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的脾气一下子上来,扭过头来道:“我的眼睛长你身上啦?你怎知我没看的!”
“是是是。”三皇子立刻劝她,“是三哥哥不对,长阳莫气。”
不气是不行的。
小郡主立刻指着三皇子道:“三哥哥不好好读书,整日寻欢作乐,陛下,罚他!”
三皇子心一沉,立刻道:“父皇,儿臣冤枉,实乃儿臣见父皇近日为国事烦忧,又听闻城中风流坊舞女舞姿天下决绝,便让人找来,为父皇解闷。”
“那别人耳朵长你耳朵上啦,这你都听得到。”小郡主不依不饶。
其他皇子对视纷纷对视,神色不明,也不知三皇子怎么惹到小郡主。
“长阳说的是,若你专心学业,两耳不闻窗外事,怎知宫外如何。我听你母妃讲你近日学业有成,看来她也被你骗了去。”皇帝语气幽幽,三皇子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心如坠冰窖。
“儿臣不敢。”
长阳眼睛一转,从面色各异的众人身上掠过,笑嘻嘻道:“不过三哥哥也是为了陛下好,陛下也别罚他,读书嘛,我也不喜欢读书,想来三哥哥也是一样的。”
皇帝哈哈大笑,“算了算了,既然如此,那老三你自己回去反省,把你的心思放在正事上,眼看着你要上朝听政,还像此般整日吊儿郎当,何成大器!”
三皇子脑袋垂在地上,连忙道:“是。”
他吐出一口气,心里又气又怒,抬头时对上长阳冰寒的脸庞,她眼里藏着一抹挑衅和得意,黑眸如火明亮。
三皇子那抹气顿时烟消云散,他拍拍衣摆,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前辈子欠她的。
本来欢乐的酒宴,因长阳出现开始奇怪,有人心里想着,如果小郡主没来,宫中许是要多个得宠的美人,三皇子怕不是多一分助力。
对于美人的归属的,大家心有计较,却见皇帝身旁,小郡主抬手一指,“陛下,让她跟着我吧!”
“她好看,我喜欢!”
瞬间,太子,二皇子……连皇帝脸上都闪过一丝诧异。
席下,一直跪着的舞女缓慢眨了下眼睛。
“陛下!”长阳抓住皇帝的手腕。
皇帝吸了口气,按住长阳的手:“行行行,给你给你。”
长阳笑着起身,拍拍手掌,笑容灿烂,走到红衣身边,弯腰将她扶起来,“走,我们玩去!”
“咦?”
舞女裙摆飘扬,她惊讶地回眸,跟席上二皇子对视。
二皇子不着痕迹点头。
“红衣,你怎么被抓到这种地方来了?”将红衣从宴席中拉出来的郡主张张嘴巴,“你的猫呢?你说你们这种漂亮女子都不好好藏起来,被拉到这种地方来了吧。”
她口中,金碧辉煌的宫殿仿佛野地泥沼,不该靠近。
红衣看着她,“郡主……”
“红衣,你今年多大呀?”
红衣顿了顿:“奴婢今年十八。”
“十八呀,那我叫你姐姐。”小郡主牵住她的手,“走,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那里绝对没有人欺负你!”
红衣未曾开口,被她带到墙边,身边大长腿的郡主一跃而上,对着墙下的女生招招手,“来呀,爬过这三座墙就是了。”
红衣:“……”
她为难地提起裙摆,伸出手,手指刚碰到墙壁那刻。
“做什么呢?”
不远处,三皇子脸色怪异,身后跟着一群下人。红衣顿时红了脸。
“诶,你来得正好,过来,你蹲下,让红衣踩着上来!”长阳激动地说。
三皇子:“……”
“我堂堂皇子,我……”
“快点!”长阳大声道。
三皇子:“……”
“殿下,让老奴来。”三皇子身后的奴才道。
“不必。”三皇子撸起袖子,走过来。
红衣:“……”
“殿下。”红衣面色为难,看着蹲下来的三皇子。
“快,不然她又要叽里咕噜说个不停。”三皇子蹲在地上,小声道。
长阳耳朵灵敏,摘下头上的玉簪丢下来,砸在三皇子脑袋上。
“谁叽里咕噜!”长阳笑道,“红衣姐姐看着就知道不重,踩不痛你的。”
她探出身子,将手伸出去,对红叶说:“你来,抓着我的手。”
“是……”
红叶叹了口气,提起裙子,小心翼翼踩住三皇子的背。长阳抓住红叶的手臂,轻轻松松把人拎上来。
“都说了不会踩痛你了。”长阳和红衣坐在宫墙上,使坏的女孩笑着说,“走喽。”
“长阳,你以后再不许在父皇面前胡言乱语!”
