里复查。
接下来是额头缝针……
江知意想起了什么,她打电话给岑清伊问进展。
“还在查呢。”岑清伊没说几句,江知意让她把电话给钟卿意。
“怎么了?”钟卿意声音有些抖,或许是看着廉如是认真沟通的样子,她觉得能找到病历的希望很大,江知意压低声音,“你跟廉教授说一声,顺便查一下,华西医院有没有清伊就诊的病例……”
钟卿意了然,江知意不放心地提醒,“尽量避开清伊,先别让她知道。”
钟卿意面无表情,“我知道了,还有吗?”
“有。”江知意接连报出几个名字,钟卿意愣了愣,转身走到旁边,低声问:“你在协和医院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