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少一点,但是天将军喊的很多,”游吟自顾自的道,“这一习惯一开始是从北州开始的,当时北州被胡人欺压的凄惨,而她带着北人,把胡人打回去了,还收回了失地……”
“虽然当时不只她一人努力,还有陛下和我们筹划,但是么,”游吟笑了笑,“论传名,武将总比较容易。”
“再后来她南征北战,声明越来越响亮,”游吟又瞥向姬命,“但她不同就不同在,她盖压同代。”
“陛下将所有军权都交给她了,所有将军都是她的属下,无人能与她齐名,”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向了秦秋,“而她并不是会韬光养晦的人。”
姬命冷声道,“阿舟天赋卓绝,从未在乎任何名声,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是他们自己废物,没资格与阿舟齐名。”
游吟哂笑了一声,未置可否,“总而言之,余舟在当时的武将,乃至朝臣中,都是骄阳一样炽烈,如日中天,刺目至极。”
“本来,这也没什么,”游吟笑着道,“战时将军本来就容易出名,这都是古来就有的。”
“但是……”游吟颇有些意趣,瞥了眼秦秋,又看向余殊,“正常的将军,不管与皇帝关系再好,到了天下安宁时,担心功高震主,多少会安宁一点。”
“偏偏,”游吟好像有点咬牙切齿,“偏偏,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自己没想过这种问题,而我们的好陛下,不仅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而是更加荣宠,没有丝毫压制的意思,”游吟笑呵呵,“她后来做了什么?陛下还记得吗?”
姬命脸色冷如寒冰,却没有说话。
游吟:“天将军,为民做主,见不得任何腌€€之事,性格刚烈,有话直说……”
“嗯,百姓都信服她,她鼎盛的时候,天下甚至不知道皇帝,但是无人不知道天将军余舟。”
“而且我们的陛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洋洋得意。”
“你猜,她会怎么样?”
“咔。”
姬命捏碎了手上的杯子,鲜血从指缝肆无忌惮的流出。
游吟丝毫不惧,“就像这太阳,我们平时喜欢她,接受她,但不能接受她三百六十五日,无时无刻不在头顶照晒。”
“我尚且如此,那你说那些被她碍着的人呢?”
“那些不甘的将军,那些被她当朝斥责的大臣,还有那些主力,”游吟笑,“世家。”
“他们都觉得你的依仗是代侯,是军权,是代侯的声望支撑你能肆无忌惮的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很可惜,”游吟耸了耸肩,“他们赌错了。”
“更可惜的是,”游吟似笑非笑,“我们陛下输的也很惨。”
姬命没有说话,只是铁青着脸坐在那里,碎瓷被她嵌入手心,“是我。”
“是我的错。”
“是我不该。”
“是我蠢。”她语气隐忍至极,脸色青白,眼中满是血丝,整个人绷紧就像要断裂一样。
看见她的状态,江枫立刻打断,“行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你说重点,”江枫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当时代侯声望太高了,民间为她建生祠,所以她才特殊?”
游吟冷漠的看着姬命,收回眼神,“是。”
“余舟跟她牵扯太深,国玺被她系在余舟腰上,堂而皇之的戴着上朝。”
“祭天的时候理所当然拉着余舟站在最前面,除了昭示天下,她几乎什么都干了。”
她说着有点鄙夷的看着江枫,“皇后空有名分,但是待遇和余舟相比,简直低到了尘埃里,你是皇后你气不气?”
“但凡余舟是男的,整个后宫都可以洗一洗入土了,你说他们恐不恐慌?”
游吟幽幽道,“而且我们陛下肯定没说过,长皇女和嫡皇子出生之后,她有偷偷的问太医,女人和女人能不能有子嗣。”
“你不知道当时后宫得到消息的时候有多疯,朝内朝外地动山摇,人人自危,”她感叹,“余舟的自杀,她自己起码有一半功劳,余家后人要杀你,也算是她咎由自取。”
江枫有点不爽,忍不住讽刺道,“不管怎么说,她们彼此之间一片赤诚,代侯就算死,她也享受过世间最盛荣宠,有的人想被捧杀,还没资格呢!”
