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告知岑清伊,现在林依依想尝试唤醒岑简汐,“但是这需要家属同意。”
江知意如此急切的原因,一是患者被催眠的时间越久,对于患者本身越不好。
尽管岑简汐和钟夏夜看起来生命体征平稳,大部分要得益于身上插满的那些管子。
“等她们真的苏醒,我们可以明显注意到,她们本身的机能严重退化。”江知意少有的语气严肃,岑清伊听得紧张,“你说得对,我能理解,就是她们现在其实是靠机器活着。”
“对。”江知意心急的第二个原因,她有种预感,袁怀瑾似乎很不想岑简汐醒来,“这或许是我的错觉,但岑简汐苏醒对她按理说对她没坏处,她不该阻挠,我不信她只是单纯从院方的角度出发。”
“难道岑简汐知道些什么?”
江知意不敢确定,“再就是说,林依依的存在,与岑简汐而言,是特别的,她具备更加专业的水准,比我经验多。”
难得的是,林依依现在被她激将之后,有勇气迈出一步,付出实践。
“那就试试吧。”岑清伊早就想过,岑简汐和钟夏夜现在是最坏的结果,沦为一辈子靠机器活着的植物人,“万一能醒,对现有案情没准有帮助。”
江知意望着ICU病房里的林依依,已是泪流满面,心疼道:“你这傻姑娘,她是你妈妈,她醒来,你想的只是对案情有帮助?”
岑清伊明白她的意思,无奈地笑,“说实话,姐姐,到现在我好像也没那么期待什么了,就……”既然开始,就好好地走到最后,对于亲情,她已经不奢望。
清醒理智的父亲都不来找她,昏迷已久醒来的母亲,没准都不记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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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个,姐姐要问家属,是不是也该问薛予知呢?”岑清伊自嘲地笑了笑,“我可能是她们都不愿承认的女儿,我有权利决定人家的治疗方案吗?”
“宝贝,我知道你难过,但咱们不说丧气话。”江知意心疼,很想抱抱她,“薛予知和岑简汐离婚了,与她们而言,你是她们之间的联结者。”
岑清伊嗯了一声,“我现在去医院。”
岑清伊准备来医院汇合,江知意守在门口,她想看看林依依的催眠过程。
当患者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催眠师与患者很难建立联结。
至于江知意上次催眠林依依顺利的原因:林依依懂催眠,知道如何快速进入催眠,更懂得如何配合江知意。
江知意熟读《灵魂催眠》之后,对于其中的言辞,语气,动作,甚至于气息,都有着深刻的理解。
像是音乐的节拍,催眠师与被催眠人的节奏达到同频次共振,两个人会像是两条缠绕的曲线,攀延环绕而上。
进入催眠状态后,两个人的身体、情绪变化、甚至于思想世界,会相互传达给对方,某种程度可以达到感同身受。
区别在于,催眠师是主控者,被催眠的人像是跟随者。
于是就会出现,林依依听从江知意的指令,用她给予的无形橡皮擦,擦掉那些覆盖在记忆上的薄膜。
记忆,如同被吹冲散泥沙后显露的礁石,棱角分明,清晰可见。
江知意抬手看看时间,15分钟过去,林依依仍然没能和岑简汐建立联结。
太难了,和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建立联结,她根本不会配合你。
就像是你要抓住一个看不见的游魂,只有成功碰到她,才有可能抓住。
即便真的抓住,仍然得不到回应,催眠师需要抓紧她的手,将她一点点拽回到现实世界。
一场拉扯局,林依依能不能成功地把岑简汐从催眠中拽出来,考验她的心理素质,技术能力,持久力……
江知意观看催眠过程,换位思考,如果她做催眠,她会怎么做?
岑清伊来医院的路上,接到薛高朋的电话,“我们要去名流会所,去看看你说的那间房,没有监控没有信号,还有什么你想查的?”
岑清伊停车在路边,翻开手里的云笔记,“对了,名流会所大厅有一个鱼缸,鱼缸里有个手机,不知道是谁的,拿出来会不会有用。”
薛高朋已经到会所门口,“行,我看下,等会回你。”
岑清伊索性停在那等着,她对去医院,有一种莫名的抗拒,她不知道林依依是否能唤醒母亲,唤醒与否,后续她又该怎么样?
