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不稳地跃上了丞相府外墙,秦溯看着已经离开的丞相府护院,难得冒险在墙头上坐下,轻轻晃着腿,看着沈奕的方向,脸上的笑意从未消失。
“殿下,殿下……”赤水等人站在暗巷中,看着竟然还有心情坐在墙头上看月亮的秦溯,心急如焚,这自家殿下还真把丞相府当正阳宫了?
被赤水催促了几声,秦溯总算是在护院巡逻回来之前,翻身落下,又仰头越过高高的院墙,看了一眼高悬于天的明月,那轮明月好似同样跃出了高墙,同她相会。
“去玄音宫。”
秦溯只觉得今夜她不干点什么大事,怕是要彻底睡不着了,干脆去烦秦邈。
轻巧一个翻身,秦溯落在玄音宫中,却发现一向早睡的秦邈宫里灯火通明,甚至平常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的影卫也一个都看不见。
心中有些疑惑,还有些不安,秦溯有些担心,轻巧地上了房顶,同样也没找到影卫,只能沿着房顶,摸去秦邈的寝宫。
还没来得及靠近,一声撕心裂肺而极为短促的惨叫差点把秦溯从房顶上吓得一头栽下去。
秦溯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她本以为是不是秦邈在审犯人,但是却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
来不及犹豫,一声被压低的闷哼声传来,好似压抑着极大的痛苦,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回秦溯确定了,是秦邈的声音。
心中一惊,秦溯脚下一时不慎,发出些许声响,秦溯刚一皱眉,一道黑色鬼魅般的身影落在了秦溯的前方。
“影一?二皇兄怎么回事?”
这是跟在秦邈身边最亲近的影卫,秦溯也是认得的,看着眼前的人,秦溯心中的警惕和不安丝毫没有减少,甚至更为扩大开来。
“长公主请回吧,我家主子现在不方便见客。”
影一的声音虽然一如既往,如同毫无感情的机器,但是秦溯还是从中听出了些细微的颤抖。
“本宫要见秦邈,他到底怎么了?!”
越是不让见,秦溯越是不安,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而这件事将会给她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还请长公主不要为难属下。”
影一丝毫未退,依旧拦在秦溯面前。
“让开,本宫自己去看!”
秦溯腰间的佩剑出鞘,在月光下泛着凌冽的寒光,直指影一的咽喉。
“长公主殿下,得罪了。”
就算是秦溯这般坚决,影一依旧没有丝毫退开的意思,明知自己对上秦溯,在不能伤了秦溯的前提下,想拦秦溯只有死路一条,也依旧选择动手。
“影一!”
另一个黑影出现在房顶,及时拦住了剑拔弩张的二人,“主子请长公主殿下下去。”
影一明显有些意外,但是既然秦邈这样说了,只得听令。
“多有得罪,长公主殿下请!”
秦邈的命令一来,影一不再阻拦秦溯,撤身让开了路。
秦溯没心情计较这些,从房顶上落下,直接进了秦邈的寝室。
穿着黑色金缕中衣,秦邈微湿的长发散乱,正跟死了一样躺在榻上,紧闭着眼,手无力地垂在榻边。
“二皇兄?”
秦溯收起佩剑,快步走到秦邈跟前,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秦溯伸出手试了一下秦邈的鼻息。
“没死呢。”
秦邈睁开眼,无奈地看着眼前的秦溯,“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啊,你怎么回事?”秦溯悬着的心放下,坐在秦邈对面的凳子上,看着秦邈,一副问不出来誓不罢休的模样。
秦邈垂着头,似乎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这样看着秦溯,“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我们去找花溪,天下神医这么多,总有能治好的。”
秦溯只觉得眼眶微热,拉住了秦邈的手腕,微弱的脉搏预示着秦邈短暂的未来。
曾经的猜测现在完全摆在自己眼前,秦溯才觉得难受,她猜过秦邈前世坐轮椅是不是因为什么有疾,花溪也跟她说过,但是秦溯却从来没这么直观地看见过。
“怎么一副要给我哭丧的样子?放手吧,又不是什么多大的事,说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你的事重要。”
秦邈手指微动,很显然现在的他连抬手都是一个难以做到的废人。
“命重要还是事重要?我都听见了,你还瞒着我干什么?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给你治病。”
秦溯攥着秦邈的手腕没放开。
这么多皇兄,从小到大,说是从真心实意来讲,秦溯也只认秦邈这一个,只有秦邈,无论是逗她高兴,还是招惹她炸毛,都只是因为她是皇妹,是以一个皇兄的身份陪她玩,而不是只为了讨好父皇。
“我真没事,”秦邈笑着,苍白的脸上丝毫不见痛苦,还能开玩笑,“其实我这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时候会疼一会,疼过了就好了,你看我平常不也是好好的吗?
