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钰姐姐,我去作画了。”予初飞快的说了一句,便拿起画笔往河边走了过去。
整整一下午时间,予初心乱如麻,本是想画花鸟的,却不知怎么的把萧锦钰给画了出来。
傍晚时分,予初还是拒绝了萧锦钰的邀约。
萧锦钰想解释上次未找她,是因为得知授封皇太弟后与宁王书信和她担忧许久的事说给予初听。
可予初却拿着画卷特意冷着脸逃走了。
……
予初一路红着脸回家,又站在门口冷静了许久才推开门。
她怕被阿娘和阿母瞧见了,结果一回去才发现她们并不在家,就连予未予晞也不在,便走到了隔壁的院子去找柳淮嫣,可还没等过去,却瞧见了柳淮嫣在院中静坐,刚想问起阿娘阿母去哪了,予初发现柳淮嫣竟然在偷偷抹眼泪。
过了个年,予初又长大了一些,偶尔听起阿母阿娘说起话的时候,也察觉出柳淮嫣心中藏着事,如今见了她这副模样想也没想的便过去安慰了。
柳淮嫣眼眶发红,轻轻擦着泪水,眼前便多了一个帕子。
予初乖巧的站在她面前,虽不知她心里有何事,但却想起阿母常说的话,有委屈便要说出来,要不然积怨加深更是苦了自己。
她把这话说完,柳淮嫣顿时哭笑不得,也真觉得予初是有些早熟,而且自己明明就因为萧锦钰委屈的不行,还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安抚自己。
柳淮嫣结果予初递过来的帕子,擦干了泪水,浅浅一笑,问道:“那锦钰每次休沐来找你,怎么不见你去,是不是觉得受了委屈?”
予初想起今日山林间的事,发现自己心里的那些委屈好像没有了,故而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不委屈。”
予初话里的怨怼极深,柳淮嫣听了觉得有些好笑,狡黠眨了眨眼睛便说道:“那前些日子为何要躲着锦钰。”
小孩子的脸皮都比较薄,而予初随了予安倒也还算禁逗,不过也微微恼了一下,快速的说了一句:“我哪里有躲?”然后话锋一转,说道:“今日画的山水极为满意,拿来给姨娘瞧瞧如何?”
柳淮嫣是按照大家闺秀培养的,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也差不了太多,予初如今作画后除了邹老夫子便是能跟柳淮嫣聊上几句了,便把自己的画拿了出来。
画卷展开,水天一色波光粼粼,柳淮嫣感慨予初画艺又精湛了不少。
予初兴起,又把剩下的画作也拿给柳淮嫣看,可今日画的萧锦钰也在其中,予初本是不想让人看的,却不慎打开了。
与柳淮嫣对视的那一瞬间,予初小脸红不行,连忙把画卷收了起来。
此事一搅,予初再不好意思让柳淮嫣看画,说是累了便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去。
院子又剩下柳淮嫣一人。
天色渐黑,柳淮嫣背影在月光中显得更为孤寂,已经过了害羞劲儿予初慢吞吞的走了出来,轻声道:“姨娘,阿母阿娘她们去哪里了?”
予初轻声是怕突然吓到柳淮嫣,可她问完还是见柳淮嫣浑身哆嗦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的看向她,微微愣了一会儿才像是想起来一般说道:“上午你二姨母来过,说是泽源村里长又添外孙,你阿母阿娘去祝贺了,知道你今日去采景,便只带了他们几个一起去。”
他们几个自然就是予未予晞和动动了。
予初闻言点了点头,也没当回事,那也宴席她又不喜欢。
于是又把目光放到了柳淮嫣的脸上。
她刚回来时,柳淮嫣的脸上是难过,这会儿却是…予初有些形容不好,感觉像是落寞,但心思敏感的她又觉得不止是落寞,好像还有些孤独。
可为何会孤独呢?
柳淮嫣每日在私塾里总是笑吟吟的,回到家里,除了她们一家之外还有动动在。
怎么都算不得是孤独啊。
予初的小脑袋瓜有些想不通,但又愿意想,想来想去却想歪了。
她找来了厨房的小马扎,坐在柳淮嫣的身边,想到的时候突然坐直了身子,正好到柳淮嫣肩膀的位置,柳淮嫣只需偏头便能看的见她的表情。
见她一幅了然的样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予初也看着她眨眨眼,并且因为柳淮嫣的回视还觉得自己猜对了!
“姨娘,你是不是因为今日去泽源村,二姨母没带着你?”
“你二姨母?”
柳淮嫣问话时脸上满是不解疑惑,而予初却是陷入自己的理解当中,跟没看到似的,小嘴不停的说着:“你看嘛,自从你到家里之后,二姨母来的比往常勤了不少,从前一月能见一两次人,现在呢?六七日便会过来一趟。”
“这还不算,在私塾午休的时候我便见过好几次二姨母过来找你说话了。”
予初说的有理有据,柳淮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毕竟,她也感觉出予争是有这心思的,暗示过她好几次了。
只不过她一直都是因为予安柳淮絮的关系,没好意思挑明拒绝,只能装作不懂,当做是亲戚一般相处。
没想到予初却是觉得,自己心情不佳是跟予争有关。
她斟酌许久,想着要不要跟予初说实话。
予初如今的年纪说大不大,可说小也到了要分化的年龄。
她这一想,予初却是有些着急了。
且在心里已经埋怨了予争好几句,她一脸气愤的对柳淮嫣说道:“姨娘,让坤泽伤心的乾元咱们可不稀罕,一定要离的远远的!”
予初话毕,柳淮嫣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到门外传来声音:“要离谁远远的?”