遇见江知意之前,岑清伊的人生决定几乎都是自己决定。
林沅芷和秦蓁曾经参与她的人生,那是她同意的,后来她远离她们,不允许她们进入自己的内心世界。
再后来,遇见江知意,岑清伊算是遇到一个有事可以商量的人。
有依靠久了形成依赖,岑清伊满心思都是江知意,她难过痛苦无助时,脑海里的精神支柱都是江知意。
岑清伊有时悲观地想,如果她和江知意不能善终,她都不知该如何往下走。
或许她会走近死胡同,或许她连走得勇气都没有。
岑清伊正胡思乱想,薛高朋发来微信语音,“我拿到了,早进水了,数据估计只剩云端的笔记。”
继而,又过来一条,“我查过监控,也跟张开富核实了,手机是张开富的,他现在很坦诚,所以也不打算费力破解手机了。”
岑清伊重新启动车子,继续往医院去。
只是没开出多远,手机又响了。
岑清伊重新停在路边,这次是院长。
“岑律师,冒昧给你打电话,请问你昨天是不是答应鹿弥什么事了?”院长问的无奈。
聊过之后,岑清伊才知道,鹿弥今天反常,早上让院长帮忙扎小辫,之后饭也不吃,从早上一直等到现在,“我都怕晒伤她。”
院长叹息,“这孩子不怎么跟人亲近,想来想去,也就和岑律师走得近。”
岑清伊看看时间,刚过13点,“我说了给她过生日,让她回房间,我晚上18点左右过来。”
院长让岑清伊等一会,片刻后,她听见院长说:“鹿弥,岑律师说了,她晚上18点过来,你先回去吃点东西,好好午睡,好不好?”继而又对着话筒说:“岑律师你跟她说。”
岑清伊哄着,鹿弥终于啃了个馒头,喝凉水,躺下午睡了。
一般小孩子心地单纯,也不怎么记事,但鹿弥似乎恰恰相反,她逻辑性强,遵守约定。
她即便再喜欢,也懂得拒绝,哪怕一个草莓蛋糕,也要说以后还,她才肯接受。
真是有个性的小姑娘,岑清伊挺喜欢。
4月的江城,午后微热,阳光透过车窗,灼热肌肤。
岑清伊开车再次驶向医院,车流熙攘,一辆警车与她擦车而过。
开车的是技术小王,副驾驶打瞌睡的薛高朋,最近缺觉缺得厉害,怕他开车不安全,小王充当司机。
清心居,暂不接待外部客人,薛予知被婉拒,她只能在门口等。
车子停在清心居门口,薛高朋睡得呼噜声四起,睡得正香。
薛予知走到车边,小王按下车窗,指了指副驾驶的薛高朋,低声问:“能不能让他再睡会?”
薛予知点头,小王指了指后面,让她上车等着。
薛予知摇摇头,她找个阴凉处站着。
薛高朋倒是有察觉,身体突然一个激灵,陡然坐起身。
“到了?”薛高朋眯着眼,左右瞧瞧,揉了揉眼,捏一把小王的手臂,“不是让你叫我吗?”
薛高朋连忙下车,腿一软,差点没摔倒。
“老大!”小王叫了一声,薛予知走近,“没事吧?”
“腿麻了。”薛高朋捶了捶腿,“等久了吧?”
“没事,你要不然继续休息会。”薛高朋看得出薛高朋很累,黑眼圈跟熊猫似的,“咱们不急于这一会。”
薛高朋往里走,亮出证件,工作人员只能让开。
薛高朋问出费徽沅与费慧竹固定吃饭的房间,他顺便查看录像,兄妹两见面次数不算多。
“其实,他们大多时都是在檀香寺见面吧?”薛高朋自言自语,薛予知嗯了一声,“是的。”
两人回到房间,观赏似的走了一圈,清新雅致的茶房,四四方方一张桌,两把木质椅子。
两人落座,聊了最近的案情。
薛予知能诈出费慧竹的自首,是她意料之中的。
“你没想过失败?万一失败,下次难度更大。”薛高朋挺好奇她的操作方法。
薛予知告诉他也无妨,先有费慧竹释放信息素试图对她下手,结果薛予知利用自己研发的植物素,反而让费慧竹陷入被催眠的状态。
“费慧竹的自控力非一般人能比,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研究她的突破口。”黄天不负苦心人,历时几年,薛予知初步成功,“但是这种植物素效果微弱,所以费慧竹当时只是进入短暂的被催眠效果,后面她的潜意识会抵抗。”
薛予知原想继续研究,这次使用是冒险的,幸好是她赌赢了,“我认识费慧竹比较久,能察觉到她的心理疾病,也算是利用了这一点。”
薛高朋低头整理笔记,“那我们往前聊,聊聊你和岑简汐,聊聊博森药业。”
她和岑简汐的事,之前和江知意说过的,薛予知不介意再说一次。
至于博森药业,薛予知可以证明一件事,“两家公司研究出的成果,应该属于博森药业。”
薛高朋挑眉,“你当时为什么不站出来?”
“我那会儿正是自我试验副作用的爆发期,连活着都费劲,别说这些事了。”也有这个原因,薛予知后续没有再找岑简汐。
“那你有证据吗?”薛高朋笔尖点了点笔记本,“事情过了这么久,可不是你一句话就能证明的。”
证据是有的,薛予知已经在搜集,“最主要的证据,是我曾经在一篇SCI论文中提到过,这篇论文曾经发布,后来被人检举,就是名流集团据为己有后,把我举报了,期刊为了避免麻烦,直接撤下来,说是要调查,没了后续,我那会儿心灰意冷,也没去追究这个。”
薛予知现在正和国外联系,寻找撤掉的稿件,“稿件里有所有的数据,都是我亲自实验出来的,我这里有部分手稿,但不全。”
国外答应帮忙找,但没那么快。
“如果能证明新蒲标属于博森药业,岑简汐会很欣慰吧?”薛高朋挠挠头,“这世上,总有些强盗,自己不行,要抢别人的。”
抢东西本身已经违法,问题是还把人逼上绝路。
末了,薛予知以自己没吃饭为由,让薛高朋和小王陪她吃个饭。
最近薛高朋的辛苦,大家肉眼所见,他是少见的好刑警,刚正不阿,执着于真相,为了案件拼了所有。
当三人从清心居离开时,薛予知拒绝他们的护送。
薛高朋抽出一根烟,眺了一眼薛予知,“这些事都忙完了,你打算干点什么?”
“可能偷偷去看她们简汐和清伊,然后去环游世界吧。”薛予知也不知道能去做些什么,希望离她们远点,能断掉日思夜想见她们的念想。
岑清伊已经抵达医院,补签风险通知书。
江知意接近一个姿势守在门口,听见旁边走来的脚步声,医生到了身边就要推门。
江知意一把拦住他,“你要做什么?”
医生往里面看了一眼,“我还想问你们在做什么,我来检查病人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