最关键是,姬命是无意识的,她真的是纯因为喜爱,克制不住,才会如此。
如果不是最后被人设计,恐怕就算代侯死,也是无怨无悔的。
不提结果,如果不是性别所限,恐怕她们能成为天下闻名的神仙眷侣。
相知相爱十年,最后一个月才有了点纠纷,怕是别人谈恋爱都没有这种好事。
游吟被她说的脸色铁青,暴怒道,“那你就好好学她,不奉陪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
事情快的让人无法招架,秦秋眼疾手快将她拉回来,“好了好了,多大年纪了,和她计较什么。”
“你不高兴你就找姬命麻烦,她又不会反驳。”
游吟冷声道,“她谁都不反驳。”
秦秋意外,“你这么快就发现了?她现在确实就一丧狗,丧的要死。”
“除非让她有见到余舟的期望,否则你报仇都没劲,说不定她还盼着你杀她,你可不能着她的道。”
游吟冷酷至极,“我不会的,我会等她恢复,再狠狠的将她踹入泥里。”
最后那几年,姬命有多疯,她现在报仇就有多疯。
可总算找到她了。
江枫下意识看向姬命。
发现她已经冷漠的垂下眸,没有丝毫反应。
确实……挺丧的。
江枫干咳了一声,“所以,当时余舟,也就是代侯,很有名,百姓都知道她?”
游吟冷哼,“当然有名,她死讯一出天下震动,你以为关注她的只有军方和朝野吗?”
“我告诉你,当时许多官衙都被百姓围起来了,争相讨要说法,差点就引起暴动了。”
“毕竟,代侯那么年轻,又是武者,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游吟阴阳怪气道,“他们想的也没错,当时朝中确实无人能动她。”
“想杀她只有两个办法,”游吟道,“她自杀,或者陛下杀她。”
“其他人没有任何可能。”
“她突然一死,”游吟嘿嘿一笑,“可不得怀疑一下我们的好陛下?”
“哦,还有我们这些奸臣。”
江枫思索了片刻,“她声望怎么这么夸张?”
她代入一下,就觉得非常夸张了。
别说全天下了,她在南州的声望,恐怕都及不上这种程度。
这种夸张的声望,江枫猜测可能只有岳武穆可能稍微比得上了。
但是岳武穆可没有皇帝力捧。
完颜构不许。
游吟哂笑,“她眼里揉不得沙子,有任何损伤百姓,或是不道义的事情,她都要说。”
“偏偏我们陛下始终向着她,”游吟语气幽幽,说不清是讨厌还是什么,“而且她从不吝于将这些事迹传出去。”
“时间久了,全天下都知道朝中有这么一号人物,”游吟语气不明,“她英勇善战,她嫉恶如仇,她与皇帝情同手足,”她在手足二字上一顿,“她向着百姓,所有和她作对的人,都是恶人,只有她是对的,是正确的。”
“甚至皇帝与她相对,百姓也会毫不犹豫的认同她,而不是认同皇帝。”
“而……”
江枫接着她的话道,“而更糟糕的是,皇帝压根不在乎,还得意洋洋对不对?”
“你说好多遍了,我知道你羡慕了。”
游吟差点炸开,多亏秦秋眼疾手快摁住。
接收到秦秋的眼神,江枫才哼哼,“因为她本性如此,又不是假的。”
“这还是她有人护着,若是没人护着,谁知道你们怎么诋毁她。”
“我诋毁?”游吟冷声道,“若不是我,她早在之前就扛不住了。”
姬命疲惫的揉起太阳穴,“少说两句吧。”
“说正事。”
江枫看向她,发现她唇色苍白,整个人就像马上要驾鹤西去一样。
江枫凛然,不敢再深究这个话题,“所以,代侯能存活,是因为……人心?气运?国脉?”
游吟看了眼青衣女子,眸中微动,也终于冷静下来,“是,我当年隐没于世,周游天下,她死后二十年,依旧有人给她立生祠。”
“若非当时明帝睿帝,多有暗中出手,又有朝中含糊其辞,她很可能至今依旧在,”她道,“天将军的名声,不会比卫侯的门神差。”
秦秋脸一黑,“你就非要提一句门神?”
游吟看了她一会,丝毫不客气的道,“如果说有关联,我觉得这种无形的东西,最有可能。”
“其他诸如什么怨气啊自杀啊,都是隔靴搔痒,”她眼眸升起些许戏谑,“而卫侯你,与炽侯的名声,其实现在已经比她大了。”
“若是你们哪天死了,记得出来和我们打个招呼,”她笑眯眯,“武者可能真的与文人不一样,死了也能出来溜达……”
秦秋眯了眯眼,却没有生气,“好,要是我哪天死了,一定出来找你叙叙旧。”
游吟笑,“吟必扫榻相迎。”
江枫若有所思,“是,还真有可能。”
“这里奇奇怪怪的,十分唯心,”江枫道,“既然文人都能言出法随了,那么信仰影响人,也不奇怪了。”
“那么问题来了,代侯现在在哪?”
“我没死为什么能去?”
“还有当初在镇国庙看见的那个身影到底是不是她?”
“剑剑到底与她有没有关系?”江枫问道,“如果没有,剑剑哪来这么强横的实力?”
“就因为被供奉了两百年吗?”
镇国剑被她放在了桌上。
江枫摸了摸剑刃,“而且,剑剑生气的时候,剑刃上会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