两人一齐回头,正是予安和柳淮絮带着孩子们站在隔壁的院里,问话的人正是予安,她抱着犯困的予晞,三两步便走到了两人面前去,继续问道:“初初和姨娘说什么呢?”
予初本就因着方才的事越想越气恼,予安问她,便直接说了:“二姨母让姨娘伤了心,我想让姨娘离她远远的!”
“啊?你二姨母?”予安疑惑皱眉问着予初,回头看了看柳淮絮,又看了看柳淮嫣,完全是懵了。
她在门外听到予初的声音还以为是她这几日因着萧锦钰生气,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与柳淮嫣有关,而且…
怎么还跟予争有关系了?
倒不是予安心思不如予初一个孩童敏感,而是能跟柳淮嫣有纠葛的除了当今圣上萧锦昭之外,再无他人,她哪里又敢往这方面想呢?
柳淮絮自然也是跟她一样,听到予初提起予争紧皱着眉,不解的看向柳淮嫣。
柳淮嫣站起身,面对二人的目光有些羞耻,但还是不想予初误会太深便解释道:“初初,姨娘和你二姨母,无任何关系…”
予初也察觉出了不对劲来,便也心直口快的问柳淮嫣:“那是谁人让姨母如此难过?竟会偷偷抹眼泪!”
本是童言无忌,可心里有鬼的柳淮嫣却是紧张了起来,脸颊绯红,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却是把话题引到了动动的身上。
“动动可是困了?阿娘带你去睡觉…姐姐姐妻,我先带动动回去了。”
她往柳淮絮身边走去拉动动时,更是不敢看她,匆匆拉过一脸不解的动动便回了房。
留下一家五口面面相觑。
就是再反应迟钝,予安和柳淮絮也明白了予初话里的意思。
当即什么都没说,柳淮絮带着三个孩子去睡觉,予安去给予初和柳淮嫣做些简单的吃食。
穗阳前些日子新婚,予安准她一个月后再回来做事,所以如今做饭的活又落到了她的身上。
不过她也做惯了这些,她把面条端进屋里,让予初吃完睡觉,另一碗则是被柳淮絮送到了柳淮嫣的屋里去。
这几日除了送往临阳县主府的圣旨之外,传的最多的便是圣上体弱无法有子嗣,所以才把皇位传给八皇子的事儿。
这倒不是平民议论皇家轶事,而是萧锦昭与柳淮诚当年的伟绩让北境人民无法忘却,十余年间北境再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如今立八皇子为皇太弟的消息一出,北境人民皆是感慨当年二人如何英勇,感慨圣上年纪轻轻一身病痛皆是为了北境,为了大敏劳心劳力。
若是与自家无关,柳淮絮便也会如旁人那般感慨,可如今这事却是跟柳淮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消息传了几日,她就瞧见柳淮嫣沉闷几日。
许是平时有她和予安在柳淮嫣不愿露出脆弱,才会在今日偷偷哭泣,被予初瞧了个正着。
柳淮嫣屋里灯还亮着,柳淮絮知道她没睡,但还是问道:“淮嫣,睡了吗?”
而后她从窗外瞧见,柳淮嫣翻身下地,在桌前停顿一会儿,才打开门。
方才院中灯光暗,柳淮絮并未看清楚她,这会儿接着屋里的灯光却是瞧清楚了。
尽管柳淮嫣有意隐藏,但红着的眼眶还是藏不住。
柳淮絮没把面条拿进屋里,而是拉着柳淮絮坐到了旁边的石桌上。
这院子和她和予安的比起了至少了厨房,桌椅倒是全的很,两人做好,柳淮絮二话没说只是把面给推了过去。
而柳淮嫣低着头,眼角的泪水满溢,尽管强忍着还是从脸颊滑了下去。
她没敢擦,而是端起碗吃起了面条。
两年前柳淮诚过来时,柳淮絮便想和柳淮嫣聊聊,可柳淮嫣却总是一副淡泊模样,什么话她也没法说出口,可今日却像是那伪装的外衣露了个洞,里面的难过与伤痕,柳淮絮看的清清楚楚。
柳淮嫣也清楚,所以没再瞒着,吃了一半的面条放下筷子,便开口说道:“那年兄长来试探,我是清楚的。”
“我也试探了他。”
“我知道,这些年除了兄长在暗中,其实锦昭也在,我便问他锦昭知道动动嘛。”柳淮嫣说道此处自嘲一笑,抬头望着天空说道:“姐姐,那年我离开京城之事,具体为何并未与你说过,但你应该也知道大概吧。”
柳淮絮确实知道一些,于是点了点头。
柳淮嫣见后笑容更大,险些笑出声来,眼角泪水更多,这次却始终未掉下来。
她声音无力又凄凉:“或许啊,我就该一个人吧。”
“当年之事,错在我。”
是她把那个满眼都是自己的萧锦昭越推越远。
“远到,她再也不相信我对她的感情。”
“我也再不相信,她会信我…”说出信我两字时,柳淮嫣强忍着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
那日她问柳淮诚动动的事,便是觉得萧锦昭一定是认为动动是她亲子。
所以大婚之事,她不敢说出一句话,也不敢表现出一丝的在意。
她跟萧锦昭终究是再无可能了。
庆南王之子病逝,在她心里也不过是场意外,根本改变不了现实。
可最近几日的事情,却像是把她隐藏的一切都掀了出来。
当年北境之事虽与她无关,但她确实是站在萧锦昭对立的位置。
下毒之人,是她当年的未婚妻。
萧锦越。
这根刺,柳淮嫣以为经年后早就拔了出来,甚至她对萧锦昭都能毫无波澜,可没想到她还是会痛。
她了解萧锦昭,她生性好强,比谁都骄傲,年少时不过是无权争斗,才暂避锋芒。
如今若不是真的已经重到无药可医,绝不会如此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