“谁胡言乱语,读你的圣贤书去吧!”
墙那边,红衣一声惊呼,被长阳揽住从墙上飞下来。
墙这边,奴才们匆匆围过来,给三皇子拍掉背上脚印。
“得,把人弄进宫,被人姑娘踩了下。”三皇子将发撩到背后,低声道,“刚刚的事儿,嘴巴都给我严着点。”
“是。”
三皇子满意地看着众人恭敬的表情,他想到什么,拨开前面的太监,弯腰,将一只玉簪从草里捡起来。
“走,回宫。”
“这里是长阳宫,是我住的地方,以后也是你住的地方。”
长阳带着红衣走进漂亮的宫苑。皇帝对长阳郡主非常用心,园中奇花异草胜过御花园,红衣还未入园,便闻到花香阵阵。
“郡主。”
宫殿中,下人们低着头,向长阳问好。
宫殿很大,这些人行走说话却极为小心,整个大殿只有风声鸟声,明明金屋玉砖,看起来却无比压抑。
“你来了,以后咱俩还能热闹点。”
长阳对着红衣弯起嘴角,灿烂的笑容印在红衣眼底。
她在长阳宫,一住就是三年。
漂亮的郡主越长大,越喜欢往外跑,像一只关不住的鸟雀,红衣时常在寂静的殿中抚琴,给死寂的宫殿增添一丝活气。
长阳宫总是很多客人,尤其以皇子们居多。长阳有时见,有时不见,红衣便跟着见或者不见。
小郡主叫她一声红衣姐姐,真当把她当做姐姐一般,对着她撒娇取闹,她便将长阳当做妹妹,给她抚琴,梳发,温粥做点心,宫门一关,她们两个好像真的是天生的亲姐妹,长阳喜欢靠在她膝头睡懒觉,她手里拿一本长阳从宫外带回来的话本静静的读。
可惜,老天爷的心总是多变,一如这世上的事,难以圆满。
皇帝垂垂老矣,出宫狩猎受到惊吓一病不起,将惊到皇帝的野狼一箭射杀的长阳被叫到龙床前,一并没叫来的,是掩盖不住眼里喜色的太子。
“你要好好照顾郡主。”皇帝对太子说。
一句话,朝廷内外暗潮涌动。
那些安排在长阳宫内外的探子纷纷动作,就连红衣自己,都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思。
“太子无能,如若上位,江山危矣,像你这般被卖掉的孩子恐怕越来越多。”二皇子声音很低,抱着她说。
“嗯。”
这天夜色很黑,天上没有星星,红衣走在花园中,像曾经每个瞒着郡主出来的日子。
二皇子爱她,她知道,她对二皇子,同样爱慕。
不然她也不会踏入似海宫门。
二皇子将她从黑暗中救出来,幼时的她接过二皇子手中馒头那刻,便欠下似海恩情。
京都曾桃花连绵,她与二皇子看过漫天花雨,京都曾雨雪霏霏,她与二皇子踏过雪,也一同在青瓦屋檐下躲过雨。
宫墙深深,他会趁着夜色而来,在窗下留下一株海棠,一粒红豆。
她知道二皇子说得没错。
当年造成她的故乡饥荒,贪污赈灾银子的是太子一系,自她被二皇子所救养在京都,冷眼看过太子挥毫无度,却因太子一系根牢位稳,二皇子几年筹谋,只斩落他半扇羽翼,若长阳郡主真嫁与太子,那二皇子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一切,皆化作流水云烟。
红衣又怎能不知。
“衣姐姐,你去哪里了?”台阶上,托着下巴,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的郡主笑着问她。
红衣轻笑:“心情烦闷,出去走走。”
“你也烦闷?”长阳拍拍旁边的台阶,两个人并肩坐在夜色中,看着满园落影。
“阿阳。”红衣低声问,“你真的要嫁给太子吗?”
长阳托着下巴,懒洋洋“嗯”了声,“或许吧。”
“嫁给谁,不嫁给谁,从来就不是我说了算。”她忽然回头,看了眼黑暗的宫殿,“都一样。”
红衣忽然牵住长阳的手,“若是你我,都是乡野村姑,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长阳想了想,笑起来,“那我力气大,我来耕地种田,姐姐你吃得不多,好养。”
红衣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她想跟长阳说,我们跑吧,离开这里,跑得远远的。
可是她想到二皇子,想到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想到长阳的父亲。
如果她们一走了之,天下怎么办?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