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高朋从名城天下出来,去了协和医院实验楼。
费慧竹正好在实验室,对薛高朋的出现,见怪不怪。
“我想了解下火灾的事。”薛高朋拉过椅子坐下,“你要是方便,就现在跟我说下,不方便就等刑警队的传唤,你再去队里。”
费慧竹淡淡笑了笑,“薛队长是在威胁我么?”
“不是威胁,是告知,”薛高朋也笑了,“作为我国公民,有义务配合刑警队的工作。”
费慧竹的说辞,基本和薛高朋之前了解的差不多。
值班人员违规使用取暖设备,意外失火。
“报警人是谁?”薛高朋问,旁边有同行的人做记录。
“那你应该问消防队,我当时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知道这件事时,已经很晚了。”
“听说,你跟名城天下物业反应过,可能烧死了人。”
“是的。”
“然后你就找慧远大师处理后事了。”
费慧竹面色微动,嗯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烧死人的?”
“我也是听周围人议论的。”
“所以,那个值班的,是谁,在哪,联系方式是什么?”薛高朋从兜里掏出手机,“告诉我,我打过去。”
可惜,手机已经是空号,薛高朋记下名字,问了那人大致的样貌。
费慧竹表示记不清了,薛高朋反问:“你们录用的人,没有建档留存么?”
“非正式员工,不会建档。”
“你不会以为你一句不记得,没有建档,我们就查不到了吧?”薛高朋提醒费慧竹,尽量诚实点。
“你可以调查。”费慧竹面色平静,语气平和。
薛高朋当着费慧竹的面拨通户籍科的电话,让他帮忙查人。
费慧竹的手机这时响起,她低头看了一眼,站起身刚要走,却被薛高朋拉住。
费慧竹抵抗,但抵不过薛高朋的力气,他愣是拽到眼前,来电者是成一串号码。
看似陌生,但薛高朋记得。
“现在接通,按免提。”
“你……”
“请你配合警方的调查。”
费慧竹深吸口气,眉梢微挑,有了一丝愠怒,“这是我的私人电话。”
“私人?”薛高朋笑了笑,“我告诉你,我知道这个号码是谁,你也别在这里给我演戏,立刻接通,装作我不在你身边。”
费慧竹一动不动,薛高朋探手拿过手机,滑动接通,按免提。
里面出来熟悉的声音,还有一句,“警方来过了。”
第 426 章 兄妹的晚餐
慧远大师打来的电话,费慧竹一言不发。
慧远大师大概有所察觉,他静默几秒,“没事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电话挂了,费慧竹淡漠地望着薛高朋,薛高朋将手机放在桌上,“打扰了。”
薛高朋转身走了,出了门打电话给队里。
“派人过来,盯着费慧竹,看她今天会去哪。”
“对,西北门。”
薛高朋又给秋语发了条信息,让她明天一早去报警,火灾的事,配合他跟上级申请立案。
薛高朋站在路口,一眼能看见深色墙面,他助跑跃身跳到墙上。
燃烧的废墟仍在,薛高朋看了一眼路线,跳下墙头,给小王打了个电话,“今晚夜里,跟我出个警,然后跟鉴定科说一声,让他们明天早点来。”
费慧竹一直看着薛高朋转弯,打给慧远大师。
两人约定今天见面,费慧竹看看时间,坐到座位上。
这一天,费慧竹面前的经书摊开,始终定在那一页没动过。
看似波澜不惊的外目标,内心却风起云涌,没有片刻的安宁。
周五,费慧竹提前离开,她关上门,锁上门后左右看看。
最终,费慧竹放弃以往常走的路线,她从正门离开。
刑警队的人发现时,实验室的门已经关了。
“老大,她没走西北门。”
“嗯,果然察觉了。”薛高朋并不意外,“这恰恰说明,她心虚。”
“那现在?”
