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殊看着帐外风雪,恍惚间以为自己真的一开始就想摆脱江枫。
她不是为了和她在一起。
她未曾动摇过。
这都是她自己做的选择。
是这样……
是这样。
日子照样要过,余殊将消息告诉了亲卫,气氛一片沉默。
她忍不住道歉,“是我连累你们,有家不能回。”
她道,“快年节了,我给你们放个假,该回京回京,好好休整一番。”
“我就在军中,不需要保护。”
虽然有人心动,但是亲卫的职责就是保护主将,她们最终还是拒绝了。
只是气氛难免沉默。
她们本以为,将军这么努力的打仗,这么努力的立功,处境也许能变好……
陛下与公卿看不见将军的功劳吗?
她们为什么要如此苛待将军?
分明是天子纠缠将军,为何受苦的要是将军?
亲卫心里有着满满的怨岔,却不知道该向谁发,憋屈之下只能在巡逻时屠些过冬的熊虎,杀些敢于犯上门的胡人。
而余殊,一直在军中,未曾离开。
战事已了,年关已至,大雪封路,她除了在帐中看书,也无甚可做。
她本在这里等待回京,所以未曾进城,只是现在再想进城也来不及了。
或许,明年开春她能找个城进驻,然后继续发霉。
她忽然又觉得自己不该打的这么狠了,接下来三五年北胡恐怕都不敢南寇了。
书敞开了很久,一页未动。
等到天黑,余殊才回过神,将游记放回桌上,熄灯就寝。
这是北州游记,是她特地寻来的,花了不小的力气。
原准备看完之后做些笔迹,再拿给江枫。
现在倒也不必了。
一时间她好像也没什么可做,每天除了看雪就是看雪。
原来只是躺着,竟然能这么无聊?
余殊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当初自己当镇东时,是怎么克服这种无趣的时光。
她当初也年节不归,为何当时没觉得无趣呢?
余殊忍不住摸了摸脸,有些苦笑。
她好像找不回原来一本书也能自娱自乐的时候了。
每天除了发呆,就还是发呆,回忆一些多余的东西,一点用都没有。
她不自禁低头,手心的玉鲜红如血,只在中心处有着破碎的裂隙。
是她当初情不自禁砸出去制止唐织时落下的。
现在看看,或许当时已经昭示了她们的结局?
余殊左摸右摸,最终只找到了这块玉,还有跟着她征战沙场的指环。
暗红的指环变成漂亮的长剑,隐隐散发嗜血的寒光。
余殊怜惜的摸了一会,才收了起来。
她记得,当初她与江枫说了好几次,才得到这柄长剑。
是江枫让季黯做的,她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盔甲也是。
很多东西,她不去要,江枫就想不起来给。
又看了一会,余殊叹了口气,惯例出去溜圈。
奏疏她前些日子已经送了出去,想来也到京城了。
北州就北州吧。
她还能如何呢?
当初高祖想流放代侯,似乎也选了北州。
只是代侯根本没有离京,在府里就自刎了,尸身被惊慌的小人们运出城藏起来,可惜纸没包住火。
待高祖想起来查问代侯的去向,事情立刻就暴露了。
余殊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她一直怕重蹈代侯覆辙,可是此时,她除了还没死,她还不如代侯呢。
年关一过,她就该二十七了,这样算来她又赢了代侯一次。
虽然她没有什么巅峰,没配得上盛极而衰这个词,但是她至少活到了二十七。
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
“将军,今日风雪太大了,”亲卫将犹豫道,“要不今天还是不去吧?”
从大战结束开始,将军就爱上了骑马兜圈,风雪无阻。
只是随着一开始的放松,越来越沉重,速度也越来越快。
那匹灌注了将军真元的马,会远远将她们甩开,最近尤其如此,她们每次都跟的提心吊胆的,希望将军能不出门。
但是她一天到晚闷在帐里,就每日出去溜一圈,不得回京,心中苦闷,她们也心疼,也能理解。
就很矛盾。
亲卫将做最后的努力,“这几天将士们出去巡逻,杀了不少误入的胡人,此时风雪太大,看不见人,将军虽强,战马却是凡品,别被惊了马伤到了将军……”
余殊摇了摇手,安抚的笑道,“我就透个气,你们不用跟。”
“我的实力你们知道的,没人能伤到我。”
亲卫将立刻闭嘴,牵起缰绳,“将军,我们走吧。”
余殊见此,也没说什么,轻松翻上马。
白山黑水之间,红色太显眼,余殊没穿。
此时她骑着白马,披着雪白大氅,霜白衣襟,整个人如同利箭,电驰而出,眨眼消失于风雪之中。
“将军!”
亲卫将大叫。
余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爱上这个运动的,当速度足够快时,大脑会被风吹的空空荡荡,什么都不想,非常舒服。
但是还不够,还可以更快。
她精湛的骑技让她轻松避开枯雪中的障碍,沿着每日兜风的路线奔驰。
亲卫将看着自家将军一骑绝尘,渐渐的消失在视野里,嗓子都快喊哑了。
下次,下次,绝对,绝对,不能再让将军穿这身了!
根本,看不见!!!
意外,往往来自不起眼的瞬间。
等待已久的利箭,宛如毒蛇,带着势如破竹的气息冲来。
余殊极度意外,马蹄被€€,她也惯性的冲了出去,大脑都没有回过神。
直到利箭穿透身体的声音响起,她才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
她不是无敌,发呆的时候也会被偷袭到。
等亲卫们气喘吁吁的冲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们将军傲然的站在雪地上,殷红的鲜血在四周炸开。
雪白的天地,殷红的血宛若鲜艳的梅花,远看竟觉得无比惊艳。
余殊:“土鸡瓦狗。”
她语气轻蔑,提剑而立,背脊笔直如松。
雪白神骏的白马奄奄一息倒在雪地里,背上身上鲜红一片,温热的血液流淌着。
这一切都是刺目的。
听着自家将军中气十足的声音,亲卫将心中稍定,将目光从不详的白马身上收回,“将军,我们回去吧……将……”
她语气陡然凄厉起来,“将军!”
霜白的衣襟染了殷红,潺潺温热的鲜血流下。
地面是死的透彻的胡人。
而亲卫将定睛一看,只觉得两眼一阵发黑。
那血……那血……
那只箭……
*
新年大€€,与民同乐。
国宴家宴连着办,就连主管全国内外情报的叶瑾,也喝的醉醺醺的,回来倒头就睡。
但是半夜她被人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