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帧道:“上次去医院的时候我看到你妈了,她现在挺憔悴的,老了很多,听说你姐姐没管你爸,搬出庆家了,你爸妈欠了不少钱,不过房子和首饰卖一卖也能还上,就是以后的日子苦一点。”
庆虞一点都不想听这些,咖啡没喝,她道:“那个谈话节目我再考虑一下,可能不会接。”
余帧笑了笑,从西服里拿出请柬,说:“我结婚,想邀请你来。庆虞,我们一起长大,你经历过什么我全都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来看看我的婚礼,我们已经逃出来了。”
看到艳丽又忠诚的红色请帖,她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道:“我可以带人吗?”
余帧:“年郁老师吗?你们俩一起来的话我女朋友可能就忘了结婚的事了,不过我很欢迎,年郁老师那边我会单独发一份请柬。”
庆虞看了看他,才发觉当年越过他望窗外时看到的死气沉沉都是过去了,他的西服不好看,但人比当年挺拔。
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年郁的电话,说了余帧结婚的事,问年郁要不要一起去,年郁说:“还有一个月,那时候我们都休假,可以去。”
庆虞停了车,踢了踢轮胎,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年郁道:“好。”
“从前有两只可爱的小兔子,她们互相喜欢,然后在一起了,很久以后一只兔子问另一只,‘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求婚啊,是不是想吃完就跑?’你猜那只小兔子怎么回答的?”
年郁那边噼里啪啦一阵,好像打翻了什么东西,过了片刻,她说:“那只兔子到现在都不明白,我求之不得。”
庆虞握紧手机,心跳加快,“那你之前有想过吗?”
年郁说:“一直在想。”
“啊,”庆虞道:“那你先拍,等你回来了我们商量一下。”
年郁那边静了一阵,说:“不反悔吧?”
庆虞笑出声:“不反悔。”
去宠物店把猫领回去,刚上楼,就在拐角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庆沅。
楼道昏暗,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明明几步的距离,她的目光却遥远的像隔了一整个文明。
猫开始叫唤起来。
庆沅看向她:“从没回过我的信息,我以为你手机坏了。”
庆虞扭头往年郁那边走,大不了今晚住年郁家里。
刚走了一步,庆沅忽然喊住她,“庆虞!”
她声音里含着怒意:“你明明都想起来了,为什么不敢承认!”
脚步停下。
庆沅慢慢走过来,面对着她,阴郁沉沉:“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呢,我知道你都想起来了,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庆虞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看了她一眼,道:“你要站在这边还是那边,这取决于我今晚去哪儿睡。”
庆沅脸上浮现一丝狰狞,扭曲着脸道:“你就是这么对我的?难道当时一起许愿,说要踩碎美德的人不是你吗?”
她看着她怀里的猫,猫瑟缩了一下,“还养着它?那你记得祁浣吗?她同意你跟年郁在一起了吗?当时你决定杀死她,现在呢,她死了吗?”
她抓住庆虞的手,庆虞想也没想就挣开,把她甩到一边,皱紧眉头。
庆沅背着光,看到墙面上的阴影,紧紧盯着自己的手背,纹路都那么陌生。她转身时眼珠快要裂开一样,“你有年郁就可以毁约了是吗,但你真的爱她吗?你不爱她,不然怎么会在想起一切后还心安理得的跟年郁在一起?我猜你们应该从没有谈过祁浣的事情吧,庆庆,你的爱就是自己躲在壳子里不出来,然后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她来承受?你不是记起高中的事情了吗?你知道高中的年郁是多明媚张扬的一个人,可现在呢?”
廊道里的灯太暗,照在脸上就像僵尸面具一样。
庆虞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斥责,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就见庆沅按电梯,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在庆沅的眼底看到了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猫静下来,没声了。
回家后给猫准备了吃喝,她坐在沙发上沉思。
祁浣,还是祁浣。
她回忆的时候漏掉了什么?
可日记里什么信息都没有,最后一行字是:乌云不可能每次都带来暴雨。
之后就没有继续写了。
后来到底还发生过什么事?
祁浣!
很多人跟她谈过祁浣的事,连赵挽霖都说过让她不要再养祁浣的猫。
想了半天,孙安絮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她愣了半天才接起来,道:“孙医生?”
孙安絮说:“后天给你约个时间过来复查?再住院观察几天怎么样?”
庆虞点头:“……好。”
挂电话前,孙安絮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
坐了很久,她始终想不起来任何关于祁浣的事情。
可庆沅说的不对吗,年郁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性格,而现在呢?
所以一定是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所以让年郁变成后来这样。
卸妆以后进了卧室,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半梦半醒时,她仿佛回到了庆家。
那会儿好像是高中,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她穿着校服,和祁浣在花园里说话,而这时庆之远从屋里跑出来,好像打了她一耳光,眼珠里全是红血丝,怒不可遏:“你还有完没完!这多少年我亏待过你吗?你整天在胡言乱语什么?”