死不了,不过能提前看见十皇妹给我哭丧的样子,我这也算是死而瞑目了。”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秦溯脑海中闪过前世秦邈从城楼上连同轮椅被人扔下的样子,离得太远,秦溯看不清楚秦邈的表情,但是那城楼下,秦邈身下大片的鲜血,却极其清晰留在秦溯的脑海中,还有秦邈那了无生气的脸……
前世的噩梦虽然被秦溯深深压在脑海深处,但是却从来不曾模糊忘却,现在就这般措不及防地冒出来,却让秦溯眼前一片血色……
“你要掐死我吗?”
秦邈的声音飘进秦溯的耳中,唤回了秦溯的神智,看着秦邈手腕上被自己掐出来的一圈手印,连忙放开了手。
“秦子寻,你很不对劲,”秦邈看了眼自己无辜遭殃的手腕,看向罪魁祸首秦子寻,“其实我很早就问过你了,自从你从北窑关回来后,整个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
秦溯低着头,不去看秦邈。
“你说了,我就让花溪给我看病。”
秦邈了解秦溯,一招制敌。
“你的病,还得我答应你条件?”
秦溯觉得秦邈这个人当真是能把不讲理讲得理直气壮。
没多说话,秦邈只是一挑眉,静静地看着秦溯,等着秦溯自己说。
指着秦邈半天,秦溯还真拿他没辙,“说话算数?”
“不算数是小王八。”秦邈点头。
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秦溯最后像泄气一样,耷拉着眼皮坐在凳子上,“我做了一场梦……梦里,你们都死了。”
“我们是谁?”秦邈接着追问。
看秦邈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秦溯犹豫了一下,“你,所有皇兄,父皇……还有沈奕和我。”
“那时候你就认识沈小姐了?不对吧?”
秦邈这人,讨厌就讨厌在这一点上,秦溯这边刚说了两句话,他接着就把重点问题给找出来了。
一时嘴快,秦溯只记得把前世的事伪装成梦,却忘了这点,皱起眉头,“那个……我是在认识安平后做的梦,不行吗?”
“行,不过我猜一下,你的梦里,是不是秦严没死?而且我们还都是秦严害死的?”
秦邈这举一反三的脑子同样的让人讨厌。
秦溯自暴自弃地点点头,“这你都知道?”
“动动脑子,太明显了,你从回来之后,对所有人态度大变,其中对秦严更甚,从前你同他走得近,但是现在却突然换了性子,看见他那眼神恨不得拆其骨,扒其皮,我问过你几次,你却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不肯说,现在想来肯定是这个原因。”
秦邈似乎恢复了点力气,把搭在榻边的胳膊收了回去,应该是被秦邈掐疼了,“不过你这说来也神奇,一个梦竟然就能改了你那犟驴一样的性子,真是奇怪。”
秦溯也想起来自己以前谁的话都不听,我行我素,任性跋扈,一意孤行的事迹,“这就叫机缘。”
“行,机缘,算你命里有这番造化。”
秦邈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但是看上去应该是信了居多。
“那我们什么时候治病?”
秦溯三言两句说完了自己的事,还一心惦记着给秦邈治病,不管是什么病,这天下总得有法子。
秦邈很明显是有点不情不愿,但是现在又不能出尔反尔,干脆闭上了眼,“随你。”
“那就明天吧,后天我生辰,你让我安生地过个生辰。”
秦溯心里有了主意,决定明天就把花溪叫进宫里来。
“也行,”秦邈时间上没什么意见,“不过不能在宫里,直接去你宫里那位花神医那里吧。”
在宫里人多眼杂,一旦让有心人看见,知道秦邈有病,那可真是出大事了,秦邈有此顾虑很正常,但是秦溯想了想,花溪现在是在青楼中,这让秦邈过去,也实在不妥。
“花溪现在在花满楼,不妥吧?若是让人看见了,当朝二皇子和当朝长公主结伴逛青楼,怕是明天父皇案上的折子就得淹了你玄音宫和我正阳宫,不如明天我找处别院如何?”
“不必,就花满楼。”
秦邈却是丝毫不介意的样子,决定下来。
看着秦邈,秦溯眼神微眯,“秦邈,你怕不是就想去逛青楼吧?”
“眼见皆凡相,所思即所见,你这么想,就当别人也跟你似的这么龌龊?”
秦邈倒打一耙。
秦溯气恼地指着秦邈,“你血口喷人,算了,随你便,反正我长公主的名声也不介意多逛青楼一条,去花满楼就去花满楼。”
达成一致的后果就是,第二天,秦溯提着秦邈的领子,从花满楼后面的小巷子里翻进了花溪的房中。
“……你们不能走后门吗?”
花溪正在倒茶的手被突然进来的俩人吓了一跳,差点把茶壶都摔了。
“这边快点,你……”
秦溯刚开口,便皱起眉头来,“你房里还有其他人?”
“这耳力这么厉害?”
花溪惊奇地看着秦溯,并不隐瞒。
“是谁?”
秦溯却有点不高兴,毕竟此事非同小可,怎能随便让旁人知道?
秦邈倒是没在意,也不知道是相信秦溯还是相信秦溯的手下,还有心情坐在旁边嗑瓜子。
“出来吧宝贝~”