“没事,我已经派人到檀香寺门口了。”
可惜,薛高朋再次预测失误,费慧竹没有出现在檀香寺。
两人约在江城近郊的一家私人茶楼€€€€清心居,费慧竹到的早,在庭院里小坐,听服务生的“欢迎光临”,她偏过头,慧远大师到了。
服务生见了他们,低头问好,一个身穿旗袍的姑娘领着他们。
“老样子。”费慧竹如是说。
木门拉上,费慧竹和慧远大师面对面坐下。
“今天怎么回事?”慧远大师问。
费慧竹简单说了薛高朋过来询问的事,慧远大师正欲开口,木门被叩三下,服务生送来茶水。
费慧竹从服务生手里接过来,替慧远大师斟满一杯,“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地下实验室。”慧远大师淡淡地望着费慧竹,“跟我说说吧。”
费慧竹给自己倒茶,垂眸道:“与你无关的事,不必要知道。”
“事到如今,真的与我无关吗?”慧远大师语气平和,不是责怪,“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我对你向来有应必答,也从不过问你的事,无条件相信你,但是……”
但是后面,才是重点。
但是,现在不同往日。
薛高朋频繁出现在檀香寺,岑清伊言行举行与过去迥异,一切都在说明,有些事正在发生,且正在失控。
慧远大师深吸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少有地露出痛苦的神色,“你知道,”他顿了顿,费了很大力气,来消化这件事,“我第一次听说檀香寺下面有一个实验室时,我有多震惊吗?”
费慧竹捧着茶杯的手,轻颤了一下,啜饮一口,轻舒一口气。
“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成熟稳重的人,你有主见,一直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你也是这样向我说明的,”慧远大师抬眸,静静地望着对面的亲人,不知为何生出陌生感,“但为什么我听见的,看见的,感知到的,却不是这样。”
慧远大师一再表示,他不想怀疑费慧竹,但现在他需要费慧竹跟他亲口说明,实验室到底是什么情况。
地下实验室,从发现那一刻,慧远大师的心便再也无法沉静,“我就一直想,那实验室有多大,会和后院的面积一样大吗?那可着实不小。”
慧远大师轻叹口气,“我又想,那实验室,到底拿来做什么的?如果是正规用途,你在协和医院,为什么不在医院研究呢?”言外之意,那是不是地下实验室,确实做了见不得光的事。
费慧竹始终沉默,慧远大师痛心道:“我夜不能寐,我更在想,我的家人,时常出入檀香寺,我以为都是为了求精佛法,我以为她去后院只是为缅怀亡灵,但是我不知道她去了地下实验室。”
慧远大师深吸口气,声音微微发颤,“慧竹,你告诉我,这个实验室,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人不知鬼不觉就有了那么大的实验室,你怎么做到的?”
慧远大师至今不明白,既然是实验室,总归有些设备庞大,那搬进实验室的时候总该有人看见吧?他却从未听人提起过。
慧远大师的情绪,从平和到激烈,从痛心到失望。
他多少年心静如水,禅定已久的心,乱作一团。
费慧竹一言不发,任凭慧远大师百般劝说。
薛高朋的出现,说明事态的严重性,“他问了我很多,他也一定会彻查到底,如果你真的做了……”biqubao.com
慧远大师想劝费慧竹主动说明一切,“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费慧竹越是沉默,慧远大师越是心情沉重。
服务生进来上菜,都是定制的素食。
慧远大师无心用餐,静默半晌问:“你是铁了心要这样,不计任何后果是么?”
费慧竹主动递过筷子,“这事你别管,再有人问起,推到我身上就可以了。”
慧远大师没接筷子,起身拂袖而去。
房门再次被关上,费慧竹僵在空中的手落下。
桌上缭绕的香气扑鼻,费慧竹默默地拿起手边的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在对面的碗里,对着空气轻轻说了句:“浪费食物不好,我也没胃口,但不能浪费,这不是你教我的么?”
费慧竹自己吃了块豆腐,抿抿唇,嗯了一声,“味道依旧不错,我们两个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以后会越来越少,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费慧竹咽下豆腐,又夹了一块笋片,也是先放到慧远大师的碗中。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的,”费慧竹低着头,筷子落在碗边,“像你说的,你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长辈了,除了你,我也没有谁可以依靠了,但我又没办法依靠,我不想给你惹麻烦,但还是……”
费慧竹叹口气,她吃了小半碗饭,撂下筷子,擦擦唇,盯着对面凉掉的米饭,“有的话,我希望这辈子都没机会跟你说,但若有一天我跟你说了,那大概是我走进了绝境,再也没机会出来了吧。”
费慧竹站起身,离开时,外面下了雪。
费慧竹站在门口,仰头闭上眼睛,细碎的雪花洒落在脸上。
雪花融化,微凉,这感觉不陌生,像是她曾经滚烫的热泪转瞬冰凉。
费慧竹望着脚下的路,左边是死胡同,前面是高耸的墙。
她其实没得选择,只能往右走,不管右边路况如何,她也只能向右。
费慧竹转身迈出第一步,这一步至关重要,她决定了她想要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