他怒的模样像饿醒的豺狼。
庆虞在发抖,祁浣也在发抖,她跑回学校,校门已经关了。
最后游荡在萍暮广场,撞见了收摊的年郁,年郁把她带到家里。
她怎么也无法看清年郁的眼神,连她的面容都模糊不已。公寓不算小,三间卧室,打扫的很干净。
年郁的妈妈还没睡,坐在阳台上抽烟。
她好像得了什么很严重的病,不知道是什么病,年家那边定期会有人带她去国外检查治疗。
她对年郁的态度不算好,看到年郁摆摊回来,只说了句:“你应该学我,嫁个好人家不吃苦,总不能卖一辈子烤冷面。”
晚上一直都睡不着,她翻了个身,终于看清年郁的眼睛,发现她眼眶有点湿润。
鬼使神差,她说:“我想自杀,但是自杀有罪。”
又怕吓到年郁,更怕她谴责她不热爱生命,道:“我只是觉得活着很痛苦,但所有人都劝我活下去。”
出人意料的是,年郁说:“我看《寻梦环游记》了,如果真正的死亡是没人记得你,那你的死亡只会是另一场生命的开始,因为我永永远远记着你。我可能不够好,给不了你活下去的信念,既然这样,我应该让你幸福。”
她摸她的手,过了很久,两个人都睡着了。
场景急转直下,又是在精神科。
她此时在门外,里面是季岚和孙安絮,大概是初中的时候,季岚还穿着襄中的校服。
孙安絮说:“你救不了她了,老师之前就发现她已经在慢慢给自己制造一个新朋友,这一次检查后,老师说那个人已经出现了,你要时刻关注她,如果她盯着一个没人的地方发呆,或者自言自语,一定要立刻告诉我。”
她想推门进去,但是身体不受控制,室内的声音忽然变得深沉阴暗起来,好像埋在地底下的哭喊嘶叫。
醒来时满头大汗。
她猛地坐起身,发现身旁还睡着一个人。
年郁回来了。
擦掉额头上的汗,打开手机看时间,原来已经凌晨四点了。
输手机密码时发现左手中指有些沉,戴着戒指。
她艰难的呼吸,慢吞吞的下床,戴戒指的地方在发热,箍的她喘不过气。
走到窗边,察觉到冬日的冷意。
就在此时,年郁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怕她醒来,她害怕见到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幸好,年郁昨晚临时去补戏,大概回来的很晚,这会儿睡得特别沉。
庆虞站了很久,腿开始发麻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知道,这一次回头的话,也许再也没有生路了。
身后那个如影子般的人出声:“你去看是谁发来的消息。”
庆虞没动,扯住窗帘,好像在扯救命稻草。
“我知道你想看,去看吧,她的手机没有密码,你知道的。”
庆虞摇头,按住耳朵。
可是不管用,那个人的声音仍然在继续。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你回头看看啊。”
她很久都不回应,那个人上前来摆布她,掰过她的肩膀,一张清丽的脸撞入眼中,女人蓄了一头金色长发。
眼睛里攒了一簇火焰似的,盯着她不放,“每次你感到害怕的时候,我都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了,我从没丢下过你,但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是这样吗?”
庆虞感觉浑身发冷,这个人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冰刀。
“你瞧你是多么虚伪的一个人,明明上一次在茶坞的时候就已经想起来了,但是不承认,因为你知道,你是所有人的累赘!!!”
“你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残忍,因为你不接受典典说你不是个好人,所以就幻想出一个我,让我变成你做一个好人的证据,满足你那点可笑的虚荣心!后来你想自杀,但又觉得自杀有罪,所以让我自杀,你说会来陪我,可结果呢,你听了典典的话,自我催眠,把你变成自己人生的旁观者,苟且偷生。”
她开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甩到镜子那里,“看看你虚伪的嘴脸,你一直在害人不是吗,如果没有你,就没有我,也没有年郁这七年的痛苦,你打算怎么办?”
庆虞下意识的去看镜子。
镜子里她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指甲刮破脖颈处的皮肤,几道红痕慢慢渗出血,但眼前突然模糊起来,伤口看不到,只能看到血在往外留,活像一场皮肤的自我排泄。
祁浣突然松手,大笑起来,说:“去看年郁的手机,看看是谁发来的消息,是不是和你有关?”
庆虞往墙边躲,她青着脸,无法言语,脖颈湿湿的,手摸上去时染了一片红色。
“我没有……”
“哈哈哈没有?怎么会没有呢,孙安絮在茶坞让你还原当年的场景时,你记得你是在什么地方醒来的吗?就是典典说庆之远会驯服你,你会成为第二个他的时候,因为第二天你去找孙安絮,她老师给你做检查,跟你谈话,你把祁浣这个名字告诉那个老头了!”
她又靠近,说:“你第一次跟我说话的时候是在襄中的公园里吧,那天晚上你见到了季岚和年郁,季岚为什么哭?原因你真的不知道吗?季岚还让年郁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这件事’是什么事,你真的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